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文学沙龙举办的那天。
因为这种场合比较正式,郑汀夏还是忍痛租了一件烟紫色的旗袍,有种淡雅又朦胧的美感。
当时编辑部只有她一个人在,她估计着时间,觉得许观南差不多该到了,就站在门口的路灯下面等他。
她平时穿着打扮都以便利舒适为主,能跑能跳,今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穿成这样,她都有些害羞,不好意思了。
许观南的车到了,他坐在后排,看到郑汀夏正斜倚着门框等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素丽的旗袍上仿佛有光影流动。眼睛中是盈盈的笑意。
许观南晃了一下神,不知道是因为今晚的月光,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推门下车,非常绅士的走到她身旁,伸手坐了个请的动作,说:“记者小姐,请上车。”
他的声音很温柔,如同夏夜的风。
郑汀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递到了许观南的手里,两个人的手刚刚接触的瞬间,郑汀夏的手指像是被火灼了一下子,她很久没有和男人握过手了,男人的手掌很大,很湿热,然而这时,许观南的指尖已经向里握住了她。不能再抽回去了。
他们两个人上了车,许观南便放开了她。她的手赶紧缩回去,放在大腿跟侧。司机便踩了油门开车了。这车穿过安静的大道,道路两边的紫色花瓣在风的吹动下,簌簌而下落在了铜色的车顶上,为这车做了装点,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
许观南没有看她,她也没有看许观南。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的,两个人直直的看向前方。
许观南先打破了僵局,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温柔的问:“见到喜欢的作家,开心吗?”
“啊?”郑汀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转头看向他,路灯从窗外照进来落到他的脸颊上,将他的脸衬托的莹白如玉,这么近的距离,有种不设防的天然的美感。
郑汀夏回过头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说:“毕竟是文学大家,我经常在,在杂志上看他们写的文章。”
许观南好奇的说:“你最喜欢的作家是哪一位呢?”
“最喜欢。”她想了想说,“不,这种问题没有最喜欢,都挺喜欢。”她说道。
端水大师。
许观南笑了。
这时候车到了目的地,深海大道720号的小洋房。
郑汀夏推开门走了下来,许观南没有从那一边下,而是跟着她一起从这一侧下来了。
郑汀夏抬头望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小洋房,心脏再次怦怦直跳起来。
许观南伸出胳膊,郑汀夏吸了口气,便主动挽了上来。
两个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报上名字后,保安便为他们拉开了门。
在门外的时候,郑汀夏就已经听到里面的音乐声和笑声了。
门开的时候,她的激动之情便达到了顶峰。
如果用一个词语形容她这一刻的心情,她只能说出“天哪”了。
就像她的梦境,在这一刻具象化为现实了。
见他们走了进来,那些人也都抬起了头,和他们点头执意,有欢迎的,也有不欢迎的。
许观南对她说:“那是李子美,那个是蓝凌英,那个是沈览山,那个是汪秋雨。”
李子美,《死神》。
蓝凌英,《天若有情》。
沈览山,《仓央嘉措》。
汪秋雨,《人间》。
砰砰砰,砰砰砰。对上号了,都对上号了。
她放开许观南的手,主动走到了李子美的面前,与其攀谈起来。
“李先生,我是《晨报》的记者郑汀夏,也是您的铁杆书迷,非常荣幸能够在这里见到您,您的每本书我都读过,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机会采访到您。”
“你好。”李子美说,他点了一根烟,“没问题,我也希望有机会。”
“那您可以给我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比如电话什么的,我到时候给您打电话。”郑汀夏祈求的说。
“好。”李子美说,他低头要找纸笔,郑汀夏赶紧拿出来自己的本子和纸,让他在上面写下来,而且还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说:“您能给我签个名字吗。”
这一趟下来后,除了少数不愿意给联系方式接受采访的,郑汀夏已经拿到了好几个大家的联系方式,她简直激动的要晕过去了。
她正要去找下一个人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忽然看到林飞跃走上了台,敲了敲桌子,大声说道:“静一静,静一静,请大家看过来。”
郑汀夏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
林飞跃说:“今天很多同僚过来参加沙龙,我们一起交流,我觉得非常开心。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学习机会,我能够向你们学习,学习如何把头脑中的思维具象化的落到文本之中,是幸事中的幸事,但是。”
他环顾一圈,强调的说,“但是。我发现现场混入了一些投机取巧,蝇营狗苟之人,一些丝毫没有才华,只是靠着那张好看的小白脸和一个会唱靡靡之音的嗓子的人。他出现在这里丢人现眼。这种人,在以往历朝历代的末年,都要被嗤笑的。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简直是败类,是耻辱。”他说的那么亢奋,就差振臂高呼了。
他这话说完后,郑汀夏瞬间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她回过头去,看到许观南正站在角落里,尽管被辱骂,但他依然挺立着身躯,脸上还是得体的笑容,他不欲为自己辩解,而且许观南心里其实觉得,他骂的挺对,自己确实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大的贡献。
但郑汀夏一股无名火就冒了出来,没有任何人,她是说,真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侮辱许观南。
尽管许观南是迟到大王,好吧,她有点小记仇,但许观南这个人无论从公德还是私德来看,都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人。
他最后选择的道路,也是为国而死充满大义的路。
而这个林飞跃,战争时期投靠了日方,为他们写文章,才是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放屁。放你爹的狗屁。”郑汀夏冷笑着说,她的声音很大,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好像在这个时代,大家还不能接受“淑女”爆粗口骂人,但是她这时也顾不上其他人对她的看法,只想把他骂死。
“这位先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贡献,就会在这里大放厥词。京剧是一种艺术形式,文学也是一种艺术形式,两种艺术形式又如何比较得了高低贵贱,若是你觉得有人只靠自己一张好看的脸和一个靡靡之音的嗓子,那你是不是靠的是一张怎么看都很难看的脸,和一个只能写出烂俗文章的手呢。而且某些在你眼里是败类是耻辱的人,却会定期用自己的钱布善乐施,给全城的百姓发粥让他们填饱肚子。我虽然与他认识不深,但在我和他的交流中,我发现他是一个真的有良知、有思考的艺术家,凭什么在你口里变成蝇营狗苟之人,你不了解对方却大加鞭挞,我看你才是真的小人,他日战争爆发,说不定你是第一个投诚的祸害。你真是个败类!”
“你,你,你在说什么。”那人气的脸都抖了,“你放肆——”他走上前去伸手就准备打郑汀夏,但他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他抬起头来,看到许观南站在她的旁边,眼神冷冰冰的盯着自己。
“行了,行了,飞跃,你也是,这好端端的说什么呢。”有人过来打圆场了,“许先生的事情我也了解过,确实是一位有好的艺术家,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误会,误会。”
林飞跃还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
两个人没待太久,郑汀夏要到自己想要的联系方式了,就拉着许观南提前离开了。
两人坐在车上,郑汀夏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这两人倒过来了,没被骂的人愤愤不平,被骂的人反而轻松愉快。
郑汀夏还是气呼呼的:“凭什么啊,他凭什么这么侮辱你。”
还是因为自己。
许观南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是真的高兴。
郑汀夏要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肯定很怜悯的看着他,说,这傻孩子,这可怜劲的,都被骂成这样了,还在这里傻乐呢。
许观南有一点点的惨但是又很坚强的说:“其实一直以来,很多文人都不喜欢我的京剧,觉得是一种下流的作品。我已经习惯了。这些话我平时每天都在听,一开始还觉得难过,但听多了已经不在意了,谢谢你还愿意替我打抱不平,汀夏,你真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记者。”
他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既恭维了郑汀夏,还为自己卖惨了,一听到他的话,郑汀夏更不高兴了。
她郁郁寡欢的,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够帮他改变这种处境。
许观南忽然问:“对了,汀夏,你是怎么的知道我还在布粥,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在媒体上说过。”
坏了。郑汀夏心中警铃大作,但随后就扯道:“我是听人说的,你不用问我是谁,反正我知道你在做这件事。你真的是一个挺好的人。”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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