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鱼还未跑到自己的营帐,便因为双手实在颤抖,让那碗重重摔落在地。
瓷做的碗落在粗砾不平的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后,碎成两半。
他不顾那尖锐的裂口会划开他的皮肉,只堪堪捡起,又攥握在手心。
他走得极慢,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肩背上,叫人喘不过气来。
双腿是如同拷上了无比沉重的枷锁,让走向营帐的每一步,都如此沉重、煎熬。
他是昏了头,听信这蠢办法,差点酿成大错!
而在营帐中等待的韦应是还不明情况,看着眼前人渗着血的手,只觉无比惊诧。
“怎,怎么样,成功了吗?”
陆池鱼将碎瓷碗放在角落,面上噙着萧索的哂笑。
“若此事真的成了,你以为我们能成功回到大齐吗?”
“将军被毒害,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我。当然,连你也不能全身而退。”
“苍凌,会留你我,为将军陪葬!”
韦应是此时才明白此事的利害关系。大齐接应他们的人,根本就没把他们的命当命,所以才将这毒药给他。
黄金将军身故,苍凌群龙无首,大齐就算有机会乘虚而入,一举结束战争,也分毫没有在乎他们的处境。
能落入肚肠的毒药无法一击毙命,大多也都是有鲜艳的颜色、难闻的气味或者是难以入口的滋味。
下在吃食中,远看或许还可以掩盖一二;一旦凑近口鼻,那突兀的异常是寻常人都可以觉察的,更不必说那久经沙场的黄金将军。
用他们两人的命,去赌黄金将军五感尽失,将有毒的食物尽数吃入腹中,再不呼唤他人,只躺在地上巴巴等死。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是谁想那么做……”
韦应是的声音早已变了调,双目间皆是惊恐。
不过陆池鱼反手抚过额前的冷汗,情绪显然平静下来:“自然是父王手下的人。自以为能用这样的办法解决了将军,介时你我死无对证,便能以此邀功。”
他虽说得极有条理,可这些话语不过是方才冷静下来之后,细细思虑后才得来的。
夺下黄金将军手中汤碗的那一瞬,根本不是他权衡利弊后的结果,而是出于身体的本能。
自他请命来到将军身边起,就该明白,自己不该对苍凌的任何人,产生任何的感情。
但黄金将军,总是不同的。至于是与他人到底有些什么分别,他也说不分明。
将军的结局决计不能死于一碗肉汤,这是他思绪再三后,安慰自己的结论。
接下来的几日,黄金将军说到做到,是真真正正没把陆池鱼当人看,昼夜不停的训练挤得那用膳的时间也只有一盏茶这般短。
不过凡事皆有转机。
此战击退齐国的军队后,齐国并没有像先前休战一般将所有人都退回本国的领地,而是在两国交接处游荡。
既漫无目的,苍凌也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便也未动干戈。
可苍凌先前发掘了大量矿产,因此挖了许多矿洞。
而最近的矿洞,离齐国不过十里。
因为先前交战的缘故,为了安全起见,已撤离了所有挖矿的工人。此处,空留开采一半的矿洞而已。
齐国地势大多比较平坦,矿产也少,对此的开采与了解不深,所以苍凌一开始并不认为这矿洞对齐国来说能有什么用场。
可谁知前线有探子来报,最近有许多鬼鬼祟祟的齐国人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潜入矿洞。
之后虽还有出入,但人流量明显少了。像是在里头……住下了。
在苍凌的地盘上明目张胆的住下,简直闻所未闻。
只是矿洞本就是密闭的空间,只要有人在里面堵住出入口,外头的人无论如何都看不见里头的动静。
阳光穿不过沙石,更不能照入矿洞中。
里面常年昏暗,且道路错综复杂,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齐国就算不觊觎里头各种富饶的矿产,也会在这种极其隐蔽的地方,形成根据点。
对于苍凌来说,的确算是心腹大患。
既不可能眼睁睁放任不管,便需要派人围剿。
可苍凌在明,齐国在暗,连矿洞里面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更不必说他们在此存储了多少武器,先前开凿的线路是否更改等等。
齐国已占了地势的先机,攻打的难度更是不小。
所以此战,黄金将军必然在场。
陆池鱼本以为将军走了,自己便又可以落得清闲。
出发前夕,他已经悠闲地哼上小曲。可还没蹦跶上几步,后颈便被什么东西给揪住了。
他回头一瞧,竟是……黄金将军。
“将军,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
陆池鱼拍拍胸脯,无比肯定地保证着。
黄金将军似是不甚在意地环着双臂在他身边来回踱步,搞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虽然他在将军上一次出征时并没有好好训练,但人与人的信任应该是……相互的。
“你要,相信我。”
眼前人的踱步不曾停下,他便巴巴地垂着脑袋,等那回答。
“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又什么时候让你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练习了。”
那前半句话,确实让陆池鱼欣喜万分。只是后半句话,十分透露出十二分的不对劲。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平日里都是叫他好好练习的,这人一走,怎么可能还有不叫他练习的这种好事。
“你还没见过矿洞罢,此次随我一同前去。”
陆池鱼在原地微张着嘴,再不曾动作。
随黄金将军出征,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那么快!
区区一年,便可以成为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那是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他还没有主动向人提及,而将军却主动邀请他一同作战。
“怎么,你是觉得矿洞,没有战场上刺激吗?”黄金将军的笑意穿透过面具,像水波一般,荡漾在他心中。
陆池鱼恍然回过神,眨了眨那黑而亮的眼,连睫羽也随之轻颤着。
“只要跟着将军,去哪里都好。”
他的面上抚过一只大手,那手继而屈起两个指节,正如先前一般,掐住了柔软的脸颊肉。
“小鱼啊小鱼啊,我也想去哪儿都带着你,所以才这样训你。”
那话语中多添了几分疑惑的愠恼,又似嗔怪:“你不会怪我罢。”
原来他也知道,这样的训练实在很过分——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池鱼又怎能逆着这话语,还非要说什么太折腾人了。
抱怨的话到了嘴边,只成了违心的一句:“不会。”
他丝毫没有注意,嘴上虽说着不会,但自己的头却是顺从心意的,点了点。
黄金将军却将这浑然不知又发自内心的点头看在眼里,到底没有戳破。
“快去整理行囊,再过半炷香就要出发了。”
陆池鱼懵了。出发就出发,早就要带自己走了,不早点说给人一点心理准备,连整理行囊也只有短短半炷香的时间。
他虽没有用言语表达出来,但幽怨的眼神却仍被黄金将军看在眼里。
当然,堂堂的将军自不计较这些。反而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应对这一眼神。
“这也是魔鬼训练的一部分。”
……
陆池鱼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营帐。
魔鬼——训练,到底是魔鬼一般的训练,还是由魔鬼来训练???
不得不说,这是陆池鱼第一次见到矿洞。
虽然他只是站在矿洞的门口,而阳光照不进其中,叫人看不清里头的状况。
但外头,并没有大齐人驻守,与先前前线来报的口径不大相同。
他只能看着幽深的洞口,向身边人问道:“人呢?”
而黄金将军不急不恼,反而俯身去查看洞口两边的痕迹,又伸手在地上抹了抹,立即得出了结论。
“他们先前确实驻守在此处。只是脚印与倚靠的痕迹都被刻意遮盖住了。”
“只能说,守着门口,对如今的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这话听得陆池鱼模棱两可,却还是有些找不着头脑:“所以他们去哪儿了。”
“说明近日他们已经重新设计过地下的通道,他们现在只需要在地下的主干处派兵驻守就行。”
“在地上的出入口驻守,太容易暴露行踪不说,简直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短短几日里,齐国竟然能有这样的部署。可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却仍是个未知数。
所谓的未知数实在太多,再加上地势的原因;接下来面临的,是一场不好打的仗。
当然,就算是大齐派来的陆池鱼,听到竟是如此阵仗,却还是怕的。
他是宁王派来的,他的身份与长相,不是寻常的大齐将士可以知道的。
所以这一战,大齐的人若是看到他,也决计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他,也不必因为所谓的同胞情谊,再束起手脚。
他拿起先前备好的灯烛,正要打开火折子点燃的时候,却被黄金将军制止了。
“这点光亮太过引人注目。我们现在还不知里面的情况,一切稳妥起见。”
不用灯烛?没有光亮怎能在漆黑的矿洞中自如行走?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黄金将军向他伸出手:“拉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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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牵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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