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启死了,死在了404房间,直挺挺躺在地板上,浑身一点血色都没有,表情狰狞惊恐。
他的小腹却隆起了一个奇怪的弧度,像装满水的气球,微微颤动,把那件薄薄的灰色衬衫撑开,露出了遍布青紫血管的肚子。
那肚子,分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作孽啊作孽啊!快去请娘娘来做法!”
老迈的镇长看到这一幕立刻抬起仿若枯木的手招呼门卫去喊人,他又叫又喊,责怪着陆识这群不遵守规则的客人。
浑浊的眼睛盈满了泪,可他的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他在笑,他很高兴!
“都别动!闲杂人等出去,不要破坏现场!”酒醒状态下的李范还是很靠谱的,第一时间把无措的孟澜、楚子也、元熙等人赶出了房间,手一挥把陆识拽了进来。
“陆小姐,麻烦帮忙拍照。”
“好。”虽然很抵触这具诡异的尸体,但陆识还是举起相机,拍下了李范所指的地方。
房间里的家具已经乱作一团,椅子、镜子、抽屉等全被当作防身工具,被砸得粉碎,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深色窗帘随风拂动。
“看症状应该是窒息死,但是男人怎么会有妊娠现象,看大小最起码在**个月以上。”李范满头大汗,这不符合常理啊!
“让一让,都让一让,娘娘驾到!”走廊上一声怒喝,紧接着是村民们嘈杂的讨论声和有规律的铃声。
一个身穿靛蓝色广袖长衫的女人在几名精壮的村民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女人头顶挽了高髻,别上银簪,上半张脸用一白布条遮着,上面用朱砂题了奇怪文字,她腰间别着一长串铃铛,裙摆拖地,脚上穿的是那种老式的布鞋。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个七八岁孩子,也是身着老式长衫,头戴银饰,流苏遮眼。一子手挽竹篮,里面放了黄纸线香,一子端着青铜黄盆,恭恭敬敬地在她身后站着。
楚娘娘进屋转了一圈,最后在何天启的尸体前站定。
手一伸,一个侍童点了三支线香递到她手上。
她朝房间四个角落都拜了拜,而后敲开何天启青紫的嘴,让他衔着还未燃尽的线香。
片刻后,又指了指何天启脚边的某处。
另一位侍童立刻把黄铜盆放在那里,蹲在那里烧纸钱。
“这是在干嘛?”元熙忍不住问了句,何天启的死状就够奇怪的了,怎么又来了一个神神叨叨的人。
一位光膀子壮汉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楚娘娘这是在驱邪,超度你们同伴的亡灵。都死成这样了,你们不会还以为是人干的吧?”
“刀。”楚娘娘终于说出了到此的第一句话。
侍童从怀里掏出青铜匕首递上。
“喂!你在干什么,神神叨叨的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破坏尸体,你们犯了侮辱尸体罪知不知道!”
李范二话不说就要阻止,却被几位村民架了出去,按在走廊上。
“你们!”李范红了眼,发了狠,要反抗。
走廊上又多了一道苍老的声音,是一位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应该是镇上那个唯一的警官。
“小李,安静看,这事我们真管不了。”
“师父?!”
外面的骚动并没有影响楚娘娘的动作,只见她手起刀落剖开了何天启的肚子,黄紫色的液体四散溅开,污染了她的衣裙。
可她毫不在意,放下刀,双手探进伤口中摸索,手一使劲,竟然从满是恶臭汁液的肚子里抱出了一个婴儿。那婴儿不哭也不闹,咯咯笑着,伸手要娘娘抱抱。
娘娘起身,把孩子递给了最近的一个男人。
男人诚惶诚恐的接过。
“尸体怎么办?”
“烧了。”
“这孩子呢?”
“也烧了。”
男人敲了眼婴儿的腿下,有些犹豫,“这……是个男娃儿。”
楚娘娘阴阴笑了,“吴老九,死人钱你也敢贪?”
男人脸红一阵白一阵,连声说:“不敢不敢。”
娘娘不理睬他,拖着被液体浸湿的裙摆离开了房间,腰间的铃铛叮铃铃响。
“等一下!”魏如瑾拦住她,“里面这位是我同学,现在不明不白死了,也不验尸也不报警,上来就要烧,难道不给个说法吗?”
娘娘停下脚步,看着魏如瑾,她的上半张脸被白布条遮着,让人猜不透她的表情,“你同学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住了不该住的地方,所以死了。不烧,你们晚上就能重逢。”
众人:“……”
不烧就会诈尸吗?
陆识忍住作呕的感觉,不去看屋内尸体的惨状,说:“好歹同行一场,至少让我们参加他的送别仪式,也算是给他父母一个交代。”
“小姑娘倒是重情义,可以倒是可以。”楚娘娘注意到她握住相机发颤的手。
“不行!以往除煞都不允许外人参加,我们不能坏了规矩!”镇长连忙喝止。
他恭敬地弯腰请示娘娘,“娘娘您说是吧?”
楚娘娘哽了一下,淡淡道:“……我只负责驱邪,别的管不了。”
说罢,一甩裙摆,走了。
几位村民从床上取下被单,把何天启的遗体抬到上面一裹,三人前后扛着离开了旅馆。
陆识和魏如瑾等人追了一路,快到林子时那个老翁出现拦住了他们,其他村民也不允许他们进去。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林子,半小时后,密林深处升起黑烟。
那是酿酒厂的方向。
空气中的香味似乎更浓了。
“艹他妈!艹他们八辈祖宗!他们绝对是赶着毁尸灭迹去了!”
李范猩红着双目,猛锤树干,几片黑漆漆的蔫巴树叶应声而落。
“老子迟早把那个装神弄鬼的玩意儿就出来。”赵金龙心里也憋着气,恨不得把那个镇长千刀万剐,这个镇子他妈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陆识抿唇握紧手里的相机,“我们必须把休宁镇隐藏的秘密揭露出来,何天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李范抹了把泪,“对!绝对要让坏人伏法!我师父,他肯定有什么隐瞒的东西。两点之后我会和他一起去林子周围巡逻,到时候我给你们留个门,你们去查!”
陆识郑重点头。
“这次我就不陪你们去了,镇长那个老东西看我不顺眼,肯定会派人盯着我。我块头又大,有我跟着,你们不方便行动。今天下午我就去酿酒厂附近的林子转转,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赵金龙捋起袖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管他什么调查父亲死亡案件,去他妈的隐藏任务,老子就是要整个镇子玩完!”
“那你注意安全,不要跟村民硬碰硬。”陆识提醒道。
“我和魏如瑾下午去派出所调查,顺路看一眼卫生所,楚子也、阿坤你们有什么安排?”
阿坤嗫嚅两句,片刻后下定决抬头,“我回家一趟,那里可能有线索。”
“瞧你这怂样”,楚子也逞强地笑揽着阿坤的肩膀,“我陪他去,假期带同学回家玩很常见,他爸估计不会赶我出门。”
在场的人都分配完毕了。
孟澜因为看到尸体受刺激,去厕所吐了好几回,萧医生给她开了安定,让她锁好门窗在房间休息。
那对夫妇也是打定主意留在旅馆,遵守游戏规则。
至于萧世医生,他没有跟过来,叶非灵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又一个人去调查了。
经历了早上都事,午饭基本没人下来吃,陆识和魏如瑾也没有胃口,草草吃了点就去为下午的行动做准备了。
她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眉头越皱越紧。
魏如瑾挡住相机显示屏,“这些都是遮掩真相的浮夸把戏,休宁镇真正的秘密远不止这些,没必要强迫自己看不喜欢的东西。”
“但我们也不能放过任何线索……”陆识低声沉吟,给相机换上新的SD卡。
趁着休息的机会,她拿出笔记,准备重新捋一下已知线索。
才刚过去一天,笔记已经记了有十几页,密密麻麻全是不知所云的线索,酿酒厂、旅店、祖庙,看似无关,但仿佛被某种力量联系到了一起。
“遇鬼的地方已知有两处,旅馆和酿酒厂外围的林子。林子里的那些看穿着应该是休宁镇本地人,由于某种原因停留在林中,防止人靠近酿酒厂,但是村民却能安然无恙通过;旅馆的鬼暂定有两个,一个是孟澜在厕所遇见的,一个是昨晚敲门的,是否为同一只未知,但应该都是女性。”
她把酿酒厂和旅馆圈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会藏着更多信息,旅馆和酿酒厂很可能是事件的发生地。现在村民们盯我们盯得紧,祖庙又在酿酒厂附近,可能暂时调查不了,只能先从旅馆入手,去调查一楼那个隐藏的区域。马上两点了,我们先去派出所,回来再调查一楼,到时候聚在楼下的村民估计也散的差不多了。”
“好,都听你的。”
见她调整好状态,魏如瑾这才略微放心。
*
等她们如约赶到派出所,却有客人捷足先登,是叶非灵。
只见她端坐在案前,神情严肃地翻阅以往的卷宗。
“真巧,大侦探也来查案?”魏如瑾倚在门边,意味深长地说。
叶非灵不管她的阴阳怪气,只是把3年前的那沓文件递了过来,“这些记录都是假的。3年前,我朋友来休宁镇旅游,最后不知去向,当时报警立案了,还在周边的镇子张贴了许多寻人启事,但是这本卷宗上写的全都是邻里吵架之类的屁话,根本没提那起失踪案。”
陆识眉头一皱,“你是为了调查这个才来休宁镇的?”
“对,”只有三人,叶非灵也不掩饰了,把自己整理的剪报拿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失踪报道、寻人启事,地点无一不在休宁镇。
“朋友失踪后我调查了很久,发现休宁镇每年都会有旅客或者村民失踪,从来没有找到过尸体,但是这些失踪案从来没有引起注意,仿佛被什么人压下来了一样。我的任务你们估计也该猜到了,就是调查我朋友的失踪真相。”
“这些失踪的人,好像女生居多,也有不少年轻男性,但从国籍、职业、年龄这些方面来看基本没有共同点。”
陆识一页页翻看这些失踪人口的寻人启事,时间跨度从30年前到现在,很多都已经泛黄,有些人名已经模糊不清。
目前休宁镇最大的疑点是如何实现自给自足,黑色霉菌覆盖了整座小镇,粮食水果都难以下咽,他们必须从外界采买,但是这么一个偏僻的小镇,是从哪里来的钱维持生活的呢?
陆识把所有的线索在脑中过滤一遍,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真是这样,这座小镇就太可怕了。
“我很在意这些黑色霉菌,就趁着早上你们和村民理论的时候出来调查了一下。村子西侧农田那边有一道水渠,和我料想的一样,水的味道酸涩难喝还泛着一股恶臭,就和昨天那个梨子一样,休宁镇的水被污染了,不如说整块土地都被污染了。”
叶非灵拿出一个保温杯,打开让陆识闻闻。
陆识弯腰,手轻轻扇动瓶口气体。
“没有味道?这水是哪里来的?”
叶非灵指了下陆识身后的小房间,“接的自来水,这种水龙头各家各户都有,常理来讲农村一般用的都是地下水,方便又干净,而他们仿佛知道镇子里的水有问题一样。”
魏如瑾从摊开在桌面上的卷宗底下找到了一份大事记,上面简要记载着休宁镇最近几年的大事,其中有一条就是富商赵氏花费巨额帮休宁镇打通自来水管道,水源是镇子最近的一座自来水厂。
“但按照何天启和阿坤的表现,受到休宁镇影响的人应该尝不出奇怪味道才对。他们不吃镇子里长出来的食物,不喝镇子里的水,宁可大费周章地买粮食、引水也不离开镇子往别处谋生。难道休宁镇有他们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这个镇子对村民来说也是一种诅咒,他们在这里生活太久了,空气中黑色霉菌孢子已经被他们吸入肺中,一遍又一遍的累积,直到他们身上也出现了和镇子一样的味道,那种甜腻的、令人胆寒的香味。
这个理由,会是揭开休宁镇秘密的关键吗?
可怕吗?不可怕吧,最多有点儿猎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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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休宁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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