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偏偏不如慈厌别所愿。
她告诉慈厌别。
［你要的做，就是看着她被雷罚击中，身死云岫。］
“你简直是……疯了！”
下一秒，慈厌别在睁开眼的同时，运转精血抵消威压，纵身朝石台之上的风遥扼飞去。
她在心里回应天道。
“倘若你想要的只是让我看着她去死，那我做不到。”
“我一定要救她。”
这就是她的选择。
慈厌别先前以为，天道只是让她参与风遥扼的生活，改变她的轨迹。
可她逐渐有了一个猜测，风遥扼此人，本身偏离的轨迹。
可那又如何。
她不能忍受，她死在自己眼前。
只是慈厌别刚迈进高台的范围之内，便感受到其中的压迫感比外面还要高出十倍。
天道雷罚对于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类有些束手无策，因为它感受到了慈厌别身上与自己同源的熟悉力量，以及……她身上流淌着的，不断叫嚣着与它抗争的，异族血脉。
它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选择与对待邪兽相同的解决办法，无视她。
只是她总挡在风遥扼面前，在雷罚降下时将她拉开，又运转它讨厌的血脉之力对付它。
“风遥扼！”
慈厌别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让她卸力靠在自己身上，以减轻她的压力。
风遥扼顺势倒在了她的怀里，只是由于身高原因，她倾倒后头正好放在了她的另一侧肩上，唇擦过慈厌别耳边，语气愉悦的对她说：“阿宛……你来接我了。”
慈厌别顾不上回她的话，她忙着躲避雷罚，尽管它的倾倒之势已有衰减，但慈厌别终也是凡人，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引、雷、阵。”她说的艰难，甚至是咬牙切齿。
但至少是有效的。
天道还想阻止她。
［尽管你是最适人选，但你要清楚，天道并不是非你不可。］
慈厌别又回了雷罚一击，天上剩余的雷罚轰隆不断，却迟迟没有降下。
天道勒令她。
［慈厌别，马上停下。］
慈厌别却说：“我偏不。”
天道并不能左右她的行为，也不能强制改变她的意识认知。
慈厌别也并不相信，风遥扼死在这里，便能将偏离的轨迹归零。
风遥扼在说完那句话后便陷入了昏迷，雷罚因无可奈何而逐渐消散，在彻底消失前，慈厌别便将风遥扼带回了云岫城。
她先用一剑破开萧府大门，把风遥扼安置好后，离开萧府，站在城中央呵令道：“少君主令，昭告云岫城所有百姓。”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你们眼前的景色均为幻境，云岫已被邪祟倾覆，而萧钰将你们带入幻境，用折损你们的寿元为代价，镇压由她而起，无法压制的怪物。”
众人哗然。
可慈厌别手上明晃晃的州主令，却不容他们置唆。
原本慈厌别手里根本没有这东西，风遥扼也没有随身所带，但慈厌别将她送回府中后，她悠悠转醒，手中流光化作金色令牌，塞到她手里，没说一句话便重新睡去。
就如同她知道慈厌别下一步要做什么。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慈厌别告诉他们：“萧钰已被困在萧府，幻境破除之后，你们自然会相信这是真相。”
奇怪的是，萧钰并没有趁机逃跑，也没有像苏簌玉一般想和所有人玉石俱焚。
慈厌别寻她时，她正坐在幻境出口的那间屋中，把玩手中的明石，不发一言，见慈厌别进来，她笑了一下，然后开口：“风遥扼，死了？”
其实萧钰已经知道结果了。
因为她从慈厌别的眼中没有看到悲伤。
慈厌别说：“你不跑？”
萧钰反问她：“我能跑到哪里？”
她捏碎明石，倦怠地说：“少君主连雷罚都能扛过，我要是跑了，被她捏回来，甚至留不得一具全尸。”
慈厌别确定她不会离开后便要离开，她出门前留下一句话：“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她重新回到了风遥扼屋中，探查完灵力后，为她修补灵息，修复因雷罚所受的损伤，接续照顾了她一整晚，快天亮才离开。
先前在灵都的刺杀，这下便算是还清了。
风遥扼，我不欠你的。
慈厌别在心中默默想道。
可随后，她把头埋进了手臂间。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还的清。
在风遥扼昏迷的这段时间，慈厌别看着幻境里的云岫百姓从起初的迷茫混乱到现在的愤怒反抗，他们要求萧钰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要求她自己承认这一切。
而萧钰始终闭门不见。
又一次，慈厌别碰到了温羡离，她依旧身着那日的衣饰，只是裙边因到处奔波染上了些许尘土。
“温羡离，等等。”
慈厌别叫住她，走到她的身旁。
温羡离回头看见她，用询问的语气对她说：“怎么了，你要现在离开幻境吗，我带你去。”
“……你，为什么没反应？”
“我应该是什么反应呢，生气吗。”
温羡离摘着挂在她怀中草药上的杂草，目光平静，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也是，你既然能出入幻境，自然也知道她折损寿命的事。”
“嗯，我知道。”
温羡离告诉慈厌别。
“萧钰利用邪兽除掉她兄长时，我便知是如此结果。”
“她身为女子，自幼并不受器重，更因为其母身份卑贱，惨遭折辱，后来如愿将萧府毁的支离破碎，除她之外，萧家上下再无生还。”
她的目光落在漂浮在池水中的落花上：“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有人加害于我时，挺身而出。”
“我醒来时，看见她在身旁，嬉笑着说如何将那些人凌迟至死，见我没有反应，眼中泛光，说我很不一样。”
“她说她不能忍受女子被伤害，她信誓旦旦，说她将来会做城主，她要云岫顺昌，她要百姓和乐。”
“后来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常与女子嬉乐，却从不逾矩。”
“我发觉幻境存在时，并没有主动询问她原因，只告知她我会出去寻觅需要的草药，她同意了，告诉了我出口的位置，只是说我像木头，每天倒腾药草，医治病人，看着一副慈悲面目，却不如她心善，碰到大事放任不管。”
“尽管她是拉着所有人付出代价。”
“制造偌大的幻境需要代价，一旦幻境解除，她也活不了多久，她想赎罪，又想所有人都该死，她并不为什么……”
“等等，你说这些，是想替她求情？”
慈厌别打断她，说道：“你跟我说没什么用，我无权决定萧钰的生死，风遥扼才能。”
温羡离摇头，求情并不是她的本意：“只是感叹罢了。”
“她与云岫任何人都不同，性子诡邪，却在幼时救过我，很奇怪不是吗。”
“少君主不日便会醒来，便由她抉择罢。”
慈厌别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路过的百姓见到温羡离，十分尊敬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又简单交谈了几句，似乎是药材方子之类的话。
慈厌别听见他唤温羡离云莲大师。
“云莲大师？”
待那人离开，慈厌别心里有一个预感，她问天道。
“你说本应在云岫渡劫的观音佛莲，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怎么不见她出手？”
［你面前。］
［观音佛莲二十二年前降生云岫，那日所有莲花散发出五彩金光，五岁踏进寺庙祝祷，被住持尊称为云莲大师，此后云岫之人皆唤她此名。］
天道声音冷冷，仿佛还与她前几日干预风遥扼之事置气。
［慈厌别，你救风遥扼，轨迹还在继续偏离，观音佛莲的飞升将毁于一旦。］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慈厌别却不吃它这一套，她不认为云岫之灾是为一人而生，世人皆为己生而不为他死，如同温羡离刚才说的萧钰为自救而弃众人，又如风遥扼身为少君主本去救他们，自己又想救她一样。
如何算是公正呢？
整座城池为一人倾覆，便是公正吗。
尽管知道云岫危难而不去挽救，便称为命数吗。
慈厌别不觉得。
只是虽这般想，她还是有些惋惜，温羡离也没做错什么，倒不如骂这该死的天道设下的关卡。
……
温羡离问她：“为何露出这般神色，观音佛莲被称作大师，听上去很出格？”
“还是惊讶我行医救人，与所应之劫排斥。”
她自己知道？
慈厌别心中惊异。
温羡离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唇角勾起笑，说：“是不是觉得话本中那些到凡间渡劫之人，都是没有记忆才对？”
她接着说：“不过，兴许那样会更好，倘若一开始就知道最终的目标，反而少了很多乐趣。”
温羡离叹气看她：“这样的话，倒教我不太想成功转世。”
还有不想成功转世的？如果不成功，迎接她的可就是——
消亡。
温羡离对此毫无感觉，她说：“毕竟对于一株只有慈悯之性的佛莲，要求她做到与本性相反的选择，太过残忍了不是吗。”
慈厌别问她：“你做不到吗？”
“或许是这样，可以用‘于心不忍’来形容。”
温羡离说这句话时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慈厌别看得茫然，下意识问：“你能感觉到于心不忍……吗？”
她觉得温羡离分明就能成功，她根本不是于心不忍，云岫的死亡，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温羡离毫不恼怒，甚至认同她的话：“我本就不是人，所以本就感受某些情绪……？这样说也对。”
温羡离看着她，轻声说：“当然，我也能感受到，你身上带着的天命之感。”
慈厌别自嘲笑笑，不认同她的话：“我哪有什么天命，真正有命之人，却不被允许有命。”
“倒是你……幻境解除后，你也会消失吗？”
“当然不会。”温羡离解释道：“云岫只是最适合我的劫难，可以说是为我而生，可无人知晓未来会不会有第二个云岫。”
“观音佛莲的生命太漫长了，我作为一个节点，好想……停在这里。”
……
慈厌别和温羡离交谈片刻后离开，她没想到，观音佛莲竟是这般性子。
她感觉，有些……奇怪。
值得一提的是，风遥扼在不久后便醒了过来。
彼时她正坐在床边，目光落在窗外院子的树木上。
慈厌别进来后，她便收回了目光，起身对慈厌别说：“我要去见萧钰。”
萧钰倒是还在屋中等候，她执着扇柄，抵着额慢慢思虑，见到她们进门，像初见时那样，又重复了一遍：“少主安。”
风遥扼走到主位坐下，见萧钰如此并未动怒，只是命令她立即解除幻境。
萧钰此时却突然变卦，她说：“我将他们放出去，我也活不下去吧。”
“除非——”萧钰收起折扇，看向风遥扼。
“少君主允诺，出去之后放过我。”
风遥扼冷笑一声，问她：“你在跟我提条件？”
“不敢，只是我总归需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毕竟萧家可只剩我一人了，我当更惜命才对。”
“他们听闻的是少君主仁慈泯救灵州，我可不然。”
“只是您终究还是在意他们的，否则何不一现当年风采，让他们直接消失呢。”
萧钰叹了口气：“宁愿放着简单的选择不做，反而要去面对饱受限制的……另一条路。”
“即便，险些丧命。”
“还是多亏了她呢。”萧钰眸中含笑，目光落在慈厌别身上，想要打量一番：“少君主寻得佳人，还未来得及恭贺。”
作为一个短命鬼已经什么都不怕了，慈厌别都担心下一秒风遥扼会不会被惹怒然后只手捏碎她，风遥扼却放下了茶盏。
“我放过你，云岫其他人却未必，你难逃一死。”
“萧钰，不要再跟我讲条件了。”
风遥扼阖眸，似乎有些疲惫，她的指尖点在桌案上。
“你已经多活够久的了。”
况且外面情景，已经不是一个萧家承担的起的了。
风遥扼的态度不容置疑，她明确地告诉萧钰：“我要你的命，还要——萧府的阵。”
“我早就听闻萧府底下是你父亲毕生都未完成的阵法，实力足够毁灭整个云岫。”
萧钰耸肩：“什么都逃不过少君主您的法眼，只可惜，那阵法已经被我改成幻阵了。”
风遥扼怎会不知，但她并不在意：“出去之后，让云岫众人离开，我要引动此阵。”
她起身，站到慈厌别身旁，语气略微轻佻：“我倒要看看，它能不能再劈我一次。”
慈厌别心下一震。
她要用阵，杀死风灵兽。
与此同时，天道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滴，轨迹偏离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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