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村村口,绿叶层层叠叠,海棠枝繁叶茂。
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柳司缓缓靠近的声音,麻雀老妖蹦了蹦,挑最红的海棠果,只吃最甜的一口。
嘶——嘶嘶——
柳司竖起身子,阴影覆盖住麻雀老妖,眼看着锋利的尖牙就要咬下去。
“又来我家偷吃!”
麻雀老妖转头就被血盆大口吓了一跳,惊到掉毛,脚一滑就摔了下树。
好一会才哼哧哼哧的飞上来,“尊老爱幼懂不懂!吃你两口果子怎么了!”
柳司张嘴就是咬,麻雀老头每次都来嚯嚯果子。麻雀老妖上上下下地躲,羽毛满天飞,最后骂骂咧咧飞远了。
“不是说小司单恋无果,在家里丧得很吗?”胡二娘特意从京城赶回村子,风尘仆仆的在树下,她抬头看这条窜来窜去的小蛇,和信里说的不一样啊。
柳弋从树枝上倒吊下来,他本体是条鳞树蝰,刺状鳞片但圆头圆脑,浑身莫名憨厚的气质。
“丧过了,现在是暴躁阶段,路过的知了叫一声,他都咬一口。”
“那人谁啊?小司容貌也不逊色于我,这都坐怀不乱?”
“你少教些乱七八糟的。”胡依依在浓阴下翻个身,枕着自己毛绒绒的大尾巴,“你那些莺莺燕燕、男男女女的,别到时候一股脑找上门来。”
“大姐……”胡二娘话音未落,就换来胡依依一个白眼。
“胡姐姐~我又不结姻缘,那些都是露水情缘罢了。我与他们做些快乐事,他们还我些精气,两清。”
柳弋顺着树干滑到胡依依身边,化作人,替她顺毛。
“小司才几百岁,头一回春心萌动,情绪些也正常,由他吧。”
“何况最近就是小司的蜕皮期,难受时情绪不好就不好,你刚回来,少烦他。”
胡二娘才不管这一对,她三两下跃到枝头,“小司,快与我说说,那人何方神圣?”
柳司头卡在一簇海棠果之间,左咬一只,右吃一口,俨然一副蔫萝卜模样。
“唉——”他老神在在地长吸一口气,说,“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仪表堂堂气宇不凡温润如玉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文韬武略出类拔萃高瞻远瞩虚怀若谷沉稳持重谦谦君子光明磊落顶天立地德才兼备气吞山河龙章凤姿卓尔不群。”
又叹一口气,“可是,他孩儿都四岁了。”
“在婚中还是和离了?年岁几何?家住何方?是人还是妖啊?”
不就是恋上了一个姿色不错的中年雄性嘛,在万花丛中过的胡二娘眼里这都不是事,她还打算好好出谋划策。
“……不知。”柳司不打算把龙族的事告诉哥哥姐姐们,兹事体大,妖生艰难,少知道些安全几分。
“小司就是年轻,二姐教你几招,再守身如玉的人啊妖啊,都保管你拿下!”
胡二娘上挑的丹凤眼妩媚非常,狐狸尾巴挑逗着柳司下巴,柳司顺带蹭了蹭嘴角沾上的果汁。
“臭小子!拿我尾巴当抹布呢!”
麻雀老妖飞回来了,急急忙忙的。
“不好啦不好啦!村子周围都是道士!”
“看招!”
哪吒挥舞着阴阳双剑欺身上前,太乙在他生辰宴上新送的武器,原本的被邪恶馒头脑袋收走了。
“你新武器还用不顺手,我不占便宜。”
敖丙背起左手,右手伸掌示意,起手架势十分标准。
“嗨呀,小爷也不用武器,来来来,过两招!”
两人一时飞踹上天,一时绞缠入湖,一时跃入林中,难舍难分。
太乙拿着拂尘挠头,嘴里念叨着没理由啊,他明明记得这本书里有记载是什么法术。
申小豹在湖边捞鱼玩得不亦乐乎,虽然一条也没捞上来。蜻蜓来了,小豹又转身,懵懵懂懂地扑着玩。
两座山峰对峙,穿堂风从山间呼啸而过,带着一丝凉意和萧瑟。
小辈的玩乐似乎都和敖光无关,他坐在石台上笑看,却显得有些落寞。
敖光甚至能听到风声在空荡的山谷间回响,只有风在他的身边。
如果徒儿这时候在的话,他该不知从哪丛草里钻出来,头上沾了树叶而不自知,嘴里喊着师傅,眼里全是明媚笑意。
献宝似的,把最甜的野果给自己。
徒儿玩得尽兴了,还会不自知地靠近自己,有时是指尖,有时是发梢,总能触碰到徒儿,温暖的,灵动的。
还很,可爱。
安静的风被太乙吓跑了。
“我知道了!总算是找到了噻。”
敖丙和哪吒谁也不落下风,稳稳地停在太乙身边。
“师傅,你找到了啥?大惊小怪的。”
“柳司原来是上古神族的血脉,怪不得他能唤出你娘的残魂,这股血脉竟然还没绝迹,世间罕有呐。”
敖光走近,沉下了眉眼,“此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那是自然。”太乙点点头,他那日见柳司施法就好奇心很重,连翻了几日书才找到答案。忽然他又喊。
“糟咯!柳司这时候可不能一个人到处乱跑啊,大师兄不老神功已破,要练回来怕是极难。但捕妖队大肆搜捕妖怪,如果把柳司炼成丹吞了,怕是不日便可恢复如初。”
柳司的血脉,绝不可在如今显于人前,恐招致杀身之祸。
敖丙听到小司可能遇险,着急,“那怎么办,我们去找他!”
“儿啊,你留在陈塘关。太乙师伯在,你与哪吒在一起便能发挥混元珠全部实力,这里安全。父王去把小司带回来。”
说完,石台之上就没有龙的影子了。
敖光已飞出百里,忽而悬停,他惊觉泱泱九州,自己竟然不知道要往何处寻柳司。
“方圆百里,最有名的柳家村就是!”
柳司回家前是这么告诉敖光的。其实他根本没打算告诉师傅自己家在哪里,他原想在自己彻底歇了对师傅的小心思之前,都不见师傅。
思索几秒,敖光往一座河边的庙去。
一想到徒儿有可能身陷险境,敖光不愿多等一秒,只想尽快确认柳司安然无恙,他的小蛇不能出事。
直直沉入河底,泥沙皆净处盘着一条蛟,正是柳拾遗。
“何方神圣?”
“小司的师傅,柳家村怎么走?”
柳拾遗感受到了强者的气息,并不轻举妄动。只是,柳家村与其说是村,不如说是柳与胡交好的两家的据点,只认标记过的海棠树,时不时换地方。
毕竟容易被抓妖的惦记上,他们习惯了易地而居。
所以,柳拾遗也不知道现在的柳家村怎么走,得靠信物找上一找。
而且他身为一河小神,虽是天庭九品芝麻官中的九品,也不可擅离职守。
“请回吧,我亦不知。”
敖光也不废话,一刀挥至庙前。
“你是小司十一哥,没理由不知。告诉我,否则庙毁人亡。”威胁一字不假,然后敖光又换了语气,“我不会伤害小司。如若不信,我可对天立下毒誓,若小司片鳞有损,我拿命抵。”
柳拾遗懵了,这人真奇怪。
他掏出信物,定睛一看,不对,怎么村子在到处变?
不好,真出事了。只有柳家村遇险,胡依依和柳弋让小辈先行躲避,才会如此混乱,显不出地址。柳拾遗掏出一颗琉璃珠,里面封着一寸蛇蜕。
“拿着,这个是小司蜕下的皮所制,立刻去找他!村子里出事了,你要把小司安然无恙带到我面……”
没等柳拾遗把话说完,敖光接过珠子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柳家村正在打斗,幸亏麻雀老妖报信及时,村子里道行浅的,年纪轻的,有家室的全让走了。
只剩下胡依依和柳弋,还有胡二娘和柳司。
柳司在蜕皮,关键时候掉链子,他蹭着山石快急死了。可越急,越蜕不下,徒劳地把鳞片刮花。
道士不要脸,车轮战。但胡依依和柳弋配合默契,又熟悉村子的一草一木,一直斡旋,敲昏了许多臭道士。
敖光自天降,掐指成诀,水龙旋转自江湖冲天而起,冲散了村子里的道士。
再一挥刀,几乎全数晕厥。
“不好!后山!”柳弋见烟起。
胡依依朝着敖光喊:“小司在那!”
缺牙男子带着铃铛摸上后山,有四五个道士跟着他,若能替仙翁抓来炼丹的蛇妖,他们必定能成为内门弟子,往后风光无限。
胡二娘怎会给他们靠近柳司的机会,双方一碰面,就缠斗起来。
山洞外的声响,让柳司更是心急,他索性抽出利刃,朝自己尾巴剜上一刀,徒手把皮撕了。
踉跄着出去,绝对不能再因为自己,让家人受伤。
“就是他!”缺牙男子胸骨错位,早已直不起腰,“把他抓回去!仙翁重重有赏!”
如同他曾经亲手把发妻骗进炼丹炉一样,获得仙翁奖赏。
胡二娘对着一旁念咒的道士就是一爪,已至喉间,狠狠地收了力,不能杀人,留下可怖的血痕,再一尾巴抽晕。
柳司红了眼眶,气急攻心,又是他!又是他!
不管道士往自己身上刺,柳司直直得冲向那男子,眼看自己就要被伤。
“小司!”胡二娘惊呼,她赶不及。
刀光已至,道士皆被震出数米,口吐鲜血。
敖光赶到了。
柳司不管不顾,掐着那男子抵在岩壁上,不过一瞬,脖子如同棉花,深陷五指。
“不能杀人!”胡二娘急忙喊,杀孽他们这些散妖沾不得,若染上杀孽,不止这些觊觎妖丹的歪门邪道,所有自诩名门正派的修道者都会追杀他们,往后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不管是非对错,只要是妖族杀了人,就是万恶不赦。
那男子依稀记起,漂亮的亡妻也是这么撕心裂肺地劝她弟弟,不然他早死了。可怜呐,又一次亲手放过仇人,哈哈哈哈哈哈。
柳司恨极,眼角泛泪,下唇已经咬出血印,他不甘心,气到发抖。
为什么,连杀了仇人都不可以。妖,就只能逃窜吗?
敖光从背后轻轻地捂住了柳司的眼睛,把强撑的徒儿往自己怀里带。
指尖划过,狞笑的人头落地。敖光还以符咒锁魂,用海底炼狱的岩浆灼烧,直至魂飞魄散。
“为师身上杀孽重。不怕。”
敖光说得很温柔,像是怕吓到柳司,“我替小司报仇。”
仇恨,不甘,委屈,全都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柳司转身扑进敖光怀里,大哭特哭。
敖光手心的湿意,不过几滴泪,却如同山崩海啸般敲打着心脏,怀里柳司止不住的哽咽,听得他好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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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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