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鸡毛掸子的事,孟小鱼被白歌赶出了玄灵楼。
玄灵楼容不下他,再也回不去了。他如今又回到最初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长街两旁传来刺耳的叫卖声,一股股饭菜的香味儿钻入鼻腔,孟小鱼按着咕咕叫响的肚子,吞咽喉咙,自觉拐进一处巷子,靠壁静思。
没多会,巷子里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不敢骗花娘子,我那表弟眉目清润,生得俊俏,当真是一妙人,真若去了你们那儿,怎么都能将那头牌给比下去!”
孟小鱼只觉听来耳熟,便探耳倾听。
花娘哼一声,语气傲慢:“真是黄鼠狼串门,倒处放臭屁。我花娘好歹也在道上混了几十年了,城中哪个郎君我不晓得?要比我那头牌的是有,但人家都是正经清流人家,会愿意来我这儿?”
“娘子莫要不信,我那表弟是近日来的武镜城,穷人出生,不算得什么富贵郎君,娘子不知也是正常,但他那模样真是顶好的……”
“我倒是好奇,你也知道我们那是个什么地儿?他是你表弟,你还要卖他?就不怕他怪你?”
说到这,男音一沉,深叹口气:“自古红颜多祸水,女子如此,男子也不例外。我那表弟自恃有倾城相貌,多番......企图勾引我家小妹,以致小妹一见了他,人就跟魔怔了似的,还说什么要嫁给他之类的混账话。可怜我那小妹左不过才十三四岁,我在外忙着生计,照拂不过来。若是被他骗了去可如何是好?花娘子您说说这叫什么事?我好心收留他,若是害了自家小妹,我......哎......怎么对得起父母的在天之灵?”
女声笑了一阵:“这样一说,我便明了,你也要为你妹妹着想不是?行了,也甭光嘴上卖乖,你刚说他不在家,那约个时间,我且上门看看,若你所说非虚,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可若发现你在骗我,可仔细着你的腿!”
男声强笑,声音里带着隐忧:“不会,哪敢骗您呀!”
须臾,声音更近了些:“我送送花娘子!”
孟小鱼寻声探去,只见一着装艳丽、发髻高挽的女人后头紧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再后头则是一名缩头缩脑的少年。
阿羽哥?
孟小鱼如被闪电击中一般,急忙捂住自己的脸,将头埋得能多低就有多低,心里不停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待脚步声从身前略过,他舒一口气,缓缓睁眼。阳光尚好,只一张杵在他跟前的大脸盘着实把他吓得够呛。
“小鱼,真是你啊!”那人惊叫,“你可算回来了。”
孟小鱼捂着心口,拔腿要逃,阿羽将他胳膊一把拿下,两眼放光:“回来就好,放心,哥不会再赶你走了!”他侧身呐喊,“花娘子,不用改日,这小子已经送上门来了......哦不,是回来了!”
阿羽刚接近孟小鱼的时候花娘便在旁看着,初见少年模样,她脸上跟开了朵花似的。
“妙......妙啊!”
孟小鱼见她对自己来了兴致,试图辩道:“你莫要被他骗了,我来此地不久是真,但那是他非要拉着我去他家的,我不是他表弟,更没有勾引他小妹,他在骗你!”
花娘啧啧摇头,脸上大写的惊喜:“他骗我是他的事,带你回去才是我的事!”
孟小鱼两眼震惊,发现和他们不能讲道理,既然阿羽他不仁,那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抬腿往对方脚上狠狠一踩。
“啊!”
阿羽疼得抱脚跳,孟小鱼趁此机会往巷里跑。
“哎呀,你们是木头吗?快,把人给我抓回来!”花娘急声使唤着两名黑衣人,“我的头牌啊!”
******
巷子十弯八拐,孟小鱼也不知到了哪儿,只一个劲地跑,与那群人拉开距离。
原以为,那阿羽是见他初来武镜城,人生地不熟才暂时收容他,他诚心待兄妹二人,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哪知却被人在背后咬了一口,让他一腔真心错付。
“骗子!”
他不禁喊了声。
“啊......”
突然撞到什么,他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扑去。地面青石坚硬,他抱着被磕疼的胳膊时,一旁也响起“嘶嘶”的呻.吟。
是一名穿着道袍的老者,孟小鱼忍痛将他扶起,歉声道:“对不起老伯,您没事吧?”
老者头发长须皆是花白,面色枯荣,声音沧桑,满藏岁月痕迹。
老者撑开眯眯眼,仔细寻着孟小鱼的脸,但手却麻利地抓住孟小鱼的手腕:“年轻人呐,我都是要埋进黄土地的人了,哪里惹了你,你要踹我一脚?”老者捂脸哭泣,“你......你是想让我提前下去不成?”
孟小鱼听后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有人在追我,我这才不小心撞到您的,不......不是故意的。”
老者瞟他一眼,重重哀叹了一声:“哎哟……”
随后他双腿一软,又倒在了地上,抱着孟小鱼大腿就朝他哀嚎:“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你撞了我!哎哟......我这老腿啊,本就走不利索,被你一撞啊,怕是得瘫痪啰......哎,我孤家寡人一个,以后可怎么活哟……”
老者一边抹眼泪一边捶打自己双腿:“我苦命的腿啊!没知觉了都……”
孟小鱼心急如焚,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他也管不了后面有没有追他的人,一口气蹲在老者身前,背朝他。
“老伯,您放心,既是我撞的,我就不会赖账,您上来,我背您去附近的医管。若是治不好,以后我来伺候您。”
听闻,老者黑眸一转,笑了笑,抬腿朝他背上一蹬。
孟小鱼立时往前栽了一跟头。他反身,震惊地看着老者那翘得老高的一条大长腿,脸上只有一个懵字。
“哎呀,腿好了!”
老者笑意盈盈地站起来,朝孟小鱼递出一只手:“小郎君勿怪,刚刚只是想试探试探你,若你人品不行,你我也没必要相遇,起来吧!”
孟小鱼愣了片刻,搭上对方的手,与老者拉开一段距离:“你试探我做什么?”
“也不瞒你,其实我来自九重天,此番来人间是要让九九八十一人死里逃生,而你,刚好是最后一位,助你脱险后,我也就可以重回九重天了!”
“这......”
听来荒谬,但孟小鱼还是忍不住问:“你是神仙?”
老者点头。
“听您刚刚的意思,我是要死了吗?”
老者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走近一步,一把搭上他的脉,合眼摇头又叹气。
见老者这样子,孟小鱼阵阵心慌,小心问他:“是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人家都是气沉丹田,而你却是气浮丹田。况你先天便有不足之症,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如今你又身处异乡,漂泊无依,让灵魂不得安定,以致神气消弭,身体每况愈下,再如此下去,你定会夭寿短命,活不过十八啊!”
活不过十八?
孟小鱼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现在十七,离十八不过就几个月时间啊!几个月后就得死啦?
老者看着他,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我来了,自然是要帮你的。我替你算过一卦。乾坤万象,息息相连,你生于永安,永安二字便是你的命劫,命里有它,你余生无忧;命里无它,你注定英年早逝!”
“所以......所以我该怎么做?回永安?”
孟小鱼认真地盯着老者,把老者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避过他炙热的视线,答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是永安人,不属于这里,你若坚持留在这儿,只会遭受无谓的祸事!”
老者拍拍他肩膀,叹了口气,继续道:“年轻人,回去吧,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孟小鱼埋头沉思。
也不知怎的,换做以前,他知道要回永安才能避免祸事,定会毫不犹豫地回永安。永安是他长大的地方,那里有阿爹的影子。而如今,他心有犹豫,不过短短数日,他好像对武镜城这地方有了一种莫名的感情,似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
“除了回永安,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然而此时的巷子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老者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而在他上方的墙头上,方才那老者正轻抚着自己洁白的胡须,在高处看着他。
“师兄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师父?一会儿不见,您怎么变成小老头了?”
老者身旁闪现的黑衣人一时没忍住,一边捂嘴一边扒拉他长长的胡须:“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自己师弟?”
老者横眉,扬手打开他的爪子,瞬即换回原本面貌。
一身青衫迎风微浮,他揪起魁首耳朵,轻笑道:“没人逼你说话!”
魁首蒙着耳朵,啊啊叫疼,点头表示知错了,伏朔这才松手:“那边处理好了?”
“嗯,四人一人一只可爱的小藏獒,估计得在这巷子里跑上两三个时辰吧!”
伏朔侧向他:“嗯,做得好,回去赏你一根骨头,有肉的那种!”
魁首翻一个白眼,佯笑:“谢师父!”
师徒两正说着话,忽听下方传来动静。
“师父,是牡丹!”魁首指着下方。
伏朔抿嘴:“这丫头,这时候跑来做甚?”
下方,虞堇堇跑至孟小鱼跟前,喘了几口气,见他没出事,脸上笑得欢喜:“你没出事就好,走,跟我回去!我让牡丹仙子帮你教训白歌。”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虞堇堇点头:“当然!”
孟小鱼走时没看见她,走后更没想过她会来找他:“可你原也说了,不想我待在玄灵楼的。”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想法都是会变的嘛!”虞堇堇拍拍他白润的脸蛋,抚慰他的小心灵,“你毕竟也是跟我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有些事情确实不该让你独自面对。所以,我决定收你为徒,你以后就跟着我,有我罩着你,就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了。怎样?你可愿意做我徒弟?”
孟小鱼看着她的眼睛,明亮又真诚。
她记得他的话,好似也知道他的委屈。
这一刻,仿佛世上所有的声音都不重要了,她的话已经通过他的耳脉,留住了他的心。
虞堇堇见他愣神,拍拍他胳膊:“你不愿意?”
眼底变得湿润,孟小鱼头如捣蒜,心上似涌起一股暖流,驱走了之前所有的不确定和迷茫:“愿意,我愿意!”
为免她反悔,他立即跪在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虞堇堇点点头,近一步轻抚着他的头顶:“乖,走,师父送你个见面礼。”
“好~”
她拉着他的手,跑出了巷子。
此刻,站在墙头上的两人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因为腿脚发软,站姿已经换了坐姿。
“他刚刚在干嘛?叫她什么?”
“师父,刚刚那个好像是个极简的拜师仪式!”
“岂有此理,哪有师父拜徒弟的,倒反天罡……这牡丹,反了反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魁首想着刚刚那个画面,也觉得此事唐突,更有悖师德。但尽管如此,他也在心里暗暗佩服着牡丹,想他若能如她那样,将战神师父也收来做自己的徒弟,在他脑袋上那么一摸,那自己岂不得名扬天下了?
想到这,他又暗暗将牡丹夸赞了好几遍。
虽心里是这样想的,但面上可不能表露出来,遂咬牙附和道:“师父说的是,这牡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敢受小师叔这样一拜!想当年,师叔那样宠她,对她那样好,如今,她竟占小师叔便宜。虽没有了记忆,但此种行为实在难以接受!”
伏朔气得捶瓦:“他竟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刚费尽心思跟他说了那么多,竟抵不过那丫头一句话,啊?你我都几千年的交情了,那丫头才跟你几年啊?一句话就把你给骗走了?好......好……很好......非常好!”
魁首瞅他额上青筋暴起,对着空气喧嚷,也是无奈。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是不能得罪的,他摇头默叹。
“您和牡丹,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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