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小时候被老人带过，南风向来对食物无比虔诚。饭菜落到她嘴里的第一口，就足以让她什么都不再想，只是专心致志地吃起饭来。
魏知意的心情也恢复平静。两个人就这样，几乎不发一言地用心对付着面前的食物。吃着吃着，魏知意忽然站了起来，只是看了一眼正在嗡嗡震动的手机上，联系人的姓名。他好看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南风从未见过魏知意这样如临大敌地样子，也有点紧张起来。她不由得半欠起身，面带担忧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魏知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走到角落去接电话了。南风隐隐听到魏知意说了几句，是的，不回去了之类的。听起来像是家人打来的询问电话。
正在接电话的魏知意一直垂着头，有点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他眸中的情绪。脚尖却一直无意识般地在地面划拉，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像叛逆儿童，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
南风一直看着他，直到魏知意坐下，才好奇地问，“是谁啊？”
“我爸问我今天怎么不回家吃饭。”魏知意的声音闷闷的，不太高兴的样子。南风想来也是，哪有父母到饭点了才想起来问问,远方的儿子当天怎么不回家吃饭的。
“之前他们从来没问过，元旦的我都在哪里吃饭，”魏知意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却故作轻松地说，“可能今年突发奇想吧。”
不，是因为你之前都是在奶奶那里吃的，但是今年奶奶去世了。南风心里默默补充。但是她不能明确地说出这一点，只能变着法子安慰他。
“快别想是有什么意外状况了。你爸爸能主动打电话，不是说明他还挺关心你的。他对你的爱又多了那么一点点。”南风拿大拇指和小指在魏知意面前比划着，用尽量柔软的表情表达她的善意。
魏知意的目光果然随之柔软起来，“好了。别为我担心了，先吃饭吧。”
经过南风开导了一下午的魏知意，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回家的高铁。南风考试结束之后也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傅爸爸车里放着欢快的音乐，一脸慈爱地问着南风学校里有什么趣事。南风仔仔细细地回答着爸爸的每一个问题，长期离乡的不安感也消失了些许。她紧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指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妈在家里给你做饭。”傅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偷偷从后视镜看南风的反应。
南风手上一紧，面上却越加放松，显露出一种独属于小女孩的天真喜悦的表情，目含期待地鼓励父亲继续说下去。
果然，傅爸爸看到女儿这幅表情，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实了几分。“是顿大餐呢。她昨天就去超市买了排骨，说是今天大清早炖才好吃呢。还有牛羊肉，和鸡肉，鱼肉。你想吃什么肉就吃什么肉。上学累坏了吧，可得好好给你补补。”
南风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让自己的嘴角拉到最大。然后用见面以来最大的声音说：“这也太棒了吧，谢谢......妈。”
长时间没说这个称呼有些生疏，但后面就容易多了。南风继续说着，“有妈的孩子就是好，高妈妈真是个好妈妈。”
她的面前却模糊地浮现出一道番茄炒蛋，这是亲生母亲给予的，最开始的，母亲的味道。出现在每一次她离家再归家的饭桌上。
这道泡影却很快被父亲的声音击破。傅爸爸有一点不高兴，却也体谅女儿太久没回家了。于是他尽量用温柔一点的声音说话，怕吓着女儿，“不是早改了吗？直接叫妈妈，前面加姓氏你妈妈会不高兴的。”
南风转身看着父亲，傅爸爸的表情愈发温和。不忍父亲伤心，她只能用小女孩的方式娇俏的捂着嘴巴，“我忘了嘛。幸亏没在妈妈面前提这个，不然她该多伤心啊。”
傅爸爸看南风如此体谅继母，爽朗大笑了几声。心中暗暗想着，看来玉莲这些年没有白白付出，女儿还是很想着妈妈的。
南风心中却酸苦满盈，仿佛一说话就要从唇边溢出似的。她只能沉默。爸爸和女儿各有心事，车内一时沉默。
回到家，高玉莲一见南风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哎呀，我的宝贝女儿念书辛苦了呀。妈妈看着你都瘦了。”
傅爸爸赶紧搭腔，“我看你想女儿也想瘦了呢。”高玉莲斜眸，波光粼粼，风情无限。南风仔细地看了看高玉莲，虽然比爸爸大2岁，但见过的人绝对不会认为她超过40岁。
高玉莲身型圆润，时常面带笑意，是老一辈喜欢的福气相。也让小时候的南风即使知道对方即将成为自己的继母，也没有过多抵触。
“我倒没看出来妈妈瘦了，”南风轻轻噘嘴，“我倒看出来妈妈更年轻漂亮了！”
“哎呀，你个小猴子。”高玉莲喜笑颜开，亲昵地捏了一把南风的脸。傅爸爸也乐呵呵的，深深陶醉在这种家庭和睦的气氛当中。
饭桌上，高玉莲给南风剥了一只虾，轻轻放入碗中。就向南风问起学校发生的事来，南风不得不把在车上说的大部分内容再重复一遍。
“话说起来，”高玉莲眨了眨眼睛，“学校里有什么优质男生吗？毕竟你上大学了，不像高中的时候，我们不管你谈恋爱了。”
管？刚刚味道鲜美的饭菜在这一刻味同嚼蜡。高玉莲嫁给傅爸爸之后，本来初中走读的南风就被送去上了寄宿学校，高中更是延续这一传统。
每周末回家时南风是会感觉到家庭的温暖，但是到了学校，却连接到傅爸爸的电话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寒暑假，除了有重大节日和婚丧嫁娶等，不得不带南风的场合，南风从假期的第一天一直在姥姥姥爷家待到最后一天，美其名曰妈妈不在了，她就要承欢膝下，和老人培养感情。
南风一阵恍惚，却下意识垂头装作思考的模样，“没有吧，我还是想先好好学习。”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回答。
“老傅，我们的女儿好乖啊。”高玉莲连连点头，满意地和傅爸爸对视一眼。“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有条件好的那就不要错过嘛。就像当年，我也没有错过你爸一样。”
每每说起当年，高玉莲总要娇羞一番。当年傅爸爸和高玉莲是高中同学，本是情窦初开的一对鸳鸯，却被高父高母大棒砸下。
高玉莲含泪另嫁他人，傅爸爸也在工作之后娶了南风的母亲。后来母亲意外身亡，高玉莲也孀居在家，经过中间人牵线搭桥之后，两人火速结合。
年幼的南风每次听到这个破镜重圆的happy ending结局，总感觉像是有一团棉花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令人难受。大了才知道，原来这个词叫做如鲠在喉。
也许是太久没回家了，南风的状态松弛了太多，短短一顿饭，竟然走神了两次。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在家吃饭的时候她从来都像是在课堂上一样，注意力满满。
不然一个走神，也许就会引起高玉莲的伤心，“哎呀，老傅。孩子大了，不愿意听我们唠叨了呢。”面对随之而来的父亲谴责的眼神，南风心中总是愧疚无比。
毕竟母亲不在了之后，南风更加渴望来自父亲的爱。让父亲伤心，总归是做儿女的不对。哄好了高阿姨就是哄好了父亲，这有什么难的。
注意力回到饭桌上，南风只是跟着笑，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一对。每当这时，高玉莲都会更加娇羞，嗔一句孩子还看着呢。傅爸爸也会更加自得，红光满面，声若洪钟。
一场午饭终于吃饭，南风默默回了房间，留一对壁人在厨房甜甜蜜蜜地收拾碗筷。
她仪态端庄地打开门，走进去，关上门，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自己阔别已久地小床。整个人终于从里到外地放松了下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
南风上午刚被傅爸爸从姥姥姥爷家接回来。是的，那顿午饭吃过后的下午，南风就被送走去陪老人了。
爷爷奶奶坐在炕上眯缝着眼睛看电视，傅奶奶总说这样看的更清楚，高玉莲几次说要给配副眼镜她都不让。
傅爸爸和高玉莲坐在炕下，热火朝天地包着饺子。傅爸爸擀皮，高玉莲包。两个人一左一右，速度却几乎相同，体现出十足的默契。
饺子下锅，傅爸爸看火。高玉莲终于能休息一会，但是还没等她面带笑意地和公公婆婆说上几句，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傅大伯从远方打来的视频。高玉莲笑意雍然，在电话两头的七人当中说笑逗趣，让本来枯燥乏味地例行拜年活动显得无比鲜活生动。最后这通电话以傅大伯对弟媳的夸赞中落下帷幕。
没等她们就电话的内容再聊上几句，高玉莲的娘家人又打来了电话，一大家子的人热热闹闹地坐在手机对面。高玉莲说话的嗓门都比刚刚那通电话大的多。
回老家过年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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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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