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温苒开口,男人的助理就催了起来:
“任总,这边,往这边走!”
两个人只匆匆打过一个照面,他的身影就随着涌来的医务人员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一整层楼都是抢救室,温苒回到母亲那边,果然看到任二叔也带着一群人等在外面。
出于职业习惯,温苒下意识打量起了他的穿着,他还是如初见时那样,穿着一身黑色,他的肤色偏冷色调,不太适合大面积的黑色,又因为眉骨柔和,眉眼间自带风情,和这冷硬的黑色调搭配起来,徒增了几分生人勿进的疏离感。
他站在一众下属面前,像是一只鹤立鸡群的黑天鹅,优雅又从容,连签字的手势都透着一股子的稳重和成熟。
入神间,忽然响起来的开门声让温苒回过神,终于有医生从她妈妈的抢救室出来。
抢救了一整晚的李医生松了口气,摘掉口罩告诉他:“醒了,刚刚醒了,你可以换上衣服进去探视二十分钟。
温苒换好无菌服进去时,里面的医生已经撤走了,江毓秀浑身插着管子,带着吸氧面罩,眼皮也在费力强撑着,在各种先进的医学仪器面前,躺在上面的人就像是纸片一样不堪一击,温苒从没见过她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的样子,人一走过去就红了眼眶,还是不争气的先哭了,她握着她的手说:
“妈,对不起,我应该老实告诉你的,你是不是生气我欺骗你。”
江毓秀怎么会怪自己的宝贝女儿,自从周太太没去参加她先生的葬礼,她就开始对女儿的婚事担忧,只是想着两个孩子都互相喜欢,那边也一直没有提解除婚约的事情,她才抱有一丝念想,特意差遣女儿找当事人问个清楚。
是女儿太懂事了,明明可以早点说出来,偏要一个人藏着,掖着。
想到这些,江毓秀反倒更加内疚和心疼,她拉着温苒的手说:“我虽然很希望你和他结婚,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家的态度立刻就变了,想来也不是什么会真心实意对你的人家。”
江毓秀对温苒管得严,是生怕有一天步了大女儿的后尘,所以女儿的婚姻大事,她是打从一开始就准备要亲自把关的。
只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她说:
“你给温晴打个电话,我想和她说几句。”
温晴是温苒同父异母的姐姐,不过因为两姐妹闹过不愉快,彼此很多年没说过话。温苒不是看不明白母亲在病危时让她打电话给姐姐的用意,她想说姐姐一直都很讨厌她,但是想了想,还是只能满足母亲的心愿。
可惜她一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温苒只好在母亲满怀希望的目光中挂断了电话,她允诺道:“等你好了,我亲自带她来见你。”
探视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温苒甚至都没有说完话,就被护士请出了重症监护室。那之后没多久,温苒便被主治医生叫到了办公室,作为心脏科最具权威的专家,张主任如实谈论起了她母亲的情况。
江毓秀患有先天心脏病,本来就做过两次手术,现在她的心脏出现了心衰的症状,能醒过来完全是靠医学仪器强行续命:
“这段时间尽量顺她的意,想吃什么都可以。”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是愚笨的人也能听明白张主任话里话外的意思。
从医生办公室回去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空中连廊,温苒走的缓慢,被身后一个冒冒失失的孩子撞到了腿,孩子母亲追上来,一把捞起孩子抱在怀里。
这一个月来,温苒昼夜颠倒,体重一下子消瘦了不少,看她摇摇欲坠,孩子母亲立刻就道了歉:“不好意思,没撞疼你吧?”
温苒摇了摇头,目送那个孩子在母亲臂弯里挣扎,嘴里嚷嚷着要自己下来走。
大概刚刚学会的走路的孩子都渴望自己走吧,她小时候不也一样,在家里走了两圈,就嚷嚷要去花园玩。
在花园里,她学着大朋友们的动作,垫着脚在花坛的边边上假装自己再过独木桥,结果自然是没走几步就倒栽葱滚在绿化带里,过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的温苒,抬头便看到母亲指着她头发上插着的枝条笑:
“咦,这是谁家的小苗苗啊,都发芽了。”
“有没有人要啊,没人要的话,我要带回去种我家花盆里啦。”
小温苒忘记了哭泣,自己也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其实这段记忆她早已模糊,是母亲在亲友聚会上不厌其烦的提了很多遍,然后每一次提起来,她都会笑的很开心:
“我女儿很厉害的,第一次学会走路,就走了五块小地砖呢,摔倒了也没哭,真的很勇敢。”
小时候的温苒很害怕人多的场合,连公交车都不敢坐,每天都围在她的屁股后面寸步不离,连胆小鬼和小哭包的外号都是五年级才甩掉的。
她怎么会不明白母亲经常鼓励她的用意呢。
她并着脚,亦步亦趋的走在空中连廊的地砖上,想到将来摔倒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的场面,那些拼命抑制住的难过和伤感,即将要在下一刻倾泻而出……
这会儿空中连廊都没有人,哭一下也不会打扰任何人。
在即将张口哭出来的一瞬间,一个熟悉的清润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有人喊她:“温小姐。”
她停在原地,转身回头看,只见那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缕阳光穿透连廊上的玻璃窗,那些细碎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的黑色衬衫上。
她看到他的肩膀上落满了斑驳的阳光。
她记得他的姓氏,待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勉强的勾了个唇角,还未喊他,那人就几步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你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她没能等到姐姐的回电,却等来一个陌生人的关切询问。
“医生说暂时没问题。”她不善于和陌生人交流,也不愿意像陌生人袒露自己家里的情况,便说的保守了一些,想起他的家人也进了抢救室,她也问:
“任二叔,那你呢,你那边怎么样?”
“那位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大概也暂时没问题。”
见他那么紧张,她还以为是他的亲人,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公司的董事长。
作为下属,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挺重情义了。
温苒想起了那件黑色的外套:“对了,那件外套,我洗干净了,送你店里可以吗?”
“无妨,最近不常去店里,先放在你那里。”
无妨这词十分罕见,一般人只说不着急或是没事。突然听到有人这样回应,一时间还觉得这个词挺新鲜。
想起早上他站在病房外焦灼的模样,温苒说了句:“你们董事长能有你那么重情义的下属,很幸运。”
“幸运?”任景川呢喃着这个词,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把目光落到她脸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突然的来电铃声打断了。
挂断电话后,任景川朝她说了句:
“温小姐,那边有事找我,回聊。”
-
刚刚那电话是任景川的助理打来的,说董事长刚刚醒来了,让他赶紧过去一趟。
从空中连廊走过去不过几分钟的脚程,任景川故意把脚程加快了一些,走到重症监护室外刚好能造成匆忙赶回来的假象。
病房外守着的几位高管看到他出现,都催着他赶紧进去,说董事长醒了就一直念叨要见他。等他跟在总助身后进去,病房外的几位下属又忍不住议论起来:
“还是任总心善,在这守了一个早上,董事长还是太偏爱小吴总,其实应该把大权交给任总才对。”
“咦,我怎么听说,是任总自己不愿意掌权?”
监护室内肃静沉默,隔绝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任景川微微倾身,双手握着病床上老者那双瘦骨嶙峋的手,问了句:
“吴董,你感觉好点了吗?”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双鬓白发,虚弱的张口说:“小川,我怕是挺不过去了。”
“吴董又在说丧气话,你安心养病,公司那边我盯着,我答应过你会扶持小吴总,就一定会做到。”
躺在病床上的吴旭阳听到任景川那么说,满意的松了口气,作为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得力干将,任景川的为人处世他很清楚,叫他来病房也是为了交待他这些挂不下的身后事:
“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就好,你也守了我半天了,你去忙你的事。”
带着氧气面罩说话很费力,任景川知道他说话困难,没有在里面多呆,出来以后和门口的几位下属交代完才匆匆离开。
小助理韩谦一路跟在任景川身后出了医院,不时汇报一下集团那边的内部动向,说自从董事长病危的事情传开,董事会那帮人已经坐不住了:
“任总,你要不要过去处理一下,小吴总一个人恐怕撑不了太久。”韩谦低着头翻看行程表,等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下来时,差点撞在他的后背上,他忙把头抬起来,听到任景川说了句:
“给我消毒湿巾。”
韩谦习惯湿巾不离身,快速从兜里翻出一张湿巾递过去。
任景川走到垃圾桶旁边,不急不慢的把每一根手指擦干净,想到在病房里握住的那双肮脏的手,又忍不住细心的擦了第二遍。
韩谦发觉任景川的洁癖又变得严重了一些,等他快要擦完才继续问:“那任总要不要去一趟……”总部。
话未说话,韩谦便注意到任景川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在医院里的温柔谦卑,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狼,在把那团纸巾丢进垃圾桶时,他笑了笑:
“你知道把一群狗和一坨肉关在一起会怎样吗?”
韩谦悟性低,傻乎乎摇头,下一刻,任景川看似多情的眉眼,早已像是冬日下的浮冰,他冷哧了声:
“不过是一群互相撕咬的狗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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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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