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门后首先是一段上坡路,鞋底下的触感就像走在泥土地上,空气很潮湿,像是有凉气顺着露在衣物外的皮肤流下。
一行人缓缓向上走,支撑视物的眼睛被遮住后,人身体的感知力被迫提升到极致,就连耳边吹过的凉风,也能在不经意间激起一排鸡皮疙瘩。
所有人的精神都绷成了一根拉紧的弓弦,走在狭长幽暗的洞道内,永远不知道往前走一步会有什么。
空调机大概是年久失修,每次工作都伴随嗡隆嗡隆的响动,就像是一个癌症晚期的生命,在无数痛苦的黑夜里只能发出那种无力的挣扎声。
“锵、锵——锵——”震耳欲聋的敲锣声突然贴在众人耳边炸响。
距离很近,威力不亚于贴着耳朵投射一颗摔炮。
毫无心理准备的队伍打了激灵,李金宝更是脱口而出了一句“……我靠!”
如果不是特派组的人还跟在后面,褚西楼毫不怀疑他此刻已经把工作人员的族谱问候了一遍。
不过好在一声锣响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紧绷的后背和脖颈慢慢放松下来,久坐后遗症的疲倦感再次席卷上来,褚西楼不由小动作的左右展了展肩膀。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动作,他却突然觉察出一点不对——
刚刚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不见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身后的那位女生被敲锣声吓到,才下意识把手收了回去。
像是印证他的想法,下一秒,一双手就又搭在了他的左肩。
奇怪的是,此时搭在他肩膀上的只有两根指头,而且非常沉重,就像一个人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不过碍于身后是一位陌生的女性,他也不方便多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上坡路拖着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前行,不一会,他呼吸的频率就沉重了起来。
前方的男人似有所感,微微侧过头,皱了皱眉头。
经过一个转折道后,前方的道路明显平缓了下来。
但是同时,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空间更为逼仄,走动间李金宝腰上的背包好几次都撞在墙壁上,钥匙扣与硬物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在黑暗的环境中显得由为诡异。
在折过一个弯道以后,他突然肩膀一轻。
结合先前几个学生的叙述,褚西楼大概猜测到这里应该就是两队人马分开的地方。
果然,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一股潮湿的气味迎面扑来。即使隔着眼罩,也能感觉到前方隐隐绰绰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
“我是这里的村长,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这个村子已经几十来年没来过外人了。听阿伟说你们是国家派来勘察什么文物的,我们这穷山僻壤哪来的文物呢?你们是来找山脚下的赵家老宅?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老头子一句劝,赶快回去吧!哎……如果你们执意要去,那千万要记住,进宅子前一定要装作是赵府的家丁,否则——”
那声音戛然而止。
“各位玩家,请摘下眼罩,从现在起游戏正式开始。”
众人纷纷解下眼罩,李金宝眼尖地发现原本七人的团队现在只剩下了四人,立刻大声喊了出来。
“应该是在敲锣的时候。”姓吴的男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是恐怖密室常用的套路,在开场时将玩家分为两拨,玩家则需要通过解密找到另wai一队。
几人身处的这个房间面积很大,像是一个成亲拜堂的喜厅,前方靠墙角的地方摆着两张太师椅,一个红油漆刷成的“喜”字占满了一整面白墙,另外三面的墙角则顺着堆放着一排花圈。
然而最惹眼的,还当属正中央摆着的一口阴森诡异的棺材,棺材架在一张盖着红布的桌子上,红布显然比桌子的尺寸长上不少,四面都垂落在地上。屋里的照亮完全依靠棺材四个角落上点燃的红蜡烛,在棺材前方放着一只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黄香。
被困一起的四人里,除了节目组的三人,还有一个站在最前方扮演小厮的女生。
大概因为和几人不熟悉,女生一直默默站在外围没有说话。
李金宝清了清嗓子,主动站了出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金宝,大家可以喊我金宝。”
“吴钩。”不像是真名,不过在场也没人真敢去质疑他。
褚西楼跟着自我介绍:“西北有高楼,褚西楼。”
听过几人的介绍,那女生似乎也放松了不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徐燕,燕是燕子的燕。”
各自寒暄了一番,尴尬的气氛总算是舒缓了下来。
李金宝就站在棺材旁,余光瞥见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伸手拿出顺口便念了出来:
“棺板长,供桌短,供桌外面有喜鬼。魂幡长,铃铛短,摇铃三声莫出声……这应该就是线索。”
徐燕身材小,弯下腰正好能看清棺材下方贴着的一行字,连忙喊道:“这就是供桌!”
她伸手将盖在桌面上的红布掀开一个角,拿起棺材上其中一个角的电子蜡烛向里面照去,那不见的棺材盖就藏在供桌下方。
褚西楼肩膀正酸痛着,索性就伸脚进去踹了一脚那棺材盖。
没成想这棺材盖看着逼真,实际上是用却是泡沫塑料,他这一脚竟然直接把那棺材盖整个从供桌下踢了出来。
泡沫塑料与凹凸不平的地面摩擦发出那种刺耳的声音,令徐燕忍不住用手遮住耳朵。
李金宝蹲下来,顺势将棺材盖翻了个面,拿灯一照,棺材盖上赫然画着一道符咒。
那符咒的颜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奇怪,有得地方深得几乎呈现出黑色,笔画转折的位置被磨去了好几处,唯有最底处的“陰山兵锁魂”清晰可辨。
吴钩只看了一眼,便已经有了定论。
“锁魂符。”准确来说,只是一张半成的锁魂符。
整张符咒在他眼里完全是照猫画虎,不仅下笔位置不对走势混乱,错处更是多得他都懒得看第二眼。
如果准备这个道具的人稍微懂些门道,就会知道这个符咒必须配合一个纸人来使用。像这样单独刻印在棺盖上,除了渲染恐怖氛围以外,并无半分作用。
李金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连忙将棺材盖立放起来。
就在一人高的棺材盖立起来的一瞬间,徐燕立刻眼尖地看见棺材板背面也贴着一张套着塑料壳的黄纸:“你们快看,上面有字!”
她上前一步,将黄纸从棺材盖的内部揭了下来,黄纸最上端用加粗字体写着一行字“赵府地图” ,字下方正是一份地形图,详细画出了整个赵府的所有房间。
众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正堂,从左侧门洞出去可以连通东厢房、闺房、丫鬟房,从右侧门洞出则连通西厢房、茅厕、耳房。
其中闺房和耳房的位置,被人点了两个红色圆点。
把黄纸翻了个面,背面有两行血红的小字“锣鼓敲响时,就是她回来了。切记,只有躲在供桌下面,方能保住性命。”
“这关的要求是锣鼓一响,所有人就都躲进供桌下面。”李金宝摸了摸下巴,按照这个规则来看,后面的关卡肯定设定有追逐战。
褚西楼已经走到了棺材前的矮木柜旁,柜顶放置着一个香炉,细沙子下规规矩矩埋了三柱香。
移开香炉,被香炉压着的一块用透明胶带粘了一段文字:“活人见鬼法一:装死人。”
动作一顿,他将纸上的文字念了出来:“活人穿戴寿衣,擦抹白粉,并准备一只香,躺入棺材,盖上棺板,睡着后便能走进冥府。切记要在香烧完之前回来。”
褚西楼想了想,装死人能见鬼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丧服从古至今都是给死人穿的衣服,擦抹白粉则相当于为死人化妆,棺材是死人的床,而“烧香”所产生的烟气,会不断向上飘升,象征着从人间去到天上“路”。
道家讲究人身体内有三魂七魄,□□睡着之后,身体内的“魄”则是清醒的,在一些特殊的方法下,魄会因为看见“路”而离开□□。
生人丢魄,轻者精神恍惚,重者则有可能变神经病。如果丢了魂,活人就会陷入昏睡,魂离体七七四十九天后仍未回归□□,就会成为医学上所说的植物人。
结合几个学生之前的说法,这个叫赵霄的学生极有可能是在睡梦中,罕见的出现魂魄同时跟随“路”离开□□。
“那就对了。”李金宝将棺材盖靠在花圈上,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手里的电子蜡烛凑近塑料膜折射出晃眼的亮光,“小褚,你把这些点都记下来,回头全部发给小肖。”
“好。”
李金宝又拿着蜡烛往下方照去,柜门上挂着一把密码小锁,一共四位。
讪讪收回了手,他重新站起身:“看来还差一个密码。”
其他几人还未作声,头顶所有的灯光忽然在同一时间熄灭。
“锵、锵——锵——”
是锣鼓声!
那声音由远即近,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在黑暗中捉摸不定。
光线骤然熄灭,人眼会出现一段短暂的失明期。而失去视觉的动物,最容易在短时间内陷入极大的恐惧与慌乱,徐燕恐惧的尖叫声几乎就爆发在灯光熄灭的一瞬。
褚西楼心里暗骂了一句,凭借自我保护的本能就地蹲下,将重心压到最低。
黑暗中他察觉到身边也有一道气息也缓缓蹲了下来,按照灯熄灭前众人的站位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吴钩。
手指在地面上胡乱摸索了一阵,褚西楼忽然摸到一块柔软的布料。
“是供布!”
供桌上罩着一层红色的布料,这块布料的面积要比供桌大上不少,四个角的位置已经垂落在地面上。
褚西楼一手掀开供布,另一手凭感觉抓住黑暗中的另外一个人,迅速朝供桌下方钻去。
“快躲到桌下面来!”当两人都进入供桌下后,褚西楼朝外挪动了几步,掀开小端方向的供布,朝黑暗中大声喊道。
供帘外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伴随着徐燕惊慌的叫喊,两道深色的身影慌忙从外面钻了进来。
本就狭小的桌底又塞进了两个人,顿时更为拥挤起来。
褚西楼心里暗暗叫苦。他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则紧紧扶住桌檐,即使半个身子都拱出了供桌,他依然无可避免地跟身后的吴钩挤在了一起。
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在这种恐怖又紧张的氛围下,他却越来越冷静。
小心的掀起供布的一角,虚着眼向外看去。
四盏蜡烛全部熄灭,整个正厅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唯一一点微弱而模糊的光亮,来自墙壁上的空调机夜光屏,光线正对着棺材前侧,勉强能算是一个光源。
褚西楼眨了一下眼,瞳孔中倒映出几团闪烁的萤火,那光芒影影绰绰,时有时无,像一团接着一团鬼火漂浮在空中。
呆愣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花圈上的塑料花反射出的夜光屏的灯光。
与此同时,坐在监控室电脑屏幕前的女生迷茫地转过头:“这个关卡不是会留一只蜡烛亮着吗?怎么像是全灭了?”
坐在靠后一些的女生吸了一口奶茶,含糊不清的回答:“八知道,可能是没电了吧。”
发问的女生“哦”了一声,视线又落回到监控荧屏上。
“锵——锵——”锣鼓声渐渐小了下去。忽然一个停顿,所有声音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众人挤在低矮的供桌下,连呼吸声都几乎微不可闻。李金宝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紧接着,衣物摩挲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徐燕浑身一个激灵,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团,两只手掌紧紧捂住耳朵,心中一阵恐惧一阵崩溃。
褚西楼将拉起的供布压低了一点,大约过了六、七秒,他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青白没血色脚掌。
脚背上的经络一条一条凸起,指甲很长且泛紫,看上去十分怪异。
那东西抬腿的动作十分僵硬,或者说这样的停顿几乎已经超过了人所能对肢体的掌控的范围,就像一台被操控的机械,行走之间还能听见几声沙哑的金属撞击声。
褚西楼搓了搓鼻头,联想到这几日看的国产恐怖烂片,不禁为国产恐怖片事业没能发掘这么一位人才而深感惋惜。
脚掌绕着供桌走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
就在褚西楼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那只脚掌忽然转了个弯,弯曲伸长的指甲正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这变化发生的太突然,即使徐燕紧紧捂住嘴巴,却依然从指尖里漏出一声破碎的哀鸣。
就在这一瞬,伴随一声关节扭动的“咔哒”声,褚西楼的面前猛地出现一张死白的脸庞,哪怕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两只漆黑的瞳仁向下翻动,冰冷冷地对上他的双眼。
头发一阵炸麻,他下意识向后急退了一步,条件反射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火机,“咔哒”一声打着火。
说来也奇怪,火机刚一打燃,红布外面那张恐怖的鬼脸就这么凭空地消失了。
徐燕呆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
褚西楼掀起帘子,钻出去用火机照了照,房间不大,能藏人的地方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这密室里面肯定有密道!
担心违反密室的规则,他对着房间照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收获后,就把火机熄了回到狭小的供桌底部。
他简略地解释:“没看见人。”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徐燕和李金宝脸上都浮现出惊魂未定的神情,而吴钩大概是几人里现在面色最正常的,他看着褚西楼手里的打火机,眉头轻轻皱紧,没有说话。
外面的空调好像又开始滴水了,“滴答滴答”听得人心底发毛。
密室外。
监控室内的屏幕前空空荡荡,而在那泛着荧光的屏幕上,偌大的房间内除了一口阴森的棺材,竟然空无一人!
几分钟后,负责查看监控的女生甩着手上的水,慢悠悠从监控室外走了进来。
看见屏幕上怪异的一幕,她先是奇怪地“咦”了一声,随即抬高了声音朝外面喊道:
“玩家好像卡关了,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提示?”
*
黑暗中,对讲机上的绿灯忽然一闪。
“各位玩家,你们现在需要离开供桌,去寻找能够发光的道具。”
“重复一遍,你们现在需要离开供桌,去寻找能够发光的道具。道具一共是有两个,这是你们整场游戏的光源。”
李金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找道具的环节应该没什么危险,你们就不要出去了,小褚和我去找一下光源。”
剩下的两人里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另一个则是连李金宝都要陪笑伺候的上层领导。
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被点名的褚西楼也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一阵悉索后,两人挪着步子,离开了安全的供桌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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