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电话拨到第三遍，董皓宇终于接起了电话，沉闷的声音一听便是宿醉，满满的尽是不耐烦。
“喂，谁？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皓宇，是我，孟倾湘~”
孟倾湘听出了董皓宇的烦躁，耐着性子述说来意，“是这样的，上次买曲子的尾款，你这两天方便给我结一下吗？我要交下季度的房租了，公司还没发工资，还有几个老同学马上结婚，要随份子钱……”
“哦，倾湘啊~”
董皓宇打了个哈欠，推开怀里抱着的女模特，懒洋洋地坐起身，醒盹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讨债来了。
“那个……结算的事，之前不都是经纪人处理么？你找小梁吧。”
董皓宇揉了揉眉心，大早上的就被催债，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显不耐烦起来，“倾湘啊，下次有事当面说，别在电话里扯，让别人听到了总归不太好。我这还有点事，我就先……”
“等一下，等一下！皓宇！”
孟倾湘担心董皓宇要挂电话，急忙抬高声调叫住了他，又换来董皓宇一句埋怨，“怎么了？你吓我一跳！”
孟倾湘憋着火，缓声解释，“皓宇，我找过小梁了，他说这是我俩的私账，他没法管。从前Leo跟我结算，那是Leo的特殊权限，扣的也是你的钱，现在Leo升职了，没空管这摊子事，小梁也管不着，你总不能……”
“唔？是吗？哦，对，好像是这么回事，我太忙了，都给忘了~”
董皓宇翻了个白眼，装腔作势地打了个哈哈，他边思索怎么打发孟倾湘，边让躺在他大腿上的女模特翻了个面。
“哎呀，你讨厌死了……”
女模特嗔怪的声音传到了孟倾湘这边，孟倾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董皓宇他丫的昨晚又在睡嫩模了。
四年前，董皓宇凭借在《民谣show》上的灵魂创作一举夺冠，参赛歌曲迅速成为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董皓宇名声大噪，自此一路走高，成为了民谣界炙手可热的新晋创作歌手。
但极少人知道，被誉为“神来之笔”的原创参赛曲目，大多是董皓宇北漂时同住一室的好兄弟——孟倾湘的手笔，孟倾湘和董皓宇在进入现代音乐公司前，曾共同经历过一段艰苦的蛰伏期，董皓宇家境不好，孟倾湘便好心帮衬他多一些，就连去现代音乐面试，也是孟倾湘苦苦托学长为他们二人说的情。
但现实总是更为残酷，现代音乐公司听了他们的作品，一致认为董皓宇的外在形象更符合大众对民谣歌手的审美，声线也更沧桑些，唱起民谣来更有味道；而孟倾湘在创作上无疑是天才，两三段短短的小样便已令人过耳难忘，现代音乐的金牌经纪人Leo一听便断言——这小子的作品必成爆款，直接吊打市面上80%的民谣歌手。
但孟倾湘的外形……虽也是个帅哥，但帅得过分阳光了些，高调了些。
孟倾湘身高185，有着北方人传统的高大俊朗，如果他坐下来安静地弹唱，或者也会让人有岁月静好的安全感，可孟倾湘偏长了一双桃花眼，右眼下方还有一颗泪痣，当他抬头与人对视时，那种略带蛊惑的惊艳感会让人瞬间出神，Leo直觉他更适合摇滚或者流行，但此人偏偏扎进了民谣圈，还是个不可多得的创作天才。
签是都要签的，但是公司资源有限，只能挑一个来主捧。
于是Leo指着孟倾湘和董皓宇的照片问小助理们：你们觉得谁更帅？
六成人指向孟倾湘，剩下的选择了董皓宇，二人旗鼓相当。
但当Leo加上了另一个条件——“如果他们俩一起坐在宿舍楼下，用吉他弹着民谣向你们表白，你们会答应谁？”，风向便完全变了。
几乎所有人都一边倒地选择了董皓宇，理由是“他看起来更可靠”，“他看起来是真心的”，“他坐在那里我就想落泪”。
于是，孟倾湘便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不适合”，被现代音乐搁在了董皓宇的后头。
如果说仅仅是被搁置，孟倾湘和董皓宇的命运也不至于走向两个极端，但命运的天平不知何时作出了它偏颇的选择。
就在二人签约后的一个月，由四大娱乐集团联合发起的《民谣show》正式启动，要面向全国民谣界选拔新生代唱作领军者，各大音乐公司纷纷摩拳擦掌，都希望自家艺人能脱颖而出，从中分一杯羹。
现代音乐主攻流行乐，民谣歌手并不多，且公司规模一般，Leo靠着人脉也只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他想都没想，就把董皓宇的名字报了上去。
孟倾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反省过自己，到底是什么让他走到了今天这个田地？
是现代音乐承诺，只要他当好这个影子，哪怕没制作出爆曲，也可以持续享受公司的底薪和高额补贴，让他不至于在北京居无定所？
还是董皓宇哭着跪在他面前，说他样样不如自己，只是运气好些，被公司捧上了，等他火了，一定不会忘记曾经两肋插刀的兄弟，到时彼此提携，在娱乐圈里也有个好照应？
总之，24岁的孟倾湘脑子一抽，信了，他重新签订了合同，合同上只有底薪3000块，公司告诉他，如果要享受高额补贴，孟倾湘必须单独和董皓宇签订买断歌曲的合同及保密协议，合同签五年，保密协议则是终身。
孟倾湘后来才醒悟，公司这么做，是为了避免东窗事发，如若有一天秘密泄露，公关失效，董皓宇跌到谷底时，自己这个枪手也不能幸免，于是他们便可顺势踩两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少不更事的代价便是劳劳碌碌，四年过去，物价都翻了好几倍，孟倾湘拿到手的钱却没有什么变化，他依然租住在京郊的房子里，每天乘地铁通勤4个小时，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是这样啊，倾湘，我最近呢买了一套房子，手头也有点紧……“
董皓宇慵懒的声音打断了孟倾湘的思绪，孟倾湘回过神，似乎听见电话那头有一些杂音，一阵凌乱过后，董皓宇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一些不堪入耳的娇喘也时隐时现。
董皓宇几乎是迫不及待要结束这场对话，“咱俩合作这么久，你不可能一点存款都没有吧？先将就着用着，钱的事回头再说吧。”
说着，未等人反应，董皓宇便迅速挂了电话，女模特柔媚甜软的尾音顺着电波扫过孟倾湘的耳朵，惹得孟倾湘一阵反胃。
孟倾湘咬着后槽牙，过了半晌才将手机放下来，揉了揉耳骨，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操。”
操他大爷的董皓宇。
人前装得一副好样子，什么历经沧桑，逆风翻盘，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白莲……
我看他丫的就是一朵绝世好“白莲”！
自打成了名，曾经温良敦厚的董皓宇便有如掉进米缸的硕鼠，财色名利来者不拒。
当耗尽了最初的那一点点创作才华后，他便不再勠力创作，擎等着孟倾湘给他“输血”，自己则整日流连于温柔乡；那些曾经认定董皓宇更可靠，更值得信任的助理们，如今也尝到了识人不清的苦果——他们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没完没了地给董皓宇公关，苦不堪言。
人人怨声载道，连现代音乐高层都颇有微词，但签了五年死合同和保密协议的孟倾湘却连一个字都不能往外吐，现下连讨回自己的正当收入也困难重重。
孟倾湘将手机扔在桌子上，脱力般躺倒在印花布料罩住的皮革沙发上。
这个沙发还是上一个租房者留下的，孟倾湘租住在京郊的一室一厅，职业的特殊性使得他作息极其混乱，有时灵感来了可以三天不睡，完成一首歌又要昏睡上一个星期，种种条件下他几乎无法与人合租，因此只能咬牙租下一室一厅，承担着极其高额的费用。
钱，钱，钱……
怎么什么都要花钱，操！
董皓宇那边的欠款是指望不上了，距离发工资还有一段时间，份子钱可以先不管，但交房租的时间不能再拖了。
他闭上了双眼，无望地盘算着自己的存款。
还有一年……还有一年才能离开现代音乐，脱离董皓宇的魔爪……
但是等到这一年过去，他又得从零开始吗？
他已经28岁了，人生还有多少个五年？他又怎么知道，下一家公司不是现代音乐，下一个经纪人不会让他输血给另一个董皓宇？
孟倾湘想着想着，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突然回忆起昨天打电话时，小梁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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