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站在台上，所有灯光笼罩向他，他的慌乱和窘迫被一览无余。
他用尽浑身力气试图发出声响，可喉咙就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一样，发不出一个音节。
怎么会……
怎么会？
豆大的汗从他额头滴落。
台下窃语声渐起，甚至有人在喊“下去吧！”
李冉想开口解释，说他不是这样的，他可以唱歌，可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终于，有人来终止了这场闹剧。李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下台的，也不记得那些人都跟他说了什么，他浑浑噩噩地听人指挥，从这儿走到那儿，最后坐到一张椅子上，有人递了只笔给他。
“你这个情况这么突然，这段我们是没法播的，现在你只能选择退赛。你看一下咱们当初签的合同，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说明你是主动退赛。”
“……”
退赛？
李冉一瞬间红了眼眶。
他付出了那么多，江渐满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不是为了退赛。
他想开口说明自己只是突发意外，说不定明天就能好，说不定过十分钟就好了，他可以继续录制，但他张了张嘴，声带就像不听他使唤一样，罢工了。
对方无奈地看他一眼。
“……”
“签字吧，赶紧去医院看看怎么回事。”
“……”
李冉很迟缓地拿起了笔。他的手都在抖，最终还是在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甘心。
止步十六强，一切都结束了。他的梦想，要重头开始了。
……
“李冉！”
李冉从录制大厅正门走出来，脚下飘忽，连今天的阳光他都觉得刺眼。江渐满朝他冲过来，一下将他拥进怀里，他毫无力气，被江渐满撞得踉跄一步。
江渐满从刚刚开始就像发疯一样要去后台看李冉，但被工作人员强硬地拦了下来，只让他们在门口等。
等待的时间里，江渐满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揉烂了，他知道失声对李冉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是暂时的都好，如果是……他都不敢去细想这种可能。
“别怕。”他抚着李冉的后脑勺，“我们去医院。”
“小满哥！我叫到车了！”林婉在路边招呼他们，“快来！”
-
医院里人头攒动，江渐满一路领着李冉，挂好耳鼻喉科的号，来到诊室。
由江渐满大致介绍过病情后，医生带上额镜，叫李冉张开嘴巴伸舌头。
“深呼吸。”医生说，“发一的音。”
李冉照做，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做类似的口型。
片刻后，医生略皱眉头，问，“平时是不是用嗓过度啊？”
江渐满替李冉回答，“是。”
“声带息肉。”医生检查完，摘下额镜，“需要手术。”
“那他失声的这个情况……”江渐满连忙问。
“术后可以恢复。”
江渐满连同林婉都为李冉松了口气。
“再去做一个电子喉镜。”医生给他们开单子，“手术要全麻，需要提前一天住院，给你们排……后天吧，明天来办住院。”
“好，谢谢医生。”江渐满犹豫了下问，“那个，手术费……是多少钱？”
自叶芝秋之后，他很怕自己会负担不起一场手术的费用。
医生看了眼电脑，“六千九，医保还可以报销一部分。”
江渐满心中一块石头落下，这些钱他完全可以负担得起。
从医院出来，江渐满跟李冉和林婉在路口分别。林婉还想着要留下来陪他们两天，但江渐满说周一才手术，会耽误林婉上课，便让她先回荣城。
回公寓的路上，李冉很沉默，他说不出话，也什么都不想说，就一路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发微信给江渐满：我回去再做手术吧，一样的。别影响你上课。
他拍拍江渐满，叫他看手机。
江渐满看完，摇了摇头，“请两天假而已，手术还是尽早做，回去又要重新挂号排时间，万一那边的医院手术又要等就不好了。”
“……”
李冉默认下来。
回到公寓，江渐满开始替他收拾行李。比赛终止，他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等手术完，出了院，就可以直接回荣城。
李冉一直呆呆地坐在床边，脸上表情淡漠，看不出情绪。
江渐满不忍看他这样，还是在他身前蹲下来，轻声安慰，“李冉，我知道你觉得遗憾，但是现在你能手术恢复声音，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
“等你嗓子好了，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李冉别开视线，他不想听江渐满说这些。
机会？他还能有什么机会？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回到荣城，他又只是酒吧里驻唱的小歌手，他不主动去争，难道要等传说中的星探来发现他吗？
“李冉。”江渐满掰正他的肩，直视向他，“你相信我，一定会的。”
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听到你的歌声。
江渐满在心里默默向李冉许诺。
-
第二天一早，江渐满带李冉来住院，做了很多术前检查，手术安排在次日下午，从晚上开始就要禁食禁水。
手术时间不久，江渐满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李冉就被推出手术室，回到病房，挂上心电监护，开始点滴。
医生过来让李冉试着发声，手术效果很好，他的声音基本恢复到正常状态，算是给李冉和江渐满都打了一针强心剂。
医生又嘱咐了江渐满很多术后的注意事项，严格噤声一周，两周内相对噤声，一个月内少讲话，尽量吃温凉的东西，多喝水等等。江渐满都认真一一记下。
第二天，李冉出院。他们退掉公寓房，坐火车回荣城。上了火车，李冉才发现江渐满给他订了卧铺，而江渐满自己的位子则是一旁的硬座。
在李冉诧异且询问的目光里，江渐满放下行李，同他解释，“要一整晚才能到，怕你休息不好。”
李冉指指他，又指指卧铺，比划着表达：那你呢？
“我没事，习惯了。”江渐满说，“而且明天下午才上课，我还可以回家补觉。”
李冉：“……”
他内心一阵柔软酸涩，觉得自己对不起江渐满。江渐满对他毫无保留地付出，他却好像没什么能回报给江渐满的。
回到家，李冉闷头收拾行李，江渐满则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
他煮了白粥，炒了个青菜和鸡蛋，谨记医生说的清淡饮食，连盐都比平时少放。
“李冉，可以吃饭了。”他端着盘子走到桌边。
李冉听到他在叫，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
江渐满盛出一碗粥，又拿了个空碗和勺子来。他把粥从碗里一勺一勺舀出来，倒进空碗里，再一勺一勺舀回去，循环往复。
李冉收拾好衣服，凑过来看他，拿手机打字给他看：在干嘛？
“医生说你不能吃热的，要吃温的，我让粥快点凉，你好吃饭。”
李冉没做声，默默看着他一勺又一勺地盛。
过了一会儿，江渐满盛了一勺粥送到唇边碰了碰，“好像可以了。”
他将勺子递到李冉嘴边，“你抿一小口试试。”
李冉低头张嘴。
“烫吗？”
李冉摇头。
江渐满一笑，将那碗粥推给他，“好了，吃饭吧。”
“谢——”李冉下意识地想说谢谢，一出声，又在江渐满的目光中憋了回去。
“医生说了第一周要严格噤声，一句话都不可以说。”
李冉只把嘴张圆，做了个“哦”的口型。
“我下午两点上课，要六点才能回来，你自己在家行吗？”
李冉边喝粥边点头，又不服气地拿手机打字：我只是不能说话，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江渐满笑着答应，“好。”
李冉夹了一筷子炒鸡蛋，随即皱起眉来，又问江渐满：你忘放盐了吗？
“术后要清淡饮食。”江渐满说。
李冉：“……”
未免太清淡了点。
他打字：晚上能吃糖醋排骨吗？
江渐满：“不能。”
“……”
吃过饭，江渐满要补觉，李冉没事可做，就也跟着江渐满一同爬上床。
可他睡不着。想翻身又怕吵醒江渐满，就平躺着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渐满一觉醒来，发现枕边没有人。
他出了卧室，看见李冉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看着窗外发呆。
江渐满撑着门框看了他半晌，李冉也没有发觉。
不知怎么，江渐满觉得李冉的背影有些落寞。他从没见过李冉这样。或许退赛的打击对李冉真的太大，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但李冉现在的状态，令江渐满有些隐隐担忧。
“李冉。”他走过去，在李冉身边坐下，从身后环抱住他。
李冉只稍稍偏了偏头回应他，视线还落在窗外。窗外根本没什么好看的，远处只是一片高楼，和阴沉沉的天。
“跟我一起去上课吧。”
李冉这才回过神来，侧过身，用困惑的眼神看他。
“陪陪我吧。”江渐满低声，祈求似的和他说，“我离不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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