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茵忍得额头冒汗,背后也全是冷汗,却又像赌气似的,眼睁睁看医生把血肉里的瓷片挑出来,看原本细嫩完好的手掌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这一切他给的东西,也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她都想一幕幕看清楚,刻在骨髓里。
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改变了,遇见谢瑾成就是光明照向她的开始,却没想到这三年来的幸福都是假的。
或许不全是假的,但那个温柔体贴、宽厚善良的男人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或许从他变得开始挑剔,用一切为他们好的借口要求她做不喜欢的事情,去迎合他妈妈的喜好,从那时起她就该意识到那是命运敲响的警钟。可惜温水煮的青蛙,直到快烫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要死了。
幸运的是,她毕竟不是那只青蛙。
“伤口不要碰水,手也尽量别用力,周五过来换一次药。”
医生动作很麻利,很快结束清洗和上药,为她包扎好伤处。
清冽的嗓音再次唤醒她,姜思茵抬头对上那双星星似的眸,眼里依旧没什么光亮,只木然地应声:“好。”
道了声谢,问自己能走了吗,医生说可以,她便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往诊室外走。
医生突然叫住她:“等等。”
姜思茵疑惑地驻足回头,只见那人手里拿着创可贴,另一只手指了指她的脚后跟:“流血了。”
他语气很淡,却不乏关心。
姜思茵收下创可贴:“谢谢。”
诊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外面站着个年轻男孩,也穿着白大褂,面容青涩,像是个大学生:“孟老师,您没下班?”
男人淡淡看过去:“有事?”
姜思茵瞥了眼他的胸牌,却没好意思多看,只记住了一个名字——孟清时。
“太好了!手术救急——”
孟清时被那人带走了,步履匆匆,姜思茵出去时只捕捉到两缕白色背影消失在电梯间。
她坐在诊室外的金属排椅上,给几乎掉了块肉的脚后跟贴上创可贴,那片脆弱的地方终于被保护起来,有种久违的温暖错觉。
眼眶涌起一阵热,她强自定了定神,走出医院。
**
谢瑾成是第二天早上出现在酒店房门口的。谢家门路多,谢瑾成能查到这家酒店一点也不令她意外。
姜思茵自从和他见家长定了婚期,就住在谢家别墅,把以前租的房子退了。
她有点轻微认床,在酒店并没睡好,断断续续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却记不清细节。
姜思茵昨晚睡前喝了杯红酒助眠,还借着酒劲给他发了条分手短信。谢瑾成进门看到见底的酒杯,便松了口气:“茵茵,你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姜思茵没说话,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他检视自己睡过一晚的地方,对谢瑾成来说上不来台面的地方,但这次他没评价一个字,只是回过头假装轻松地望着她:“以后别喝酒了,你那酒量我能不知道?喝多了净说瞎话,你看看你昨晚发了什么?”
“我知道。”逼仄的屋里响起女孩单薄冷静的声音,“昨晚我没醉。”
谢瑾成面色一僵,过了几秒才艰难地发出声音:“什么意思?”
姜思茵走到转角柜子旁,用酒杯装了半杯矿泉水,喝下去:“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谢瑾成吸了口气,笑容维持得有些勉强:“别闹,昨天晚上你没回去,我妈都急坏了,赶紧去给她道个歉。”
又听到这种言辞,她已经掩饰不住烦躁和厌恶:“我说,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们结束吧。”
她可以容忍婆婆强势的控制欲,可以容忍谢瑾成过于孝顺,但不能容忍一个男人的欺骗。
“昨天,我听见你们说话了。”她不再给他留面子,语气嘲讽,“我以为你真的站在我这边,以为你尊重我的想法,却没想到你和你妈联起手来算计我。没错,我没背景,没学历,嫁给你是高攀,但不代表我没有人格,可以任你们摆布。”
“我想保留工作的权利,是因为我不希望被这个社会淘汰,我没觉得能上班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或者多有面子,我只是喜欢凭自己的努力赚钱而已,哪怕赚得不多,不够给你们家塞牙缝。”
她尖锐而讽刺的目光下,谢瑾成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不是这样的,茵茵。”谢瑾成摁住她肩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我那么说是因为……我就是暂时安抚一下我妈……你也知道她那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我得暂时顺着她,等我们结婚我就带你搬出去住,离她远远的,你要工作还是怎样我都不拦着你。”
姜思茵面无波澜地看着他表演:“你觉得我该信昨天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自从他们的关系被谢家人知道,在她和谢母之间他总是选择让她受委屈。一步退,步步退,到现在她已经无路可退。
“谢瑾成,我没法再相信你了。”姜思茵把酒杯放回托盘上,摆得整整齐齐,就像把所有感情都变回最初的样子,“你妈给的彩礼我会转回你账上,当初你借我买墓地的钱我也会还给你。”
谢瑾成眼眶泛着红:“茵茵,别这样。”
“谢谢你帮过我,对我好,这辈子我都会铭记你的恩德。”姜思茵对他客气疏离,“但我跟你,到此为止了。”
昨晚入住的时候连行李都没有,姜思茵拿起手机,很快消失在他视野中。
站在车来人往的马路边,她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偌大的城市,竟没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幸亏昨晚在附近的店里买了套几十块钱的行头,比起礼服和高跟鞋,让她看上去还算个人。
在一个熟悉的店铺前,姜思茵停下脚步。
这年头学古典乐的不多,琴行生意不太好,开门也晚,快十点了店员还在打扫卫生,拎着装满污水的桶走出来。老城区还没经改造,琴行里也没厕所,污水都是倒进路边的下水道。
这店员似乎是新招的,小姑娘看着眼生,竟然认识她:“姜老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因为经常用琴行的乐器录视频,老板租金收得低,姜思茵主动提议做兼职老师,虽然没什么活,几乎就是个挂名老师。
“正巧路过。”姜思茵冲她笑了笑,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疲惫。
但她从头到脚的憔悴瞒不过任何一个人,店员眼尖,连忙擦了手扶她:“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快进来坐,我给你倒杯水。”
在感觉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陌生人的好意格外能令人破防,当初的谢瑾成是,这个小姑娘也是。
姜思茵险些热泪盈眶,坐在琴行的软凳上,身体也放松下来,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谢谢。”
装满热水的杯子从手心暖到全身。
“你的手怎么也受伤了?”小姑娘关切地问。
姜思茵摇摇头:“没事,不小心磕到的。”
小姑娘皱着眉,似乎很难过:“看起来好严重喔,不会留疤吧?”
姜思茵愣了愣。这个她倒是没想过,昨晚也忘了问医生。
“老板说姜老师的手就是天生用来弹古筝的,比上好的羊脂玉都漂亮,如果留疤太可惜了。”小姑娘看着她,脸色崇拜又惋惜,“姜老师长得也好看,我都没见过几个比你好看的人,怎么这么早就要结婚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小姑娘眼中,结婚是这么值得惋惜的事。
姜思茵笑了笑,问:“结婚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小姑娘脸色认真地说,“结婚是为了开心,不结婚也是为了开心,只要开心就好了,如果不结婚比结婚更开心的话,我会选择不结婚的。除非我爱一个人爱到愿意舍弃自由,愿意受苦跟他生孩子,还有面对婚后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和他家说不清楚的那些亲戚,不过这也太难了,我还是更爱我自己。”
姜思茵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
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其实并不够爱谢瑾成,比起愿意,她更像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这个世间告诉她人总是要结婚的,而她刚好有这么一个人,谈了三年,就是该结婚了,结婚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
她望着小姑娘,轻声问:“你多大?”
“十九岁。”小姑娘目光炯炯,像藏着两轮小太阳,亮得灼眼,“姐姐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说的都是真理,现在早就不是女人必须得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世界了,结婚只是一种选择,你不愿意的话没人能逼你。”
姜思茵笑了笑,不再言语。
道理谁都懂,类似的话唐杏说得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可她知道自己就是个俗得不过的普通人,更知道一个普通女人要想在这个世界上靠自己的能力立足,有多难。
自从妈妈和爸爸离婚后,她就知道。
她没有那样的坚韧和魄力,也从来没得到过老天爷眷顾的好运。
曾经她以为谢瑾成是。
**
姜思茵没处可去,索性留在店里帮忙,因为手受了伤,不能干重活,就在电脑上打字录账单,中午和小姑娘一起点了附近最便宜的黄焖鸡米饭。
关店午休的时候,小姑娘接了个电话,然后脸色焦急地对她说:“姐姐,我奶奶心梗住院了,我要赶紧过去一趟,下午你能帮我看一下店吗?”
姜思茵果断点头:“没问题,你去吧。”
小姑娘一下午都没回来,看来奶奶病得很重,她也就没催,反正店里一直没生意。
琴行有值班室,员工经常在里面睡觉,正好她今晚可以借宿。
店铺八点半打烊,姜思茵把电脑关了,正要去关卷帘门,空旷的街道突然有人影靠近。
她有些意外,心想应该不是来琴行的顾客,但还是暂停下关门的动作。
那道颀长身影逐渐从夜色中显形,是她昨晚才见过的那双眼睛,虽然没有穿白大褂,但衬衫西裤十分完美地勾勒出身材。长腿窄腰,最完美的比例,宽阔左肩上背着硕大的琴包,手臂间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十分轻松自如地跨进琴行大门。
孟清时一开始没看见屋檐阴影下的她,嗓音带着点懒散地问小女孩:“是这儿吗?”
小女孩点点头,声音奶呼呼的:“嗯!”
孟清时这才转头望向穿着店员衣服的姜思茵,“你好,修琴。”
孟医生来了!妈宝男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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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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