我知道故事的结局。
却无法控制对你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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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中,苏越再一次见到柏冷,是在半个月后。
那名和顾眠有着同一张脸的联邦执政官,分明是他的宿敌,却有着世上最英俊的面庞,和最深情的眼眸。
在帝国与联邦的谈判中,帝国将与联邦强制休战半年。
这当然不意味着和平的到来。
在与联邦开战的这段时间里,帝国内乱不断,执政党派系间的斗争不断瓦解着帝国内部,也让王室的威信受到动摇,继续开战更会加剧兵力的损耗。而在这之前,联邦也已经为了应对教国的突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作为谈判代表的他和柏冷都很清楚,所谓的“休战”,不过是暂时给双方一个缓冲期。
没有人会拒绝一场双赢的谈判,但遵守交易的规则,光靠信任是不够的。
作为休战派的一员,白焕被派往无界区驻守半年,负责维护帝国边境的和平。
对堂堂一个上将来说,无疑是大材小用。被迫远离帝国的政治中心,更像是一种惩罚。
王室受到激进派的挑唆,为了能从联邦手中争夺下无界区的控制权,与教国建立起邦交,休战派的成员逐一被边缘化,即便是昔日备受信任的元帅也无可奈何。
这次的休战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临行前元帅曾多次嘱咐他,无论联邦还是教国都有可能利用这半年的时间有所行动,他必须保持警惕。
“我会留意的。”苏越如是说道。
无界区这一带,没有人迹,没有草木,抬头却可以看见无比闪耀的星空,太空碎石连接成跨越宇宙的天桥,浪漫得几乎要让人忘记这里是战区。
“又见面了,上将。”
略带笑意的声音伴着脚步声靠近,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令苏越浑身一个激灵。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穿着黑色军服的柏冷停在他的面前。
完全一样的面庞,截然不同的气质,让苏越产生了一种极其不真实的错觉。
“柏冷?!怎么会……是你?”
苏越的的确确没想到联邦派来驻守无界区的人会是柏冷。毕竟柏冷可是联邦的首席执政官,地位之重远远不是自己这个被边缘化的将军能比的。
“见到我很意外吗?”柏冷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还是说……你不希望来的人是我?”
“我只是没想到,堂堂执政官居然会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你们联邦是没人了吗?还是说你犯了什么错,被派到这儿将功赎罪啊?”
“算是吧。”柏冷出乎意料没否认。
苏越微怔,听到这个答案后,反倒有点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这个柏冷居然跟他同病相怜。
他扯了下嘴唇,伸出一只手:“好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柏冷握住了那只手:“合作愉快。”
距离靠近的刹那,苏越恍惚了一瞬,仿佛闻到了柏冷信息素的味道。
是松木的香味,不像很多Alpha的信息素浓烈又富有攻击性,反而沉着冷静,让人的心绪都平复下来。
不等他回过神,柏冷已经松开与他相握的手。
“以哨塔为界,我就住在对面的平顶房。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到哨塔上叫我。”
“会不会很像傻瓜?”苏越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哨塔和平顶房相距三百米,他得叫得很大声才能让柏冷听见。
柏冷也笑了:“那就吹哨好了。这个你总会吧?”
苏越挑眉:“当然会了。”
这么简单的事,是个人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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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无界区的生活十分枯燥。
这里远离帝星,信息闭塞,再加上军部有意将他这样的军官边缘化,帝星发生什么他几乎不得而知。
在这个地方,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到哨塔上看星星。
他承认,半夜不睡觉纯粹是因为无聊。
他不喜欢黑黢黢的地方,这里的夜空很明亮,会照耀到每一个漆黑的角落,让他觉得不再孤单。
有时候他会看见对面的平顶房亮着灯,于是他便百无聊赖地坐在哨台上数着时间,等待那盏灯熄灭,直到他睡着,或是天亮。
隔着帝国与联邦之间不能被跨越的边界线,他与柏冷度过了军事生涯里最平静的一段岁月,哪怕外面战火连天,这里依旧有最美的夜空,和最璀璨的星河。
远处传来木板摩擦地面的声音,苏越侧过头,看见柏冷推门出来,不知和门口的士兵说了些什么,而后士兵便离开了平顶房。
或许是察觉到哨塔上有人,柏冷仰起头,目光与他在半空中相接。
苏越突然就生出一抹强烈的冲动,拿出随身的口哨,对着柏冷所在的方向吹了一下。
“吁——”
柏冷唇边的弧度似乎明显了几分,伸手拉了拉军服,不动声色朝哨塔的方向走来。
苏越跳下哨台,冲他扬了扬下巴:“这么晚还不睡?”
他一直觉得他和柏冷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分明是在分隔在国界两边的敌人,却因为同样的经历,就这样门对门相处了一个月。
有时他觉得他们应该做朋友,在星空下彻夜长谈,聊人生理想或是风花雪月,无论分别多少次都会有再见。
或者做惺惺相惜的对手,记得彼此输赢的次数,永远给对方留一面,在生死相博时及时收手。
都好过立场不容的宿敌。
好笑么?只见过几次面,交谈不超过三十句的人,他竟觉得他是懂他的。
“联邦传来简讯,有军务要处理。”柏冷说。
“军务?”苏越回想起来这里之前元帅给他的嘱托。如果可以——尽可能留意联邦的动向。只是……
“如果是想从我这里套取情报,就不必费心思了。”柏冷眼底划过明灭的笑意,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咳……没证据的话可别乱说啊。”
“是吗?那就当我是误会了。白上将有什么指教吗?”
“没,”苏越吊儿郎当地挑眉,“不是你说想见你的话可以到哨塔上吹哨么?”
“嗯,我是说过,”柏冷低眉浅笑,“只要你不怕有人误会,一天找我八百回都行。”
“我可没病……”
“呵呵。这里风沙大,夜里气温低,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喂,等等!”
“还有事?”
“告诉我呗,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关灯睡觉啊?”苏越觉得他们有挺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犯了错才被派来这里,比如都喜欢晚睡,都不喜欢关灯……
谁知柏冷却说:“不,纯粹是对你保持警惕。”
“……”
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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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越从没想过,驻守无界区的时光会是他一生中最平静的岁月。
柏冷似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然而愈是如此,这里的生活便愈让他感到不真实。
从那些帝国士兵的口中,柏冷杀伐果决,冷血无情,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联邦执政官,而苏越所认识的柏冷,却温柔优雅,令人心安。
这或许是立场赋予士兵们的偏见,又或许只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
在他和帝国士兵的眼里,柏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两个月后是他的生日,他收到了第一份来自柏冷的礼物。
“这是什么?冰雕玫瑰?”
“这里的温度永远低于零下八度,只要你还在这里,玫瑰就永远不会凋零。”
“切。你咒我永远被发配在这儿呢?就算送礼物,也该送个方便携带的吧,等我离开无界区,这玩意儿不是就要化了?执政官,您的心意就只局限于这片区域吗?地点限定,嗯?”
“如果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会是敌人,那么冰雕融化,不是正好断绝多余的念头吗。”
苏越身体僵住,有股冷意沿着脊椎钻上头顶,让他一瞬间不愿去思考以后。
无法被带离无界区的爱情。
仿佛某种不详的征兆,提醒着他彼此的身份和立场。
“白焕,许个愿望吧。”
“我想要……”
——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荒谬的念头划过脑海,苏越蓦然间惊醒,掌心一片彻骨的冰凉。
“许的什么愿望?”柏冷问。
“祝愿你执岗时风沙不会太大。感动吗?”
“哦,就这吗?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们永远不做敌人。”
“我草……”被猜中了心思,苏越想骂人。
“白焕,脏话不适合你。”柏冷皱眉。
“你……怎么猜到的?”
“你相信缘分和命运吗?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会有相同的心愿。”
“柏冷……?”
“别想多。至少今夜是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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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的休战期很快走到了尽头。
苏越心知肚明,他和柏冷能像这样心平气和聊天的日子恐怕已经不多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时收到来自军部的简讯,知道帝国和联邦一个月内已经发生过十多起大小冲突,打破表面的和平只是迟早的事。
而他和柏冷,也将不再是朋友。
这天晚上,苏越坐在哨塔上睡不着觉,难得朝对面的平顶屋吹了一次哨。
柏冷也没睡,披了军服就来见他。
两个人站在哨塔的两侧,彼此心知肚明即将要发生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苏越问完就觉得自己挺傻的,这种重要的机密,对方能提前告诉他吗?
“等军部的通知。”
“哦。”
“你呢?”
“和你一样。”
“嗯,”柏冷点点头,难得没有跟他闲聊,“天气冷,早点回去吧。”
苏越望着他的身影,突然唤住他:“柏冷。”
柏冷停下身。
苏越的嗓子有些沙哑:“我们……会成为敌人吗?”
“或许会。”
苏越不由苦笑:“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可以选择降生的地点,我真希望降生于一个的和平时代,做一名普通的军校生,也许会偏科,也许考试不及格,但至少生活会比在……”
声音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气氛变得微妙,柏冷沉默了许久,问他:“白焕,你是怎么当上帝国将军的?”
“我?立了一等功。那次我可受了不轻的伤呢……”
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在苏越的梦境里却分外清晰,仿佛也是他的记忆。
柏冷若有所思。
“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帝国的将军也会有这么理想化的想法。比起帝国的其他将领,你似乎更像一个……”
“天真的浪漫主义者?还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
“嗯?”
“我的长官也说过这样的话。”
“长官?”柏冷失笑,随即又玩味地调侃他,“该不会是情人吧?”
“去你的,”苏越皱眉,“一百多岁的老头子,头脑都转不过来了,什么情人啊?”
“呵呵,是我多虑了。”柏冷难得感慨,“有时候我真希望,那天在无垠废墟,我们没有被困在一起。”
如此,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这片荒芜星域被命名为无界区,本没有边界,是战争划分了清晰的界限。
他知道,在他穿越无垠废墟,越过国界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越界了。
“柏冷……”苏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滚了滚喉结,问道:“那你呢?”
“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不带任何记忆地降生,有太多的未知数,结果未必如我此刻所想,”柏冷声音一顿,侧过头看他,“不过,我依旧会期待与你的重逢。”
苏越一怔,白皙的脸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柏冷勾唇浅笑:“相信你的直觉。我的心意没有那么难以揣测。”
“……柏冷,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时候挺像流氓的?”
“没有,你是第一个。毕竟这种话我也只对你说过。”
“那现在有了。”
柏冷笑笑,没有再说下去,看了眼时间,同他告别。
“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
苏越远远望着柏冷离开的背影,未曾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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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与联邦开战,来得无比突然。
柏冷离开的第二天,苏越才知道联邦一星期前就开始紧急召回外派的将领,并早已派遣了精锐部队驻于无界区附近的星球,方便随时接替柏冷的工作。
而就在三天后,苏越也接到了军部派给他的任务。
“潜入首都星,接近柏冷,解救被俘虏的人质。”
“你不觉得这个安排很荒谬吗?难道你觉得柏冷会信任一个帝国的将军?”
“那么如果你不再是帝国将军呢?”
“你说什么……”
“白焕,你该不会以为军部把你安排在无界区半年,是为了让你休假吧?这半年来发生过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可没有让你去硬碰硬的,等时机一到,自然会有人跟你里应外合。”
苏越的心猝然一沉。
他意识到军部想让他做什么了。
手指无意识间收紧,没入掌心的指尖在血肉里留下一片印记。
“你是要我去……”
“呵呵,可别辜负了军部对你的栽培啊。”
通讯切断的刹那,苏越低下头,看见桌上摆放着的冰雕玫瑰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那是柏冷走后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是送给他的礼物。
唇边绽开一抹苦笑:“如果我不想它融化,我该把它留在这里,对吗?”
如此,它便永远真诚美好,永远热烈。
风沙弥漫的荒原只有萧萧风声,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柏冷送他冰雕玫瑰的含义。
可是难道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吗?
一个妥善保存它,将它带离这里的选择。
他想要,珍藏它。
……
……
3024年3月,白焕上将因在一场秘密任务中严重失职,被剥夺军衔,驱逐出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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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初,帝星已经入春,联邦的首都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庄严肃穆的尖顶建筑在一片皑皑白雪中矗立不倒,沉默地凝望着每一个意图打破这平静的人。
冷风猎猎,门口的枯树抖落一地的雪花。
按响门铃的刹那,有风灌进领口,让苏越打了个寒颤。
“咔嚓”一声,门被人推开。
“请问找谁?”管家警惕地打量起他来。
“执政官在吗?我和他约好今天要见面的。”
“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对苏越来说却异常漫长。
他知道他的心动摇了。或许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帝**人,违背本能的人是不会快乐的。
熟悉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注视着那扇门内的光景,直到有人在他的面前停下。
柏冷难得没有穿军服,只披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衬得他肩膀宽阔,身姿挺拔。
苏越有些恍惚。
时隔半个月没见,他对他感到了一丝陌生,可那半年的相处却栩栩如生,像文火一样在他内心烧灼着。
“……是你。”看见他的刹那,柏冷的声音里似有惊喜,眼神却分外复杂,藏着令人无法参透的情绪。
“我是来见你的。”
身为帝国将军被剥夺军衔,这不是小事,他相信柏冷知道这件事。
“见我?”
苏越摊开掌心。
一朵被带离无界区,依旧保存完好的冰雕玫瑰。
“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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