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妖!
林观月正愁不知从何处寻找它的踪迹,这便撞上了。
她正想再往前看得仔细些,却被一人抬手挡住去路:“官府办案,还请闲杂人等回避。”
是了,她如今的身份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
但她也顾不得这许多,根据掌门信中所写,此妖神出鬼没,虽已杀害多人,却将行踪抹得极为干净,连一点蜘丝马迹也没留下。
若是错过这大好时机,她自问在一月内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再寻见此妖。
“这是妖所为。”林观月神色严肃,对着那官差道。
那官差一听,却笑了:“小姑娘,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天下哪儿来的妖。”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道:“我瞧你的模样像是个富家的小姐,快回家吧,别让父母担心。尸体可怖,小心吓着你。”
林观月自知失言,但仍不想放弃,对着那官差匆匆道:“别的我不便多言,你且信我,只让我在近处看一眼便可。”
“我女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看一些志怪话本,每天起床便吵着嚷着要做那天下第一神探……”
林观月敛眉,只能眼看着其他官差将那尸体搬上板车,运回官府。
以他们如今的身份,想要入官府,便是难了。
“师尊,如何?”江云川对林观月传音。
林观月摇摇头。
适才,她已将楼内外与这女尸所躺处都探过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妖的气息。
正当她细细回想着案发前后种种时,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嗖”地射出,穿着一张纸。
林观月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微微侧身,错开箭簇,抬手便抓住了箭杆。
她折断箭杆,取下那页纸,只见纸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柳玉楼。
江云川凑近一瞧,神色却并未轻松几分:“师尊,我们初来乍到,模样亦是与在仙宗中不同,按理说不应有人认得我们才对。这柳月楼,恐怕有诈。”
“是真是假,一去便知。”林观月收起这张纸,抬头望了望夜空。
月犯虚危,大凶。
柳玉楼出名后,并未搬至鹭京城中心,反而依照戏班旧址,建在接近城郊的位置。尽管如此,柳玉楼每日仍是车马络绎不绝,往来宾客如云。
碧瓦朱檐,飞椽高翘。楼下四周凿了一条宽阔的人工河,只有一座石桥与街道相连。外圈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此楼独立其中,如桂殿兰宫。
林观月行至楼前,便注意到一位小厮正在楼匾旁挂上一盏极为突兀的浅蓝色灯笼。
“请问,这灯笼……”林观月正欲询问那小厮。
一人正好经过,闻言也往那灯笼看去,惊喜地“哟”了一声,将手中折扇一展,笑道:“你们是第一次来鹭京吧?若点上浅蓝色灯笼,便是告知众人,常晟子今夜会登台演那‘堕寒山’。本姑……小爷可真是好运气!”
接着又将折扇“唰”地一收,嘴角扬起:“常晟子何时唱戏全凭心情,小爷近日来这柳玉楼已不下十次,却难得碰上一回。”
那人说完,点头示礼,准备进入楼中:“在下怕晚了寻不见好位置,先走一步!”
林观月与江云川对视一眼,两人心下已有计较。
纸上所写恐并非单单指这柳玉楼,而是这‘鹭京名角儿’——常晟子。
常晟子登台时间不定,写下那纸条的人又是如何提前得知?
按下心中疑惑,他们也进了柳玉楼。
短短几分钟,台下座位竟已满了大半。
他二人刚坐下,便见楼里的烛灯陡地一灭。
全场都静了下来。
林观月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虚虚握拳,有些警惕。江云川亦是将手按在乾坤袋上,以备不防。
一束灯光从楼顶照至戏台上,只听惊堂木一敲,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这故事要从百年前说起……”
话音刚落,灯光一转,只见一人手持一串山檀念珠,低眉敛目,缓步行来。
捻过观顶,捻过高出,捻过摄诸法海,捻过遍覆虚空。
“断红尘,去往生,化世间苦楚,一点金身……”
那人莲步轻转,从起落的水袖中侧头往观众席望去。
林观月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目光。
下一刻,那人凤眼微眯,眼中浮起一丝玩味,扫过她身旁坐着的江云川,然后翩迁转身,继续唱道:“只叹她,风流笔下蘸旧泪,乱我心事一行行……”
布景一变,台上红纱乱舞,唱腔陡转。
“……飘萍弱水饮无处,恨孽海障目。只愁未结兰因尝絮果,道寻蕉覆鹿。”
……
一戏毕,台下众人仍是目不转睛,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不知何人率先鼓起掌,众人方似如梦初醒,又恢复了热闹喧嚣。
台下众人喊着常晟子的名字,此起彼伏。其中一人嗓门极大,被常晟子瞥过两三秒,竟是激动得面红耳赤。
小厮们捧着托盘,穿梭在观众席。众人或放上金银珠玉,或放上诗集文曲,或放上香囊锦帕。
不一会儿便有小厮行至林观月与江云川跟前,那托盘中已堆得冒尖。
林观月有些疑惑,问:“这是何意?”
那小厮道:“客官可在托盘上随意放置一件物品,若被常晟子选中,即可入内间与他见上一面。”
林观月暗忖,拿出那张纸,放在托盘顶端。
那小厮也愣了一下,却没多话,捧着托盘便去了下一桌。
半个时辰过去,惊堂木一拍,柳玉楼楼主站上台,手中展开一张纸,对着台下观众展示到:“恭喜这位客官。”
台下众人一见,交头接耳起来。
“这谁啊?一张纸便能被常晟子选中。”
“我看这书法也平平无奇,内容更是滑稽,只有‘柳玉楼’三个字。”
有人反驳:“这可不一定。前段时间,榜眼郎高中,也来凑了凑热闹,放上千金墨宝,不仍被常晟子拒之门外了吗?虽不知这纸有何奥妙,但定有非同寻常之处。”
“……”
众人左瞧右看,只见林观月和江云川站了起来。
他们穿过众人羡艳的目光,来到了楼主身前。
那楼主看了看林观月,又看了看江云川,有些犯难:“按规矩,常晟子一次只见一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小厮匆匆跑至跟前,耳语几句。
那楼主便又绽开笑颜,道:“你们真是好运气,常晟子说,这次可破例同时见你们二人。”
“请随我来。”
楼主引着林观月和江云川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轻敲房门,对着他们道:“客官请。”
林观月和江云川步入房间。
屋内有些昏暗,地下散落着许多被扯断的念珠串。
“小心。”林观月对江云川传音。
他们往前走去,这些念珠串渐渐被一张张揉皱的宣纸盖住,纸上龙飞凤舞,却只有同样的四个字——
鹭京一绝。
而抬头,便见墙上挂着那块镇国公主亲自题下的匾额。
“在看什么?”房间右侧的纱帘后传来声音。
他浅哼一声,又问:“怎么样,我是否能担得起这一句‘鹭京一绝’?”
一阵风从窗吹入,掀起纱帘,帘后端坐一人,正对着铜镜卸妆。
那人靠近镜面,缓缓抬手,拆下冠上的玉钗,却是立刻一转手腕,用上十足的劲力将玉钗向林观月射来。
江云川见状,下意识往前一步,挡在了林观月身前,抬手击偏了玉钗。
“嚓——”
玉钗落到地上,穿碎了一颗念珠。
“这便是阁下的待客之道吗?”林观月望着那背影,目光沉沉。
闻言,那人将最后一件戏饰放入梳妆盒,“啪嗒”一声锁上,然后缓缓站起,转身向他们走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只手掀起纱帘。
那双凤目紧盯着林观月,登时将她震惊的神色尽收眼底。
“是你!”
林观月适才在台下观戏,迎上他的眼时便觉蹊跷,总觉得自己在何处见过。
现下一见跟前这张脸,瞬间想起。
“长安寺圣子。”
林观月开口,却含着一丝迟疑。
这长安寺圣子不是被封于寒山之下吗,日日轮守,又如何能逃出?
即便逃出,但凭那一身沉疴旧疾,东躲西藏,能活过三日便是上天垂怜,又如何能健全地站在这里?
那人闻言,却仰头大笑起来:“长安寺圣子?哈哈哈哈,阁下莫不是真的入了戏?”
江云川也对林观月悄声道:“若那长安寺圣子真从寒山下逃出,必会有消息传出。”
林观月将手藏在袖中,正欲捻诀传信于长安寺,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灵气凝滞住了。
之前都还好好的。
她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双眼。
“客人在做什么?”那人又走近几步。
林观月不语,他却也不追问,目光落在林观月垂下的袖口处,一两秒后又移开,道:“是我失礼在先。”
他浅笑一声,转而走到那块匾额下,对着他们附身行了一礼。
当他直起身时,宽大的衣袍正好挡住了身后的蜡烛,微微烛光从衣边透出,照亮了衣料上的鎏金暗纹。
浮光摇动,像是被塑了金身。
“在下柳玉楼常晟子,见过——
‘千山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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