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东奔西走,赵易能清楚感知皮肤被黏腻包裹,一低头便能闻到一股咸咸的味道。身上脏乱彼时看见了湖中水,身体不由自主的瘙痒,就想着先沐浴一番再睡觉。
沐浴过后,身子清爽。换去已经有些酸臭的衣裳,几步就从沐浴房出来准备回院睡觉。
地面铺的鹅卵石哧哧的响声,远处石壁上还掌了一排排灯极为梦幻。
江陵如今已入暖,风吹的缓而柔,拂过赵易的额前。快走到弟子院落,忽觉身后有一阵凉意袭来,伴随强劲的风,吹起赵易的衣摆,寒意直入脊背。
在赵易转头的一瞬,看到一个眼白猩红满身戾气的男子正执掌向他袭来。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个自持高傲的师父。
百里昭此刻没了白天那矜贵模样,头发披散着,眼眸猩红似是要吃人。
赵易双目瞪大,眼睁睁看着百里昭离自己越来越近,双腿似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忽然横空出来一只手将他向旁边一拉,随之那人与百里昭交上了手。
来人一头银发飞扬,风吹起他的发丝攀爬上赵易的脸颊,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待看清来人容貌,赵易暗暗吐出一口气来,紧盯二人交手。
别看百里昭意识涣散,招式却沉稳有力,一招一式似有凿山破竹之势。
庄幽与百里昭打的有来有回,但他更多的是在躲,而百里昭却与之截然相反。
百里昭执掌袭来,庄幽侧身躲过,手抓住他执掌的手腕,往后收去束缚住他。他速度极快,旋了个身另一只手向庄幽拍去。
庄幽又躲了过去,一瞬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虽打的不分上下,但赵易能隐隐看出庄幽似是很难牵制百里昭。
“阿昭。”庄幽呼喊道,试图将百里昭唤醒,显然他已经失去神志,连人也认不得。
他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抬手甩出,铜钱嗖的飞向庄幽,庄幽弯腰闪躲,铜钱砸到一棵树的树干上深深嵌入。若不是庄幽闪的快,此刻他的面门说不定会增添几道可怖的血痕。
百里昭转身便要跑,肩头猛的一沉,身子便动弹不得。
“放开。”百里昭猩红的眼睛,戾气四溢,他声音带着狠厉。
庄幽拂袖一甩,空中赫然出现一团白雾,百里昭本能的抬手一挡,正是这一挡,被庄幽钻了空子。他看准时机,在百里昭身上几处穴位那么一点,刚才还满目猩红,神情暴走的人慢慢静下来,眼中的猩红也逐渐消退。
百里昭一身淡红中衣,身体虚弱无力的靠在庄幽怀里。
不出一息,已是恢复神智,眸中戾气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恍惚与无奈。
他靠在庄幽怀里,双目疲惫,用只有庄幽听的见的虚弱声音道:“徐清,送我回去吧。”
“好。”庄幽一手揽住他的腰间,一手从他膝下穿过,将人打横抱起,带着人飞上屋檐飞身去往树林石壁处。
赵易茫然无措,呆呆站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后怕的看看二人离去的方向。
二人到石壁之下,夜幕已深,乌云挡住银白的月色,显得灯火更加明亮。
百里昭被庄幽抱着走至房门口才被放下来。
百里昭推门进去,脚步有些虚浮。
门外庄幽还未离开,门窗紧闭,屋中亮起烛火,剪影似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
他对那影子道:“阿昭,记得早些歇息。”
周围无比寂静,屋内的人没有说话,只有风轻抚他的耳尖,似在回应。
点灯后百里昭没有立刻休息,而是从书架上拿出那一半《白术册》看起,随后在床上静静打坐。
这一半看似与上一半差不多,但其与上一半结合起来威力却不容小觑。不出多时,百里昭就感到经脉内有一股暖流游走,渐渐汇于丹田一处,心绪渐宁,气息也慢慢平稳。
习武之人打坐便是睡觉,若说为什么要在睡觉时打坐,不能该休息时休息吗?其实这也是分人的。
一般来说不习惯打坐的人,要么是武功境界极为高强者,这类人通常内力如北海般宽广,修习再高的内力也不过星河中划过的沧海一粟,自然而然对习武有所懈怠。
要么是静不下心来潜心修炼者。
再者就如百里昭这类人,他们通常是武功到达一定高度后,自以为所学武功足矣保命和闯荡江湖,同时心中对武学所求又不那么高,进而也就该怎么睡就怎么睡了。
刚才他发现用此书所著心法运转内功,可以减轻清醒后的痛苦,才会一进来便安静打坐,不过这一坐竟是直接坐到天亮。
卯时末,他睁开眼来自觉有些饿,于是穿好衣裳从屋里出来,准备下山吃饭。
矗立于山顶之上,从上往下看,宫殿瓦片流光溢彩,鹅卵石路上浮现移动的人影。
他飞身而下,不过几息,便到阁楼。阁楼后第三座殿是庄幽平时的居所。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小心翼翼叫道:“师父早。”
百里昭停下步子转过头去,只见赵易身着青蓝水纹中衣与一抹张扬赤红外衣搭配,赤红的发带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玛瑙,随他跑动的动作在空中飞扬。
赵易如今穿的这身衣裳简直比刚遇到他时那一身素衣好看太多了,不仅不显突兀反而更衬他的气质。
江湖门派的弟子服饰多为虚空派般暗沉或是如苍梧顶般素雅为主,百里昭却觉得那样太过无趣,他素来喜欢排面,对门派弟子自然也不例外。
他觉得人就要趁年轻时张扬肆意,穿的那般素雅或是老掉牙的深色,简直就是枉费大好年华。所以玄清宫弟子服饰颜色皆亮丽,款式也极为独特,且男女弟子服饰颜色和款式也大有不同。
男子衣服颜色以青蓝与赤红为主,而女子的衣裳自上而下由晚霞色渐变为海底蓝,有种海天想接的美感。身上的配饰也有说法,每年百里昭都命庄幽准备许多好看的配饰供弟子挑选,他们也会自己打造配饰用以装饰。
去膳堂路上势必要路过阁楼,远远的赵易便看到了一身青衣的百里昭,见他要走忙跑着过来。
赵易上下观察,眸中显现出探究的神情,被百里昭一眼洞察。他不知赵易为何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直言道:“这么看着我作甚?我脸上绣花了?”
瞧了半天师父还是之前那个师父,一点也没有昨日那般戾气傍身,他笑道:“没有没有,师父,我们今日就练武吗?我以前从没好好学过,是要从哪里练起?”赵易一脸的兴奋,那模样恨不得拉着百里昭立刻开学。
百里昭说道:“别着急,你先去吃早膳,吃完了去练武场等我。”
阁楼离膳堂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而百里昭却是在与膳堂相反的方向走,赵易愣了一下,疑惑道:“师父,您这是要去哪儿?膳堂在那边。”
“你去吧,不必管我。”百里昭说罢转身就走。
赵易停下步子,对着那背影行礼道:“是。”转而走往膳堂去。
百里昭推门进去,见房间空空荡荡,想来庄幽这是去膳堂拿食盒了。
他本是坐着喝茶,看到庄幽书架上的书籍,忍不住走过去想翻看翻看。
走过去看到书案上放着一卷古籍,上面写道《前朝江湖录》。百里昭拿起一看,上面有提到一个人齐白术,传闻就是他著作了《白术册》。
书中记录齐白术不仅医术了得,武功也是不差。年少时他曾结识一位好友,不过这位好友却因练功入魔而气绝身亡。自那后他便以铸造武学奇书为目的,终日苦于研究武学,终于在他天命之年著成此大作。不料因《白术册》一事泄露,不出多时竟被杀害,《白术册》亦不知所踪。
百里昭不禁唏嘘,齐白术终其一生所著之物,最终却成了害死他的利刃,若他知道此结局,还会再选择著成此书吗?若让百里昭来选,他定然不会,毕竟为了所谓的至高武学,牺牲自我性命者与二傻子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他合上书又放回桌上,目光在书架其他地方扫视,一眼便看到一个独放于书阁中的一本书。书背放着,看不到名字,伸手过去还未触碰到,只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叫道:“阿昭,来吃饭了。”
百里昭伸到半空中的手撤了回来,走向桌边坐下。
早膳百里昭吃不了油腻也吃不了清淡,这可让厨子犯难。不过庄幽观察的仔细,他发现百里昭虽然吃不了油腻,但吃得了盐,就让厨子做菜时少油多盐,这样既没了油腻,又不会过于清淡。
有庄幽在百里昭对这些事都不烦心,因为庄幽都已经替他做好了,他只顾着享受就好。
吃完饭,百里昭想着去瞧瞧自己的小徒儿,毕竟是收的第一个弟子好歹得上点心,尽一尽当师父的责任。
待他走后,庄幽起身到书架旁,拿起刚才差点被百里昭拿起的书,那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风月宝鉴之薄情公子》,随后他将这本书放到一旁的柜子里,顺带上了一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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