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顾缃闻声看去,暗道今日真是有缘份,这才分别多长时间,竟然在这人来人往处又见到了。
芸乐郡主已经换去了马厩遇到时的那身白色骑装,一袭天水碧色衣裙混在人群中,如同蓝天映水,美得清新脱俗。
她带着侍女,在看到陆晴的那一刻眼睛迸发出亮晶晶的小女儿神态,激动地挥了挥手中的手绢,就要随着人流走了过来。
四处都是热闹的氛围,更显得伫立不动的几人心思各异。
顾缃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这时候她才恍然大悟,郡主不是与她有缘,而是和陆晴有缘。
有缘的芸乐郡主被侍女小心翼翼地在人群开道中缓步走来,即使周围人群众多,步伐也不急不躁,维持着端庄的微笑。
“顾姑娘也在呀。”芸乐郡主对她点了点头,随即视线放在陆晴那挂了一身鼓鼓囊囊的袋子盒子,手熟捻又俏皮地抽出一个袋子,笑眯眯道,“让我来看看你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陆晴微微后退半步,皱着眉问道,“郡主怎么在这儿?”
“你之前总说帽儿街好东西多,我好不容易回长安一趟,当然要来看看喽!”
“长公主知道吗?”陆晴低声问。
被拿起的袋子攥紧在手心,芸乐郡主维持着表面的笑意道,“当然不知道,知道我能来这儿?”
陆晴脸一沉,“你就这样只带个俩丫鬟在这儿晃悠?”
“不是有你在?而且顾姑娘也在这里,听大嫂说顾姑娘武功高强,必然不会让我受到丁点儿伤害的!”芸乐郡主熟捻地挽起顾缃的胳膊,歪头问她:“是不是,顾姑娘?”
“胡闹!”陆晴沉着脸斥道,“李芸荟!但凡上点心的不会不知道你这一身是什么品级,郊外不如城内太平,少在这儿晃悠!我们又不是你家侍卫,你出门不可能没有侍卫跟着?他们被你撇在哪儿了?”
芸乐郡主伸出的手扑了个空,她不留痕迹地收回,对陆晴的问题并不搭腔,身后侍女小声答道,“在马车那里守着呢。”
陆晴无语笑了,“守着个空马车?”说罢,他抬手让郡主侍女过来,打算问问她们的马车停在哪儿了。
“这条街这么窄,全都来了那还能进来吗?”芸乐郡主眼神躲闪,不动声色地按住他微动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况且,你不想知道我母亲这次来长安是做什么吗?”
长公主长年累月和驸马待在漠北,上次回长安还是为了李芸荟的及笄礼和册封郡主,正巧中途救下陆晴。
而上次回京,李乾被立为太子。
空气近乎凝固,陆晴垂眸望着她,芸乐郡主欢喜地站在身旁,拆开从陆晴身上拿下的小布袋子。
“咦?怎么是空的?”她往下倒了倒什么都没能倒出来,奇怪地问道。
“这个袋子应该装的是这个毛毡。”顾缃随意地挥了挥手中的物件,“正好,毛毡坏了,袋子给我吧。”
她伸手接过,轻飘飘的布袋子瞬间到了顾缃手上,荟乐郡主眼尾闪过一丝惊愕。
“我回去重新买一个。”她将手中那个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蓝色物件装进去,语气平静。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她快速穿越人群,逆着人流往回走。
陆晴挪动脚步就要跟上,荟乐郡主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要说秘密的人比要听的还要焦急,“你不听了?”
“听什么?”陆晴人虽停下,脸色却不算好看,对她说道,“长公主要做什么属于宫闱内廷消息,岂能和旁人随意闲聊说出?要是长公主知道,定要训你话多。”
“和你说怎么能算是旁人。”荟乐郡主瞪圆了眼睛说,她一直以来维持的端庄在顾缃走后已然消失,变成这个年纪特有的活泼样子,她捏着扇子抿着嘴笑,眼神往不远处看,“那边是你以前说很好吃的汤圆铺子吗?不如我们过去坐下说话吧。”
“郡主金枝玉叶,还是不要乱跑的好。”陆晴说,“下官没什么追求,对长公主要做什么事一点也不好奇。”
芸乐郡主幽幽地说,“和你有关的,你也不好奇吗?”
陆晴冷淡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既然与下官有关,那我总有一日会知道,就不劳郡主操心了。”
烟花盛会在正后方,饶是顾缃这种高手,在人流中逆着走也费了一番功夫。
她终于艰难找到了卖毛毡摆件的摊子,可是老板为难地看着她,说已经没有那个样式的了。
她看着手中不成样子的手工制品一阵心疼。
老板见状,又给她推荐起别的样式,“都是一样的,还有小狗、小老虎、小狐狸的,姑娘是送人还是自己把玩?”
顾缃捏着蓝色毛毡摇了摇头。老板左手老虎右手狐狸,每一只都栩栩如生,可是那都不是那一个。
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她独自一人闲逛,她没打算这么早回去找他们,芸乐郡主自以为小声地话语,对她来说清晰明了,再加上那若有若无的打量和亲近,她没这个心思和心情去较量。
一个人正好,清静。
帽儿街虽窄,但稀罕东西真不少。顾缃看着看着就想起陆晴说他小时候最喜欢偷偷出城来这边闲逛。向往行走江湖仗剑天涯的小屁孩,这里的确实符合他对江湖的一切幻想。
顾缃嘴角噙着笑,仿佛看到了那苦苦练功的小豆丁,慢慢长高抽条,直到有一天,在某个街边,被当作胆大包天的小青年,被官兵在小巷子里追着跑。
然后遇到了她。
她的脸在灯笼下变得柔和,有浓郁的酒香顺着巷子扑鼻而来,她随着味道寻去。
顾缃早年行走江湖,深知哪里热闹哪里的酒卖得好,看到挂着酒招牌的门口在排长队,不由自主地也站在了队尾后头。
酒是好酒,就是人太多了。
顾缃买了一坛后,拎着回了云间在的柳树旁。
月上柳梢头,就着这景,倒也不错。
顾缃后退,冲刺两步单手把自己吊了上去。柳树不高,她上得很轻易。
只是在马厩时为了震慑五皇子时动步较快,膝盖走路骑马倒无事,一运气使劲就隐隐作痛。
这轻功以后怕是真使不得了。
以前觉得同伴多是热闹,如今觉得其实独身一人也很好。
她的酒量很好,区区一坛酒不在话下,跟某位三杯倒根本不一样。她坐在拴着云间的柳树树干上,垂着双腿,拆开了这坛酒,有清新的竹子味萦绕。
她轻啜一口,满意地眯了眯眼睛。独自一人,起码她要做什么的时候,不必顾忌旁人。
顾缃小口喝着酒,并不觉寒霜夜露阴冷,只是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淤阻。
一坛酒剩个底儿的时候,树下有个影子伫立在那里,看了她良久。
顾缃就着月光,抬头累了才发现,陆晴已经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或许是被云间蹭了,衣袖处粘着一抹青色小草。
陆晴一跃而上,柳树颤抖了两下,稳住了。他低头看她,无奈地说道,“腿不好,还爬这么高。”
顾缃惊奇地看他,“这么快?”
“你刚走我就回头找你了,在毛毡摊子等了好久,结果你居然猫在这里偷偷喝酒!”陆晴俯身拿走酒坛晃了两下,光听着声音就喝了不少。
他借着月光仔细看顾缃,顾缃面色一切如常,神色清明,不带一丝醉意。
顾缃对他探视的目光感到好笑,她伸出手来,挑衅道,“怎样?”
三杯陆心服口服,在她清澈的目光下甘拜下风,将酒坛还给了她,叮嘱道,“少喝点。”
顾缃不接话茬,反而问道,“郡主呢?”
“让侍女送回去了。”
半晌沉默后,陆晴解释道,“五年前我和连成雾遭遇流民抢劫,是回京的长公主救下了我,后来帮她带了几天孩子,这才因此熟识了芸乐郡主。”
说罢,他像保证似的说道,“我和她绝无私情!”
“明明不算讨厌,为什么要拒绝?”顾缃看了他一眼,接过酒坛抿了一口,说道,“我怕你日后会后悔。”
陆晴扶着树干在她旁边坐下,垂下目光,“为什么会后悔?”
“你算我一腔孤勇也好,说我年少轻狂也好,可是——”陆晴神情认真地说道,“顾缃,我想对你好,我想把我有的一切都给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掩盖过这个目的。”
两人对视的场景实在算不上妙,可她看着他,感觉时间停滞好久,久到对面的人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她才发现时间恢复了,树下的人又重新恢复了吵闹。
陆晴整个身子坐在外侧,暴露在灯火下,身上的叮铃咣当清晰可见,一条腿半蜷着坐在身下,另一条腿垂下来吊儿郎当,头顶的灯笼高高在上,将他的眉眼照耀的清晰明了。
她不是第一次发觉陆晴长得好看,浓黑的剑眉斜入鬓中,整齐端正,高挺的鼻梁恰好好处的增添了几分英气,显得整个人更加充满活力。
一直到看见芸乐郡主看到他眼神发亮的那一刻起,她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占有欲,出乎意料的强。
发觉到的那一瞬息,似乎就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或许,她可以试着握住那向她伸出的手。
顾缃从阴影下探出头来,对他招了招手。待他俯耳过来,她整理了下语气,抬头郑重地说道:“陆晴,我与你说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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