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就像一场无际的冗长梦。
*
阿娅说:她不像东瀛人。
阿娅说这话时,影像山的夜幕尚未降临,密布的星星随着西沉的月亮渐渐隐没。
低温带来的雾气凝结成露珠,附在樱粉色的花瓣上,幽幽的祝词诵声中,新一轮的日光攀爬过不死山的高峰,金红色的霞光破开云雾,照亮了斑斓夺目的鲤鱼旗。
这片沉寂的土壤正在苏醒。
谈话声从各处传了过来,阿娅向身后的神社看了一眼,又转身将视线投向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锦旗。
她旁边的小巫女一边小口喝着牛奶,一边和她搭话:“她不是东瀛人,那她是哪里人呢?”
阿娅想了想:“像扶桑人。扶桑,很多水和树的地方。她像一团水,也像一缕雾,软绵绵的,有时我总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小巫女说:“我没去过扶桑,扶桑人都像她这么美吗?”
阿娅不知道怎么和小巫女描述这一点,因为她也没去过扶桑。
“听说很美,有山,山不像这里的不死山,水也不像这里的水。那边开一种很美的花,白粉色的五瓣花,中间有黄色的花蕊…”
“那是玉雨花,”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相传扶桑一带经常有人栽种,现在东瀛也有不少人喜欢,每年四月开花。”
阿娅和小巫女寻着声源望去。
早稻御神社的巫女通常都穿着白色的单衣和绯红襟袴,从树影下走出的女人却穿着一件白色的中款夹袄,袖子很长,头上别着几朵雪白的绒花。春日未消融的冷风吹过她耳边的青玉坠子,吹散了她唇缝溢出的白雾。
阿娅迎起身,她的身影不像一般的东瀛女子般矮小,身形很修长,甚至隐隐盖过对面那个女子,但她的神情又像小女儿般羞涩腼腆。
阿娅点了点头,向对面的人打招呼:“早上好,姑娘。”
旁边的小巫女递过一碗新鲜的热牛奶给她。
“谢谢。”女人接过。
在神社待了半个月,这两个小巫女的脾气,我大概都有了解。
我是从山下通往神社的匝道救下这对姐妹的,那个时候她们被这一带的流浪人匪寇包围,健谈的阿娅邀请我去神社做客,她的妹妹很安静,不怎么说话,多数时间默默坐在一旁,我听见阿娅叫她阿璟。
那时我立在一边听她们交谈,听说她们下山是为了寻找一件宝物。
可是山下这样的偏僻荒寒之地,能有什么宝物?
漫不经心思考的时候,我听到阿娅问我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
我的原型是一只白色的狐狸,苦情树叫我小狸,于是小狸就成了我的名字,可这个名字显然不能说给阿娅听——因为这太不像人类的名字了。
我看着阿娅期待的双目,微微发愣,思绪飘回遥远的过往。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诞生的灵智,拥有意识的那天我睁开眼,看见了繁茂蔽日的苦情树,在那片盎然的土地上我们二人面面相望,它伸出枝桠卷起我,小小的我团在它的碧绿叶片中,发出了降临世间的第一声啼鸣。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们二人相伴彼此,我喜欢听这颗古老的生灵向我描述它的所见所闻,东瀛的绯樱,扶桑的玉雨,还有人世间的颠沛流离,多的是辜负背离。
可我总觉得它说的不对。
也许是那天午后的天气很好,一派天朗气清,我坐在苦情树杈上,手背上是它碧绿的叶片,阳关投射在叶片表面,散发出金黄色,耀眼的光芒。我寻着光线的方向,眺望那片天地相接的广阔无垠。
“没有人在这个世界相爱吗?”我这么问。
苦情树摸了摸我的脑袋:“小狸,很好奇吗?”
“嗯。”我点了点头,“很好奇。”
然后我听到它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并不明白它为什么叹气,我只知道离开时,苦情树卷起一簇枝桠,它捁住我的手臂,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苍老。
记忆中,它从来没有用这么疲惫的语气和我说过话。
它说:“小狸,你要记住,人类是最诡变的生灵啊。”
……
我在迎面而来的冷风中收回思绪,不知何处飘来一片粉红的花瓣,绯樱花瓣随风而去,于是我眼中的世界也变得逐渐清晰。
这个小镇早起的毡房地像一个小型集市,村民们正在互相打招呼,热牛乳和烙饼的香气飘出去很远,远处不死山顶跋涉而来的雪粒拂过少女的眉睫,然后我看到她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阿璟的笑容。
“姐姐就像扶桑的玉雨花。梨花……小梨,我们叫你小梨可以吗?”
小梨,小狸。
这两个音节在我的耳际被拉成细长的直线,视线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看到很多小孩子聚在一起玩闹,妇人们正在煮奶酒,经过的行商正拿出自己的货物和村民兑换物资。
我低头,看到一簇盛放的玉雨花。
于是我朝她点了点头,笑了。
玉雨花=梨花。
因为没有狐妖小红娘的标签,我只能打在第一章了,本文会用到些许小红娘的文本元素,但没看过也不影响阅读,因为不会涉及小红娘的剧情。
然后,本文既不是开挂流也不是拯救流,“我”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狐狸,“我”见证了这个故事,也参与了这个故事,最后“我”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认为意义是很重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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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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