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亚薇守口如瓶,可不会随便说话,一招谨慎地砍下去。
尹珀秋沉吟片刻,认定了这就是容亚薇的弱点。反而镇静下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活泼模样。
“容亚薇使出了一手‘斧樵珠玉’直攻我的面门,这一招主打灵活,带动身子飘荡。哇,你看,他飘呀飘,飘呀飘,嘿,袖子打结了。”
“我的天,兄弟,真是太有美感了。然后是一招‘地扫荆榛’,不愧是剑尊的亲传弟子,最年轻的一代天骄。”
“说实话,这朵小蔷薇可以的,不是亚的,而是盖的。”
尹珀秋的激情解说简直构成了骚.扰,容亚薇本来就害怕出错,心里越发紧张。
在尹珀秋大胆预测他会使用一招“乍晴回霜”后,他硬生生改变剑招,结果造成了个大漏洞。
尹珀秋瞅准机会,一脚踢在他肋骨上,借力飞出很远,钻进树丛里就不见了。
“可恶……”容亚薇快要气死了。他屡获奇遇,顺风顺水,可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结果就被灵力不如他但经验丰富的尹珀秋骗了。
尹珀秋一路走着,他认定了容亚薇对裴泊雪的尸体做了不可描述之事,一定要在裴焜面前揭发他,走得格外快。
一处美丽的山崖,开满了火红的的菊花,连在一起,宛如熊熊燃烧的火海。
山崖上站立着一道白色的人影,孤零零一个背影,仰着身子俯视大地。
在他脚下,春天的桃花已经谢了,水田里的庄稼被杂草侵占,但反而欣欣向荣,盎然生机。
螺子洗春云,空塘系瘦鹄。柳烟不敝条,遮得鸦雏不?
尹珀秋不自觉走过去,特别想看看那人面。那人反而先一步回了头,奇怪地看他。
一张略显陌生的脸。好像见过,但又想不起是谁。
尹珀秋觉得舌头打结,口腔发热:“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问出来他就觉得这句话蠢透了,好像随机找人搭.讪都用这句话开头。
那人倒是没嘲笑他,温和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相逢又何必曾相识呢。”
尹珀秋直觉这人跟裴泊雪没关系。裴泊雪肯定翻白眼说:“哦,没见过。”
那人问:“你要去哪里,捎我一程?”
尹珀秋拒绝:“那不行,我要去办一件事。”
“不打紧的。”那人无比自来熟的把手搭在尹珀秋肩头:“我相信,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你去见裴焜?”
“那地方不只有他一个人吧?”
尹珀秋翻个白眼,心想说话就不能直白一点,跟猜谜语一样。
他刚要拒绝,对方已经轻巧地跳上了他的后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人整个贴了上来。
“我想去的地方有点远,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细腻光滑的头发滑到肩膀上,软软的,凉凉的。尹珀秋打了个寒噤,拒绝的话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看你眼熟的份上,送你一趟。”
陈迅已经把黑玉棺送到裴家了,尹珀秋和容亚薇两人一耽搁,居然都晚到了。裴氏的长子裴简送走了陈迅的亲信弟子后又把棺木拉了出来,停在大门口。
金夫人惨死但裴焜默默不作为后,裴简就不再信任父亲,频繁与之爆发口角,这次事态尤其严重。
“你不要以为我母亲不在了,你的私生子就可以进我们家的门!我还没死呢。”
裴焜耐着性子道:“十四郎已经死了,入土为安,你何必和一个死人置气?”
“他死了也不行!就他那副刻薄样子,在下面可不得欺负我妈呢。”
裴简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也站出来说:“便是少数服从多数,父亲您也不占理呀。”
七嘴八舌,不一而足。
在这群成长起来的儿女面前,堂堂剑尊也显得无比渺小,说话毫无分量。
少年勾着尹珀秋的脖子,问:“你不进去?”
尹珀秋苦笑:“人家家族聚会,我沾什么热闹?我一个魔修进去,不是帮忙转移矛盾了吗?”
“你呢,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少年低低地吹了口气,吹得尹珀秋脖子发凉。
“还不是时候。”
裴简大声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他从水里游回来,就应该把他放回水里,顺着飘下去。”
“还有还有,”其他子女帮着出谋划策:“这黑玉棺是我们和源宗的法宝,不能让他占着去了,应该先开棺,把他曝尸荒野!”
少年轻咬下唇,嘴角又绽放出一朵无奈的微笑。
裴焜恼怒:“你们这群孩子怎么如此恶毒?什么样的人需要曝尸示众,那是罪人才需要这样。”
裴简冷笑:“您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裴墨和母亲的死,他脱不开关系。”
“他应得的。”
尹珀秋对身后的人说:“别出声,有个孙子来了。”
他用了个掩饰魔气的法术,看着容亚薇在他身边路过,敲响了裴家的大门。
裴焜见他如救命稻草,赶紧说:“亚薇你心地善良,和十四郎也曾有同窗友谊……”
容亚薇微笑地打断他:“义父,我是陈宗主派来的,我不方便发表看法。”
裴焜有点失望。
容亚薇又道:“不过这黑玉棺来得蹊跷,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我认为开棺查验比较稳妥。”
尹珀秋注意到容亚薇眼里狡诈闪烁的光。
他一定开过棺查验了!他自然知道裴泊雪的尸体上留有什么!
裴焜沉吟片刻后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就有人准备开棺,尹珀秋顾不得许多,就要阻止,身后的少年拉他一下。
很奇怪,只要这个少年跟他说话,他就能平静下来。
“一个人死都死了,他的尸体还重要么?”
少年歪着脑袋,一脸懵懂。
尹珀秋懒得解释:“事死如事生,一个人死后尸体还被凌.辱,实在太可怜了。”
少年不说话了。
尹珀秋正要出手时,他又开口了:“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
“若是人死后没有尸体了,不就免受死后的劫难了?”
尹珀秋泼他冷水:“你说的那叫‘羽化’,人家是成仙。”
少年失望道:“真羡慕啊……”
这边尹珀秋已经一声大喝:“不许动手!”
只身闯入裴氏宅邸,身上的魔气藏不了分毫。
裴焜面如土色,裴氏诸子面目狰狞,脸上横肉抖动:“魔族的小贼胆子这么大,剑尊的地盘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毕竟人多势众,尹珀秋沾不到一点便宜。
容亚薇更是有人撑腰,毫无顾忌,为数不多的弱点被弥补了,剩下的都是优点,打得尹珀秋连连败退。
可他就是要打。
拼了命地与他们动手。
而且不惜出言挑衅,和裴家的每个人都动了手。
他被击落在那黑玉棺旁时已经奄奄一息,裴简正要送来最后一击,裴焜拦住上前,摇头叹息:
“我真不明白,你和十四郎有何交情,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尹珀秋也说不清楚。有同情,有愧疚,有欣赏,但都不足以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忘记了一个人的面孔,然后想方设法地记起他。在他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寻找他残存的影子。
裴泊雪被下葬于黑玉棺的茧中时,他也被囚在茧中了。
作茧自缚,不得解脱。
“因为他认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尹珀秋无奈道:“这个笨蛋,根本不知道‘朋友’这个词在魔族有一个另外的含义。”
裴焜动容,也是顾忌冥凰的一部分愿意,挥手道:“你把他带走吧。”
裴简等人站出来坚决反对。
“这魔族的妖人千辛万苦要来夺这棺木,想来是棺木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能白白算了、”
“他说的理由,真的很难令人信服。”
尹珀秋懒得听他们说话,忍着疼也要晃着二郎腿道:
“你们想打开这棺材也已经不可能了。这黑玉棺是专门镇压魔神的,身上有魔气的人都打不开,而刚刚我已经把魔气注入了你们所有人的体内。”
裴简震怒:“你……污染了我们?”
尹珀秋笑得喜感:“哎呀呀,怎么会这样呢。”
裴简上来就要把人劈了,裴焜再次拦住。
“你带他走吧。”
容亚薇叫嚷:“义父,不行!”
又是僵持不下。
裴香转了圈眼珠子,提倡道:“十四郎毕竟是我们的家人,我们不要了也轮不到他。倒不如问问十四郎愿不愿意跟他走。”
尹珀秋急了:“这怎么可能……”
裴简等人也说:“三妹说得对!我们不喜欢十四郎,你也未必对他好。”
尹珀秋要被这家又当又立的人气死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那少年跟个纸片一样飘进了裴氏的宅门,落在了黑玉棺上。
他身子大部分坐在棺木上,双手支在后面,两条腿随意地搭在尹珀秋肩膀上。
尹珀秋拍了下他的脚踝:“规矩点。”
少年不收回脚,反而一本正经地对裴焜说:“父亲啊,请我跟他走。我跟您的缘分已经尽了,余生漫漫,你不必送了。”
裴焜震惊:“你是十四郎?”
他盯着那少年的脸,却根本无法分辨。没有对照组是无法分辨的,他根本记不得裴泊雪长什么模样了。
尹珀秋也震惊不已:“你,裴泊雪?不可能啊,他没这么自来熟啊。”
少年轻笑:“跟原来的那个裴泊雪告别吧。少给人贴标签了。”
裴焜惊讶不已:“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离开吧。我也不欠你们母子任何东西了。”
裴简等人埋怨地看着裴香。
容亚薇目光依旧狡诈。
尹珀秋拉起拖棺材的绳子,带他下山。少年一缕魂魄散开,渗入棺木中,临别一句:“我进去跟他告别。”
原来他相见的人是他自己。
裴泊雪曾与整个世界告别,唯独忘了跟自己告别。
现在补上了。
裴简喃喃自语:“放虎归山……他肯定会杀回来的。”
容亚薇则低低地想:裴泊雪啊裴泊雪,我给你留了份大礼,你要收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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