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急不缓地走着,千篇一律的生活重复得毫无新意,蓄谋已久的祸事妄图给平淡重重一击,试图一击毙命,而也的确要了刚得喘息的家半条命。
转眼已近十月,距离来到大柿子树村已过四个多月。柳予安每日早出晚归到安平县内上工,担着一家生活开销。
天气渐凉,白昼渐短,预示着冬日的到来。
这日一早,宁家用过早饭,天还蒙蒙无亮,柳予安照旧要去凤祥阁上工——尽管凤祥阁卖得是情怀,以至于只在出新货时铺里会热闹一些。
值得一说的是,洗发水在铺里异常好卖,稍微富有些的人家,都愿买上一罐,也尽管毕凤定价两钱。
“予安,等一下。”宁母叫住将将跨出大门的柳予安。
柳予安回头,跨出了门的一只脚收了回,向前迎了几步。“陈姨。”
“这个给你。”宁母扶着腰走近柳予安,递过一只月白色的香囊。“这些日子赶绣活太急了,这个香囊一直忘给你。”
香囊是和目前这家人不搭的绸缎,上面绣着一枝柳条,反面右下角还用金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柳”字。
“陈姨,这是?”柳予安接过香囊,拇指摩挲了一下这栩栩如生的柳,看向宁母。
“原本是夏日防蚊虫,一直拖到现在。”宁母微微笑着。“第一个把图案绣歪了,给了小简。”
“现在蚊不多了,小简给里面配了副香药,你纯当熏香带罢。”宁母补充道。
“谢谢陈姨,外面天凉,您赶紧回屋吧。”柳予安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宁母的肚子——临盆在即。
“哎好,今日冬衣就都收尾了。”宁母看了眼柳予安薄薄的单衣,捏着香囊的指尖被凉晨冻了个泛白。
“那我先去了。”柳予安礼貌回应,将香囊挂在了腰间,转头出门去。
午饭过后,凤祥阁中,柳予安正照着册子点货查账,伙计小这每天都活力过剩地念叨:“哎?我说予安哥,为什么你算的这么快?还不用算盘。”
“你这算数,我这辈子都学不会。”小这擦着桌案货架。“得亏毕姐把你招来,我可远离这苦海了。这账本以后可别让我再碰了。”
小这太过擅长自言自语,状在对柳予安说,却丝毫不关柳予安的事。
“毕姐年前还能来一趟,嗯…也可能不来。”小这继续擦弄,生怕精力用不完似得不肯闲下来。“谁知道呢,看她心情。”
“不过我觉得今年毕姐会来,好像她二哥又从西边带回一趟货,说是要一起过年。”小这絮絮道。
“我希望毕姐回来,她回来我们就能吃到很多没吃过的了。”小这想入非非地吸溜了一口口水。
“为什么毕姐每年只回来一趟啊?”柳予安抬头终于发声。
“啊?啊。我以为予安哥你对人间事不感兴趣呢。”小这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向柳予安所在柜台。
“毕姐以前是嫁在咱们安平县,夫君是个教书先生。那时候毕姐还不做生意,后来据说她夫君在回村中看他爹娘的途中,被一伙马匪抢了,人也没给留活口。”小这将抹布放在柜台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唉,那时候我还小着,据说当时伤了好多人,死了两个,一个是毕姐的夫君,另一个是当时的要衙尉,要正义。哦,也就是现在的要衙尉的爹。”
“这都快十年了,毕姐后来随着她两个哥哥开始做生意,安平县这里每年回来一趟上个坟。再多一次就是过年了,还得赶上她俩哥哥都空闲的时候才会回安平县过。”
“轰隆隆”晴空突炸闷雷,小这吓了个哆嗦,“不会吧,我也没说什么,天打雷要劈我啊。”由小这哆嗦了一下。
“啊啊啊,以后不能在人背后说闲话了。”小这自顾自抿了抿嘴。“可我这也不算闲话啊?!”
小这起身站去门口,面容严肃地道,“起风了。”
柳予安:“……”谁该破产了?
柳予安绕过柜台走到小这身边:哦,真起风了。
“予安哥,今日我们得早些回了,要来雨了。”小这故作深沉,侧头对柳予安道。
“你会观天?”柳予安抬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虽不清朗却也并不阴沉。
“不会啊。”小这耸了耸肩,又带上了嘻嘻哈哈的语气,走向窗口开始关窗。“可是我会看其他店家啊。”
柳予安循着小这眼神看去,果不其然一整条街的铺子都在关窗收摊。
“予安哥,你信我,那些铺子老板都老成精了,跟着他们收准没错。”小这从窗逢里瞅了瞅大街,加快了手头上的速度。“每年都有这么两次,是毕姐允许的。”
信誓旦旦的小这给了柳予安十足的肯定。“予安哥,你拿门口的大伞快走吧,你家太远了,别没等到家就下起来了。”
小这一把将柳予安拉到门口,将大伞递到手中。“快走吧,予安哥,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柳予安:……
“额,不是,一会大雨你今晚回不去。”
“那我先走了。”柳予安接过小这递来的伞,走出铺门,回头道:“谢谢了。”
小这摇摇手,转头小步跑去关窗。
风来得骤,柳予安到达大柿子树村时,天上已压下了黑云。
村内转了个拐角,熟悉的自家土墙外聚了零散几人。大门外几人见柳予安来,纷纷散开。
此时院内出来一老妇人,是前院赵奶奶。柳予安去上工后,每日给赵奶奶三个铜板,请帮做午晚两顿饭。
此时的赵奶奶火急火燎,见了柳予安后更是语无伦次:“宁,宁家小子,快快,来来。”
赵奶奶像揪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揪住柳予安袖子往院里带,大力带了柳予安一个踉跄。
一览无余的院内,宁母躺在中厅门口,手捂肚子,身下所见全是血。
一把剪刀扎在了侧后颈,整个刀头没了进去,血滋滋地沿着刀身细喷,只留人还睁眼眼睛呼哧呼哧地喘气。
柳予安更踉跄了,他松下回来时小这给带的大伞,反抓赵奶奶手臂:“快,快去喊我爷爷。”
“我,我家小孙子,已经,已经跑去叫了。”赵奶奶话说不利索,定在了院内,倚靠着药架试图缓解无力感。
柳予安感觉天旋地转,步履不稳地踉跄迈步,走了几步便一个趔趄跪在宁母面前。
他试图不去看这些血,咬着牙,度着青筋抱起宁母,将人抱到东屋床上。又随手拿了件叠在床头的衣物往宁母脖颈下塞。
剪刀不敢拔,血更是止不住地滋溜细喷。柳予安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不知是泪迷了眼,还是汗进眼里咸出了泪。
宁母直勾勾地看着房顶,嘴巴嘬喏地张了张,没有说话的力气。
仿佛是憋了一口孤注一掷的气,宁母哆嗦地紧抓住了床边眼花胸闷的柳予安的胳膊,顺着胳膊扯了柳予安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宁振和宁简进门时,看到的便是浑身是血的柳予安站在宁母床前,泛白的手正紧紧被宁母攥着捂在肚子上。
宁振懵地晃了一下,大手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门框,“小简,去,去邻居家找小纯,我不叫你别回来。”
宁简咬着牙地红了眼,眼泪却是一滴也没掉,转头跑出门外。
宁振晃着进了东屋,宁母还插着剪刀的脖颈处血已经不再冒。他将颤抖的手指摸在了宁母脖颈另一侧——已经没了脉搏。
“人没了。”宁振声音沙哑,语气中或是悲痛,或是沧桑,也或是无奈。半年没出,接二连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让他老眼含泪却无法流出。
柳予安被宁母紧抓的手还没松开,柳予安的眩晕气闷感过了个**,已经渐渐能够平和呼吸。
他试图将手抽回去,却是一下子没抽动,而意外之中,他感到了宁母的肚子的鼓动。
柳予安内心大惊,他语带颤抖地惊道:“肚子,肚子在动,孩子孩子。”
宁振不为所动。
柳予安轻使了劲儿,抽出了手,双手激动得抓握住宁振:“爷爷,孩子,孩子还在动。”
宁振转头看向柳予安,又看看宁母肚子,肚子轻微又鼓动了一下。
柳予安觉得自己是用了二十多年来攒的胆气,他松开握住宁振的手,咬牙憋气拔出了插在宁母脖颈出的剪刀。
剪刀的拔出带了一小股血,借着拔的力道,喷了柳予安半脸。
柳予安满血的手拿了剪刀头,将刀把反递到宁振眼前,哆嗦的手配了颤抖音:“爷爷”
宁振愣了几个呼吸,接过剪刀,呆愣变成了坚定。“予安,去,去烧热水。”
柳予安对上了宁振坚定的眼神,软着腿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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