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起来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询问,而是威胁。
周建山看到他的目光就觉得背后发凉,圈内传言,任景川脾性儒雅谦逊,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从不摆架子,待谁都笑意盈盈。
今天周建山可算是明白了,所谓的笑意盈盈,不过是老虎扑杀猎物前的习惯使然,这样的人习惯运筹帷幄,将一切都捏在手心,你看不穿,也不敢看穿。
再待下去只会让自己颜面扫地,他也是个识趣的人,再是面子上挂不住也明白,绝不能在今天这样特殊的场合任由妻儿撒野。
他呵斥了周贺云一声,带着妻儿往大门外走,在经过门口时,一家三口恰好碰上回来的温苒,他停下来和温苒打了声招呼,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
“苒苒,看来是伯父白担心了,你找了位好老公。”
温苒从这话里听出了些许不高兴的意思,还不等开口说什么,他已经拖着周贺云往门外走了。
她根本不知道刚刚灵堂里发生的一切,只是进去的时候看到任景川在收拾桌子,连忙走上前:“我来吧,你总不能一天都耗在我这里。”
因为他们董事长住院的因素,温苒知道他这段时间同样很忙,他愿意以女婿的身份出现在葬礼上,温苒已经感激不尽了。
刚刚那位替温苒说话的太太走到温苒面前,打趣的说了句:“你就让你先生帮忙帮忙呗。”
这几位太太早就察觉到,两个人之间不像是情侣,更不像是夫妻。因为温苒对他总是很有距离感,也很客气,刚刚知道两个人结婚没几天,恐怕是连觉都没有睡过。
江毓秀在生前和几位太太关系不错,她们都知道她最放不下小女儿,可是刚刚这位男人却处处都在为温苒出头,太太们觉得,虽然温苒大概率是为了了却母亲的心愿,但是嫁给这个男人,简直比周贺云好了上千倍还不止呢。
她故意打趣的说:“你怎么对你老公那么客气,搞得像陌生人似的。”
“当然没有。”温苒还真害怕这几位太太猜透他和任景川是假结婚的事情,赶紧挽住了身侧那个男人的手:
“我是怕他累着,因为……因为他平常也是很忙的。”为了让自己的谎言听起来有说服力,说话磕磕巴巴的温苒还特意把任景川胸前的白色花朵整理了一下:
“老公,你花歪了,我给你重新别一下。”
明明她表现的那么笨拙,相熟的也都看出来她是为了演出很幸福的样子,大家也都很好奇,想看看这位老公会不会配合温苒演戏,谁知道那个男人竟然不发一言,就只是低着头,看着她笨拙的帮自己整理胸花的模样,刚刚还对宾客满脸嫌恶的男人,这会儿眼中只容下她一个人,只晓得低着头看着她笑:
“谢谢苒苒。”
太太们都被任景川看不出表演痕迹的演技折服了,虽然他们还没弄清楚他的身份,单凭这惹眼的样貌,怕不是什么杂志模特或者演艺公司的新人。
“不用谢。”
温苒一抬头,正对上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眸,忽然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笑。那种眼里只有一个人的表情,让他有些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她暗自在心里嘀咕:不愧是要竞职总裁的男人,连逢场作戏也表现的这般自然,相比之下,自己这拙劣的演技简直就是在拖他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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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的当天晚上,温苒的手机号上忽然出现了几个新增的微信好友申请,温苒一一通过才发现他们是早上的那一波太太团,他们加了好友,不约而同在几次寒暄后,介绍起了自己家里的生意。
温苒后知后觉,应该是中午来参加葬礼,没搞清楚任景川的身份,晚上回去和自家男人一说,发现任景川是天阳投资的高管,才会加她的微信。
温苒涉世未深,人情世故在她的眼里只是个词语,后来家道中落,从父亲公司的两位股东开始对她避而不见开始,她才隐约明白,世态炎凉和人情世故不是写在纸上的四字成语,而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现实。
自从母亲去世以来,温苒总是睡不安稳,今早也是一样,她早早来到办公室里核对上个月各部门集体辞职跑路的员工资料,中层员工辞职比列最高,除了基础的工厂流水线还在运作,中上层人员已经辞职走了大半。
毕竟他们在公司呆的时间最长,工龄和就职经验可以让他们轻松在中小型企业找到称心如意的新工作。
所以现在还留在公司里的,大部分都是刚入职不过半年的职工。公司已经欠薪了一个多月,眼看着下个月马上就到,工厂里那批嚷嚷着不发工资就暂停流水线运作的职工也让人头大。
“小温总,”发愁间,在公司干了二十几年的保洁阿姨许慧琴往温苒桌上放了个饭盒,里面放着她早起熬的小米粥:
“我给我先生熬的粥,熬多了,你尝尝看。”
许慧琴在这公司呆了二十多年,算是最老的一批职工,因为家里卧病在床的老伴需要照顾,以前温总对她比较照顾,许慧琴心有感激,硬是陪着公司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这一个多月以来,许慧琴眼睁睁看着温苒越来越瘦,心疼她。想当年她第一次瞧见温苒的时候,小丫头只到她的腿弯,转眼这孩子长那么大 ,也变得更加沉默了。
她心疼她,但也明白这种和金钱挂钩的事情,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温苒没有拒绝徐阿姨的好意,早上起来没胃口,这会儿肚子都还是空的,便打开吃了一点,问她:
“王总李总还没来吗?”
父亲公司的股东构造很简单,持有原始股的只有三个人,后来公司越做越大,逐渐有了一些分红股,不过因为这次破产危机,部分持有分红股的老板已经撤资了,停了好几条流水线以后,公司造成的解约资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欠款。
温苒卖掉的那些房子车子,填补的就是这些地方。
早先,王总和李总两位原始股东联合起来要走破产流程,是温苒和江毓秀以股份占比压了下去。如今母亲的葬礼一过去,温苒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各位股东开个会议。
只是王总李总是父亲的合伙人,也算是她的长辈 ,温苒除了用股权压制,别无他法。
许慧琴知道温苒心里的顾虑,说道:“王总和李总的办公室锁两天了,今天这个会议,怎么着也得来吧。”
许慧琴说着叹了口气,看温苒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身边却连个助理都没有,莫名觉得有点伤感,他父亲平常待人不错,谁知道一出事,身边的两位助理直接被挖到了另一家公司,现在公司里谁也不同意她撑下去的态度,都视她为异类。
温苒吃完粥走到大会议室门口看了眼,迟迟等不到王总李总的影子,只好从手机里翻出王总的电话拨了过去,谁知道电话很快就被掐断,王总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了出来。
“哎呀,小温总久等了,久等了,我们路上碰上堵车,耽误了。”
温苒转过身看了眼,只见大腹便便的王总往她这边走来,虽然满脸堆着笑,眼神里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跟在他身边的李总应和着,不怎么想同她说话的样子。
他们以前只叫温苒的全名,上一次温苒带着江毓秀的委托书来股东会议上制止申请破产流程,他们就改口叫她小温总,不过这个称呼带了多少臣服她的敬意,两个人满脸看不起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总看她身边空无一人,假心假意的骂:“一个多月了,你的助理还没招到?人事部是干什么吃的?”
温苒父亲跳楼自杀的事情上了报纸头条,她家的服装公司即将面临倒闭,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招到助理,李总这么着说,无非是想看她的笑话。
他们两位虽然是跟着温苒爸爸一起把公司做大做强的,但毕竟只有百分之十的股份,这么些年习惯了躺着拿工资,出了事情谁都不想管,只想赶紧把这个烂摊子丢掉。
温苒早就听说他们在圈子里找人出售原始股,但因为他们要价贵,圈内人也不看好温苒家的公司还能起死回生,想要出手并没有那么容易。
温苒没钱收回股份,只能忍气吞声,耐着性子和他们说:“王叔,李叔,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二位了。”
说着,温苒先一步进了大会议室,把自己花了小半个月做出来的PPT和企划案投到屏幕上。
这是她每天晚上熬夜修改过的企划案,其中包括缩减公司部门,抵押第四工厂等一些救急方案,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公司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救活。
“我希望你们在给我一个月时间,如果有人愿意投资……”
王总和李总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两个人同穿一条裤子,他们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温苒的企划案,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苒,不,小温总,我记得你是服装设计系毕业?我建议你先去学一学数学,我们公司现在欠银行八千万,现在公司濒临破产,市值连五千万都没有,当初老温被金融公司忽悠,把公司抵在了银行,现在赔的血本无归,你竟还想去找别人投资,哪个没长眼睛的冤大头会向我们投资啊?”
李总也跟着附和,笑道:“小温总,做梦要做的实际一点。”
小姑娘涉世未深,不用看也晓得企划案肯定写的一团糟,不切实际,天马行空。两位股东毫不掩饰自己对温苒的嘲讽,不过他们今天倒也不是来听温苒给他们画大饼的,李总看了一眼腕表,咋舌:
“都这个点了,另一位小温总怎么还没来?”
温苒皱眉,怀疑这位小温总是指自己姐姐,果然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温苒听得出来她的脚步声,少顷,穿着黑色连衣裙的温晴果然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瞧见公司里大小股东都在场,拉开那把原本属于温苒的椅子坐了下去。
她问了句:“刘律师怎么没到,你们谁催一下,签完我还有事,赶着回去。”
现在助理级别最大的是王总手底下的赵秘书,她立刻点了一下头,正准备给刘律师打电话,匆忙赶来的刘律师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进门就和大家解释了原因,一边擦汗一边说刚刚才帮客户解决了一个纠纷案子。
他们律师也是要吃饭的,公司这种情况出去接私活倒也属于情理之中。
温晴没有什么耐心,习惯性的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夹在指尖,完全没有搭理站在讲台上的妹妹温苒,直接张口说:
“协议发给大家看一下,没问题就挨个签上字。”
所有人都无视了站在讲台上的温苒,根本就没有人在乎她写的企划案到底有没有挽救公司的可能。
温苒看向姐姐温情,皱着眉问:“你什么意思?”
温晴给自己倒了杯水,边翻看着破产流程申请书,边说:“现在你只持股三十五,我和李总王总加起来有六十五的持股,公司走不走破产流程只需要我们三个人点头就行,濒临破产的公司耗下去没意思。”
温苒没想到,公司变更股权后第一时间,温晴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了她的对立面,用母亲给她的权利反驳了她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坚持。
温苒不敢信心的摇着头:“这是爸爸一手创下的基业,如果母亲还活着,肯定很寒心你拿到股份第一件事情就是解散公司,这是我撑了一个月也不愿意放手的公司。”
温晴听到她说这话就觉得可笑,笑着说了句:“你也形容自己在‘撑’,你要是早点认清楚自己的实力,不至于把名下的房产卖掉,身无分文。”
温晴说着,让左手边的人把那份协议传下去,让后排的小股东挨个签署破产清算知情协议。眼看着那些股东签协议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温苒心里没来由的慌乱起来,她知道没有人支持她的做法,但她选择自己掏钱给工厂的工人发工资,也没有让这些股东掏过钱。
现在的裳凡服装,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都只想丢掉。
她拉开椅子坐到温晴对面,企图和她讲道理:“裳凡名下还有两个厂和三条流水线在运作,它有创造价值的能力。”
“现在运作的生产线都是年初和父亲签的一年制合同,你以为现在爸爸不在了,到了年底最后一个月的合作期,他们还会认可你这个新上任的的小温总?”温晴觉得她的想法很单纯,不愧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完全不理解这世道,她笑了笑:
“苟延残喘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小温总,就你这种半夜爬起来去厕所都要人陪的怂货,有什么本事夸下海口能救活公司?”
现在的裳凡服装,已经不是父亲留下的基业,是一个不停吸血的无底洞,拖得时间越长,造成的经济损失只会越大,它只会把人的精力耗光。
温晴冷漠无情的说了句:“握不住的东西就该扬了它,你还没有学会及时止损。”
几句话之间,那份签好了名字的申请书已经传到温晴手上,现在只剩下她和温苒没有签字,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只要她这位占比最大的股东签了字,协议就已经具有法律效益。
对于走破产流程这种事情,小股东们只签知情权,至于最终公司走不走破产申请,还要看原始股东怎么说,江毓秀死后,股权分别给了两姐妹,现在最大的持股人是百分之四十五的温晴,公司命运掌握在她的手上。
温晴扒开笔帽,正准备签字,就听得身侧传来一声响亮的拍桌子的声音。
这个拍桌子的声音,让会议室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其实在座的各位都不熟悉温苒,与她也只见过那么几次面,他们都凭外貌识人,觉得她年纪轻轻,资历尚浅,是因为母亲去世才被推上这个位置。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立刻让会议厅鸦雀无声,大家纷纷抬头看向她,只见她的目光中燃着固执倔强的火光,她把目光往后看了一眼,落回温晴眼里。
温晴愣住了,从没想过,自小胆小又爱哭的妹妹,有一天会对自己露出这样强势又压迫的气势。
温苒质问她:“你有资格签这个字吗?这一个月以来我在公司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就算真的要放弃,也是我亲自来签,这里随便一个人都比你更有资格决定公司未来的生死,唯独你没有资格落下这最重要的一笔。”
温家两姐妹不合的传闻公司里早有耳闻,都说两位千金没遗传到温太太的贤良淑德,脾气不太好,两姐妹已经冷战了很多年,要不是今早亲眼所见,还真看不出来,原来温二小姐的脾气才是和老温总最像的,压制你就是要压制你,不分场合都要把自己的主导权抢过来。
温苒盯着她,步步紧逼:“一个从没有来公司打卡上过一天班的门外人,妄想签个字就决定公司的生死存亡,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脸签下去!你敢不敢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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