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剑仙’前辈不是成功飞升化神了吗?若她曾被刺穿丹心,又该如何修炼?”江云川不解。
其实这也是林观月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听说当时“一剑仙”伤重,青云仙宗上上下下集了无数天材地宝,才堪堪将“一剑仙”从鬼门关拉回来。
如今玄山冰仍在,用它幻化丹心的可能便也不存在了,那她的丹心又从何而来?
若是有法可解,自己是否也能……
哪怕悬壁行索,却也不算绝路。
“太早的事,我也不知细节。”林观月敛下眼底波澜。
江云川也并未执着此事,又问:“师尊,弟子在取剑前,尚能与入情前辈对话,但目睹一染血的黑色身影后却无法再将它唤出,这是为何……”
“你能听见入情说话?”还没等江云川问完,林观月便打断了他,“现在的入情剑灵并不属于你,按理说你无法听见。”
剑灵被剑主修炼而出,在剑主死亡时亦会随之消散,就像如今陪伴着林观月的去妄剑灵,并非百年前陪伴着“一剑仙”的去妄剑灵。
而且,剑灵只会与剑主发生沟通感应,其他人、其他剑灵都无法听见它的声音。
但入情剑的剑灵却奇异地并未随剑主的死亡而消散,因此在那之后,再无人能够与之沟通感应。
修士们厌恶这把剑的第二个原因便在于此:入情剑原本的剑灵一日不消散,修士们便一日不能在这把剑上修炼出属于自己的剑灵。对于品阶稍高的剑修而言,一把没有剑灵的仙剑与凡剑无异,甚至不如一块有剑灵的废铁。
“此事蹊跷,容我想想。记住,万不可与第二人语。”林观月按下心中疑惑,继续答着江云川的问题:“至于你看见的那些画面……”
“它们是入情的恶意。”
“自它被锁入剑窟之日起,每一个想要触碰它的修士,都会不可避免地进入它制造的幻境。感受痛苦,承载怨念,将自身过往最害怕的场景再体验一遭。你所说那染血的黑色身影大抵便是如此,既已破除,便不必在意。”
“你只需记住,心无杂念。”
“是,师尊。”
林观月看着江云川低眉垂首的样子,突然想到去妄适才打趣自己的话,一时竟真觉得自己对弟子有些过分严苛。
可她的修剑之路一贯如此,若是畏难图闲,又怎能越众人,登高楼,摘星辰。
她想了一会儿,微微张口,仍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索性放弃。
这些小动作都被江云川尽收眼中。
“师尊刚才想说什么?”林观月闻言,抬头看向江云川,他眼底含笑。
“没什么……你经剑窟这一遭,想必也累了,回去歇息一下,午后我引你入练气境。”
“谢师尊。”江云川语气轻快。
回千山峰的路上,江云川仍如之前一般步随林观月身后。他并没有因为林观月所言“引入练气境”而欣喜若狂,也没有因为所寻得的这把“恶剑”而哀声叹气。
而林观月看似在前方安静引路,实则早已被去妄扰得一刻不得安宁。
“林观月,我看你这徒弟还颇有些你的风范,你们俩都不爱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平静得像寺庙后的镇山石!”
“其实你也觉得自己有些冷情吧,我看你刚才想了半天,结果只憋出一句‘引你入练气境’,哈哈哈哈……”去妄一直在林观月耳边吵闹。
“闭嘴。”林观月对去妄传音,“这件事哪里不好?他入练气境后便可尽快学习剑法,近日我又将摘星剑法改进了些……”
去妄被林观月哽住:“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是个剑痴?我看你那徒弟并没有十分热衷剑道,说到这儿,他还是被你强行收入门下的。”
“他说他愿意的。”
去妄叹了一口气,一句话的语调转了九曲十八弯,道:“谁敢对着你‘千山剑仙’说不愿意呀。”
去妄眼看林观月要发作,说完便躲回木剑中,再不吐一个字。
江云川的嘴角却在此时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失散的笑意又涌回眼中。
不知为何,除了入情剑灵,他竟也能听见去妄剑灵的声音。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去妄开口,热闹活波,像个顽皮的孩子,和师尊的性格截然不同。
去妄说的话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入耳,虽没听见林观月的回答,但大抵能猜到七八分。
真好。
师尊,我愿意的。
待两人回到千山殿后,林观月正往主殿走去,却被江云川唤住。
他目光闪烁,有些迟疑:“师尊……厨房在何处?”
林观月一愣,她早已辟谷,许多年没历过这些人间事了,根本没考虑到江云川的饮食问题:“那你今日也没用早膳吗?”
江云川闷闷地小声“嗯”了一下。
“……是我考虑不周,千山峰上没有厨房,你可去弟子院和他们一起吃。”
江云川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千山殿可还有空房间?”
“自然是有。”
“那弟子可否建一个小厨房?”江云川说完,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林观月,有一种动物入侵领地般的小心翼翼,然后解释道:“千山峰离弟子院太远,往返总有些不便。”
林观月却想岔了:“每日多次往返确于修剑不便,如此,你随意挑个空房间便好。”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你入练气境后离辟谷也不远……”
“多谢师尊。”江云川像是怕她反悔一样,干脆应下。
林观月失笑,她只是想提醒江云川不必过分麻烦,随意建个简易的小厨房应付过这一阵就好。
去妄这时候又见缝插针地补上几句:“你辟谷多年,自然不知道这些个珍馐美馔有多么回味无穷。你还记得前些年沈逸游历带回来那几小坛‘天仙醉’吗?连极少饮酒的掌门在尝了几口后都忍不住喝完了一整坛,结果送到你这儿就跟人家投毒了似的,现在还堆在库房中没动过吧……”
江云川自然也听见了,低低笑了一声。林观月此时心思都在去妄那儿,自是不察。
“弟子告退。”
“嗯。”
江云川离开时,听见去妄仍在那儿自说自话,随后便传来“砰”地关门声。
“关门有什么了不起,关了门难道就听不见我说话了吗!”
江云川在转过回廊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有时见林观月面色不虞,起初还以为是自己何处惹了师尊不快,现下便知十有**是被去妄噎得无言以对,而并非刻意对自己冷淡。
碧空如洗,煦色韶光,一只燕子啾啾啼叫着振翅掠过屋顶,江云川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一处小小的新巢。
鬼使神差地,他回头望了一眼千山殿。
如今,他也有归处了。
林观月回到主殿,寻了一些剑修入门的册子,简单圈画删改后,放在一旁,欲起身练剑。不知怎的,又觉得对这些册子不满意,遂重新坐回书案前,一笔一笔批注起来。
阳光透过窗纸洒在林观月的侧脸和发尾,浅浅金光随着她的睫毛一颤一颤。
她在书末落下最后一个字时,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味。
“师尊?”江云川敲响了房门。
林观月放下笔,起身开门,看见江云川提着一个食盒,她不知何意,问到:“何事?”
江云川将食盒提高了些,眸中期望之意甚浓,语调也略略扬起:“师尊可愿一同用膳?”
林观月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在对上那双亮晶晶的双眸时点头应下,待她后悔,江云川已在院中石桌上摆好碗筷,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林观月轻哂,但到底抬步向院中走去。
“弟子第一次下厨,不知师尊喜好……”江云川见林观月迟迟不动筷,心下有些沉。
“你吃便是,我并无口腹之欲。”林观月浅浅摇头。
一顿饭就这么沉默地过去了。
林观月见他放下碗筷,便挥手施诀将桌面移净,严肃道:“我引你入练气境。”
“伸手。”
林观月搭上他的脉,将自己的灵气传入。
“不同修士的灵气或多或少有些相斥,你若疼痛难忍,记得告诉我。”
“嗯。”江云川感受着涓涓灵气从手腕处传至全身,并没有林观月所言的疼痛感,反而有些酥麻,像一群蚂蚁顺着经脉在皮肤下游走,偶尔轻啮心口,这份痒意促得他的呼吸时缓时急。
林观月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气息变化:“疼吗?”
她虽这样问着,但却能感受到自己与江云川的灵气融合得极好,甚至有一种“一脉双体”的契合感。
江云川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他微微侧头,视线向身侧的落叶扫去:“不疼。”
“那便继续。”
“嗯。”
林观月一边传入灵气,一边交代着修习任务:“剑修入门的册子我已作了批注,明日起每日一节。”
“还有,三月后会举办问鼎会,你需入筑基境方有资格参加。”
“师尊也会去吗?”
“我就不去了。”林观月答得果断。
“为什么?听说往年问鼎会都是师尊夺魁。”
林观月默默不语。她的丹心碎了,自是无法再参加了。
林观月这样想着,手下不自觉加大了灵气传入的速度,她感受着体内灵气的流逝,皱了皱眉。
她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以往修炼留下的这些灵气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她审视着眼前这个除资质外自己一无所知的徒弟。
他何时能继承自己的剑道?
她又是否能顺利在其中体悟祂所言?
江云川久久没等到林观月的回答,只觉得体内游走的灵气越来越快。
他将停留在落叶上的目光缓缓移回,意外四目相对,他坠入了她眼中忧愁的海。
何事竟能让师尊烦心至此?
自己蚍蜉之力,又能否解忧?
“师尊,疼。”
他哑声打断了林观月的思绪,看着拂过她面容的暖风悄然卷走那份担忧。至少在这一刻,别让愁海覆起浪涛。
还没等林观月减缓灵气传入,她便又听见江云川开口,挟着一丝温柔。
“师尊,现在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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