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扬的邀请函是纸质的,下车前递给了姜澄。
这就是那天的“前经纪人”来他家要给的东西。
姜澄不知道怎么说好,初扬好像有点太实在了。他如果不去这场晚宴,就不必最后领经纪人或者背靠公司的人情,但他还是使用了预料之外的邀请函。
真的只是为了这一点愧疚吗?姜澄疑窦丛生。
初扬回来得很快,一身合体黑色西装,似乎没有化妆。感受到姜澄目光落在他脸上,初扬道:“去会场洗手间补个素颜妆就好,外面红毯没有相机,问题不大。”
车很快行驶到酒店门口,初扬把钥匙递给门童,伸出半臂让姜澄借力挽住。
姜澄踩着高跟鞋,脚踝发酸。医生给她打了昂贵的镇痛药物,现在正是药效期,痛觉轻微,又不至于麻痹神经,脚踝的异物感及其明显,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再次崴脚。她面上不显,左手也按在被挽住的初扬的单只胳膊上暗暗借力平衡。
迎宾的接待助理们也踩着商务高跟,坡度不逊于姜澄。她心中半叹气,有些理解了初扬的顾虑。
如果自己和另一位穿着高跟的姑娘一起走,不慎要摔的话,很有可能会两个人滚到一起,出师未捷身先死,把人丢够才罢休。
她端正走姿,努力控住步伐,给接待助理展示邀请函。
助理检查通过后为他们指引,心里暗暗纳罕:电子请柬和纸质请柬是特意分开发放的,因着电子版本是不确定来客是谁,一般是向公司发放,而纸质版本一开始就敲定了来客,名字就写在函书中央,更偏向个人发放。这样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宴会内场分为三个区域,入门绕过影壁的最外侧用来简单交际,Waiter已携着托盘旋来,高脚杯中深红酒液摇晃着,溅起琉璃灯光。她松开初扬手臂,拿一只酒杯,右手端着。
初扬看一眼周围,谢绝Waiter的邀请,匆匆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姜澄轻轻扶着桌子,不需走动的时候脚踝会好受得多。刚开场就去边侧的沙发上坐着实属没有礼貌,她得站着交际。
一旁已经有陌生的面孔向她举杯:“这位是?”
姜澄同举:“我是蓝海娱乐影视部门的新人总监,姜澄。”她微笑着点头,轻抿红酒以示尊敬。
果然,陌生面孔听说过她的大名,也许还见过某些文件中她的证件照片,恍然大悟似的:“姜总监。”
陌生面孔是邀请函上另一家主打造星业务的艺人公司——成宇铭扬的王牌经纪人兼任总经理,葛青。她年纪四十有余,保养得好,打眼过去约三十五的样子。姜澄迎着目光走近几步,寒暄:“葛总,久仰大名。”
葛青手下的艺人分别出演了去年正在结尾的项目重要角色,其中一部B级剧的半个演员班底都是成宇铭扬的艺人,说是协约剧也不为过。前总监年底跳槽到对家公司,半个摊子都塞进姜澄手里。
她有必要和葛青搞好关系,无论分配过来的艺人资本如何,都是人脉关系。
葛青笑意晏晏,端的是八面玲珑做派,聊得几句,便开始旁敲侧击姜澄的工作情况。
是想知道几个项目的落地情况。对本年度还没敲定的项目,却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棘手。这是姜澄的第一想法,而后是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一个懂行的助理。
她无法分辨葛青是与上一任总监合作感觉更好,想要转向前总监跳槽的箐刊娱乐;还是单纯对她不信任才故意露出了减少合作的意思。姜澄微笑着,她主动出击,暗示葛青后续项目会有较大改动。
姜澄现在身份尴尬,她作为全方位的新人,不能退缩。所有可能会因为她资历浅而顾虑后续合作的人都在等着她的回应。
她必须不卑不亢地回应所有试探,即使现在一头雾水。
因此姜澄依旧挂着得体微笑,仅仅是做出了一些项目改动的暗示。
现在没有人和项目能证明她的工作能力,一场酒宴,说得多深入也不可能,到底也只是看个人魅力。
姜澄对自己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个人魅力与专业契合度感到冒犯大家。心中疾呼助理在哪儿的同时,对着葛青大演特演,意思是改动的消息只能透露到这里。
B级剧本都是分账剧,成本较小,剧本和演员素质上限有限,想要大爆是不可能的。
过去姜澄作为观众,对剧方的骚操作总是感到迷惑,现在才明白是为了热度。
现在她决定自己骚把大的,如果观众能买账就好了。
想到这里,心中撺掇不定模样不慎流露出一点,落在葛青眼中便是她故弄玄虚。
姜澄已经在试探自己能不能骚,悠悠地:“葛总,扫楼前演员们能协商一个时间吗?录个宣传视频?”
葛青晃晃手中的酒杯,摇头:“不太可能全员到齐,我们这边起码男女主演就一直有自己要跑的行程,扫楼和发布会都不一定到场呢。”
这话尖锐,似是葛青刚才做出了什么新的决定,针对姜澄改动项目的不满,让男女主都不在宣传环节中出场。
姜澄敏锐地嗅到了什么不对劲。B级剧很有可能有什么不可说的内幕,和葛青,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
她知道娱乐行业千勾万连,可能有很多都由不得人。没想到一个分账剧也牵扯这么多,只得心中苦笑。
就在她因为脚踝的不适准备退回刚才扶桌的时刻,葛青仿佛看到了谁,正打招呼:“舟总监,这边!”
这一声如同一声惊雷,在姜澄的心上打了个雷,她已经做好会突然遇见的准备,此刻依旧会因为听到舟翩的称谓而感到稍许的不知所措。
原蓝海娱乐影视部总监,现箐刊娱乐影视部总监,舟翩。
来者人如其名,娇小玲珑,娃娃脸,踩着恨天高,还不及姜澄眉毛高。长相精致,同样是保养得当的一位,如果不是看过她的资料,姜澄会猜测一个比她实际年龄小上七岁的二十五岁。
舟翩的礼服看上去仅是合规,配饰却别出心裁,走动时如同翅膀翩翩起飞。令人没由来觉得她去时尚圈也能厮杀出一片天地。
漂亮姐姐过来是一回事,姜澄在心中给葛青记了一笔仇则是另一回事,葛青一定是故意的,唯恐天下不乱,偏要同一家公司任职过的两人之间打个照面。
葛青微笑着:“姜总监,舟总监,来得早不如巧,既然都是我葛某人的合作方,我敬你们一杯,免得待会儿忙起来少赔。”她举杯,把杯底酒液一饮而尽,有眼力见的侍者已经过来替换预备的酒杯。
酒杯被轻轻磕在托盘上,葛青抚额,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新酒被她擎走,葛青笑言:“见笑……我还有其他公司的合作方要敬,礼尽就不打扰了。”
黑红色的裙摆旋走离开。
这旋风般一套比屏幕中演出的剧情还要真切自然,看得姜澄又动了挖人心思……葛青演得太好,不愧是在老登环境中周旋十余年的人,浸淫而来的演技胜过她签下的绝大多数艺人,不拉去演戏真是可惜。
姜澄眼睫半垂,心中又出了新的点子。
另一边舟翩已经看向她,真心夸赞:“妆不错,自己化的?”
这个开场有效化解了尴尬,姜澄仍旧不敢太放松:“请别人化的。”
舟翩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别紧张,我和葛总关系没那么好,她刚才一杯酒底敬人装醉,也没有尊重我的意思。因为她的撮合就和你掐架,没必要。”
有人说女性之间的友谊就在与两个人说第三者小话。这话不对。
比起用说坏话培育感情,姜澄更偏向于隔墙有耳,有人引她说坏话,焉知不是故意诓把柄。有的话,自己跟自己说也就罢了。
好在舟翩也不是要大庭广众之下背后说人,她仅是解释了一句,而后偏头:“我穿的鞋好高,总这么站着脚疼,我们坐一会儿?”
她把“我对你很感兴趣”这句话写在了脸上。
姜澄没有推脱,坐下也是她所求,乐的要求。
舟翩坐下,和姜澄碰杯,单刀直入:“照片收到了没?”
姜澄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舟翩的言外之音:“匿名举报信,是你发的?”
舟翩竖起一根手指:“当然不是,匿名信和我无关。只不过发匿名信的那个人应该不知道蓝海换任的事,我工作的时候也收到了那封举报邮件。”
后面的话舟翩没说,姜澄已了然。舟翩应当是手中本就通过其他渠道获得了其他证据,迫于什么考虑一直没有公开。今天适逢他被举报,自然是顺水推舟的事,干脆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加上砝码。
姜澄是最合适的人选。这种背景虚浮的新人,一般都急着立威,对面又是行业蛀虫杭有德先生。足够聪明的话都会顺水推舟,把这个妨碍公务的老头踹下去。最多是被更高层的领导认为风风火火不能成事,也受不了什么具体惩罚。
看来,她做得很好。
姜澄迅速分析一波举报的事儿。所以举报信的来源另有其人。
证据主要集中在口述录音和回忆文字上,没有其他更加实体的东西,属于可以被保也可以严肃处理的中间态,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拼死一搏干脆发给全体高层。
知道细节而摸不到证据,大概率是杭有德的亲近之人。不知道内部换任的细节,难道是杭有德的枕边人?说不通,杭有德似乎是单身。
而这残缺还可挽救的举报信,加上半路杀出个姜澄和舟翩,把杭有德直接摁死在证据链上。
姜澄不再去钻脚尖非要想清楚谁做的事,公司必然也在调查,很有可能明天上班就知道真相了。
舟翩看姜澄不言语,问她:“怎么?你觉得我利用你,不舒服了吗?”
姜澄明事理,没觉得舟翩是在利用她,此举给自己的助力更多。因此连忙笑:“怎么可能?我不是傻子,分得清好坏。其实是在想谁举报的事情。”
舟翩摇头,也说:“别想了,等他们查明白,自然知道。我还以为,你会更担心那些项目?”
姜澄叹气,这句话正说到她心坎上。
舟翩向她举杯:“恭喜啊。”
姜澄不防一愣:“啊?”
整个团队需要大刀阔斧改革,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与项目不乏凡几,闹得她就差把头摘下来用震吓的手段来强迫方案实行。
怎么舟翩,还要恭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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