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的故事走到了终章,许聆云也从谭孝华的口中得知了计划的全貌。
原来,自谭孝华被骗至协管司,便被关进了008号监狱,正当他感叹世风日下,自嘲「晚节不保」之际,有一个人却主动靠近他,邀他共谋大事。
那人是年初入狱的一位工程师,谭孝华在此人的引导下才知晓,隐藏在008号狱角落的那张床铺下,有一条直通院外的秘密通道。
此通道由这位工程师策划主导,几个身体强壮的年轻人轮流施工,如今大半年过去,通道即将竣工,却被一件小事困住了计划施展的步伐。
工程师观察发现,协管司虽没有每日放风的环节,当班看守却会每隔半小时巡防一次,在监视窗查看各监狱的人数及情况,若是看着人数不对,即便那人正在如厕,看守也定会进房巡视一番。
那工程师的原计划是让三个门第颇高的青年人先逃出去,一来他们身强体壮,便于躲避抓捕,二来可以借助其家族的信息网,将协管司擅自关押文人的消息放出去,届时商界施压、民怨四起,不怕他们不放人。
可这半个小时的查岗成了阻拦他们的最后一道坎,他们必须想方设法延长这个间隔,为逃出去的人争取更多时间,哪怕留下来的人即将面对未知的刑罚在所不惜。
他们只想为自己搏一搏,所有人都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谭孝华了解计划的全貌后,也一直在为此事殚精竭虑,他敏锐地察觉到009号房的异动,又在集体放风中认出了许聆云,便一直寻求机会接近他,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却未料到——原来许聆云也不过是一名阶下囚。
但谭孝华毕竟不是少不更事的愣头青,他知许聆云对他有所隐瞒,想再争取一番,故而将计划和盘托出后便佯装叹气道,“哎,可惜了,如果你能帮上这个忙,我们就……”
"谭伯伯,若是只需拖延时间,我可以试试。"
许聆云出乎意料般答得爽快,谭孝华眯起眼,神情变得严肃,"你……不再考虑考虑?一旦被发现,也会连累你……"
"呵,谭伯伯若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人,为何会想到来找我?”
许聆云笑不露痕,一针见血地打断了谭孝华,“您无非是信任我父亲的人品,也信任我罢了。”
“既是如此,我又怎能辜负谭伯伯的信任,折了我许家的家风?”
许聆云的坦荡让谭孝华自叹不如,他正想客套两句,恰逢影片落幕,警卫队开始向人群靠拢,催促所有人起身回房。
许聆云利索起身,借着搀扶的机会不动声色地靠近谭孝华,低声留下一句让谭孝华动容的承诺——“谭伯请放心,聆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若要以蚍蜉之力撼动大树,救众人于苦海,聆云甘为此蚍蜉。”
许聆云回到009时,又驻足抬头看了眼门牌,眼神中多了一丝清明。
罗崇文,云不是你能藏得住的,咱们走着瞧。
看守长开了门,谄笑着嘱咐道,"许先生,您的手看着越发严重了,待会儿我让陈医生过来再看看,您先歇会儿吧。"
“好,有劳。”
许聆云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看守长吃了个冷脸,只好悻悻而去。
门一关上,许聆云便看到孟倾湘抱着吉他坐在沙发上,嘴里哼唱着另一首他没听过的歌曲。
"嗯?你回来了!"
孟倾湘几乎是立时放下吉他冲他飞奔而来,因为太心焦,他一边拖鞋还没来得及穿上,半光着脚便杵到了许聆云跟前。
许聆云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冰封的心境被一束破云的阳光穿透,一股暖意席卷了他的心房,他感受着这股奔腾肆虐的暖流,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还笑?你去哪儿了??"
孟倾湘摇晃着许聆云的肩膀,皱着眉头问,"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是不是又被罗崇文逮走了?那傻缺一天到晚的折腾来去,想干嘛呀他?"
"不是他,是集体放风。"许聆云看着孟倾湘急切的眼神,月牙般的眸子里全是笑意。
他突然发现孟倾湘真的很高,即便他为了迁就自己弯下身,如此近的距离也让他不得不仰起头来,方能看清那双嗔怒的眼睛。
"集体放风你一大早出去,中午才回来?"孟倾湘将信将疑,"你该不会是为了怕我担心,蒙我的吧……"
"真没骗你~是看电影去了。"
许聆云突然觉得这样炸毛的孟倾湘也很可爱,像一只护主的警犬,威风凛凛却有心急柔软的一面,他忍不住踮起脚,抬手越过孟倾湘的头顶,笨拙地揉了揉孟倾湘的后脑勺。
"你……说话就说话,你摸我头干嘛?转移我注意力啊……"
孟倾湘一紧张,手也不知如何安放,索性缩了回来,还欲盖弥彰般顺了顺许聆云摸过的发梢。
他警惕地打量着许聆云,"你见过谁家监狱放风看电影的?总不能是南京方面制作的宣传片吧?快从实招来,别想着糊弄我。"
许聆云搓了搓刚刚摸过孟倾湘头发的手指,回味了一下方才柔软的触感,笑意更盛,"不是宣传片,是一部刚上映的电影,好像叫——《小城之春》?"
孟倾湘眯眼挑眉,满脸写着"你编,你继续编",许聆云忍俊不禁,拉他到一旁坐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今日发生的事,重点复述了与谭孝华之间的对话。
孟倾湘听得真切,尤其是008号狱密谋逃跑的大事,他心思细腻,听完便问了几个问题,全是许聆云暗自担忧过的漏洞。
但许聆云只是摇头,勾了勾嘴角道,“这些都还没来得及问,我也不打算问了。”
“你的顾虑我懂,但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一搏……若如你所说,南京方面已到穷途末路,继续等下去只怕是更危险。”
许聆云忧心忡忡地看向孟倾湘,“他们会将我们全部「清理」完,再撤退至琉岛,届时……所有人都得死。"
"倾湘,只有我知道他们的生命在倒计时,我必须救他们。"
孟倾湘对许聆云的救世心肠毫不奇怪,却惊讶于他对时局的判断与推理,"你想到过你们会被「清理」?什么时候想到的?"
"这并不难,”许聆云苦笑,“从你告诉我南京方面即将战败,打算出逃的那一刻起,我便猜到了这个走向,也暗示过你,宁死不屈的结局,就是死。”
许聆云叹了口气,“这世上并非只我一人宁死不屈,如今还被关着的人,都是不愿让手中笔杆成为权谋暗箭的勇士们,若尽我绵薄之力可救下这群英雄,那我便是以一换百也在所不惜。”
“……”
听了许聆云的话,一阵无力感突然涌上孟倾湘心头,他想起他查资料时查到的白公馆和渣滓洞,想起了那些血淋淋的照片,和那些烈士们的结局……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他知道许聆云的选择是对的,无论外面有没有人接应,无论逃出去的人会不会背信弃义不救他们,他们都必须赌这一把。
而拖住看守,争取时间的破局点就在许聆云。
但许聆云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真的清楚吗?
若东窗事发,罗崇文会不会将逃窜计划提前,直接掳上许聆云就跑?
这世上总有比死更虐待人的酷刑。
孟倾湘不敢再想,也深知多说无用。他深吸一口气,趿拉着拖鞋转身走向沙发,强装无事道,"行,你就操心吧,不仅要操心你哥,还得操心别人的死活……我干脆给你写一首歌,就叫「操心」,纪念你这个忧国忧民的小人物,省得后世都没人记得你。"
许聆云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话,不仅没生气,还觉得孟倾湘十分可爱。
他随孟倾湘走到沙发前,贴着他身边坐下,尝试宽慰道,"你放心,5日后还有一次集体放风,届时我会想法子与那工程师接触。既然谭伯伯说他们万事俱备只欠我这把东风……我相信,不会有太大差池的。”
“呵呵,哦,”
见孟倾湘冷笑着敷衍,许聆云知道这人是担心狠了,他将没受伤的那只手搭上孟倾湘的手臂,柔声道,“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若天命要我们灭亡,此刻担忧也于事无补……”
“倾湘,你便不要再板着脸了……”
孟倾湘无奈地撇了许聆云一眼,明知他说的都是实话却控制不住自己下坠的心情,只能勉强扯起一边嘴角,抓起吉他随意地扫了扫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琴弦的振荡带动了房中的气流涌动,微风穿堂而过,吹起了茶几上信纸的一角,露出了下一张信纸上黑压压的字迹。
孟倾湘下意识低头瞟了一眼,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他在等许聆云的过程中为了静心,翻出了那日买的信纸和钢笔,打算将自己的创作灵感记录一下。
没想到歌词没写多少,回过神时已经写了一整页纸的"许聆云"……此刻,那满页“许聆云”便大大咧咧地躺在茶几上,直接将孟倾湘的理智烧了个一干二净。
孟倾湘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要沸腾了,他微张着嘴怔愣着,大脑快速启动又死机,再强行重启……依然对这张近在咫尺的纸无计可施。
草了,怎么才能在不惊动许聆云的情况下烧了这张纸?!
不对,不能烧,烧纸不吉利……可是现在连揉成一团的机会都没有,许聆云就在他边上坐着!
孟倾湘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许聆云,还好,许聆云被他手中的吉他吸引,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着吉他的构造,孟倾湘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想要趁其不备扯过顶层的稿纸遮掩一下,却在碰到稿纸的瞬间猝不及防听到一句,"咦,这是……?"
靠,被发现了!
不对,孟倾湘你是傻子吗!你不碰他不就看不见了吗!!
孟倾湘浑身僵硬,还没来得及撤回手,一只绒软温凉的右手便伸了过来,牵着他的手拽着纸往回拉,孟倾湘一懵,下意识手指一紧,一叠信纸便被他全部抽了过来。
……我草你大爷,孟倾湘!
许聆云的手比孟倾湘小上一圈,只能浅浅地握住孟倾湘的拇指和食指,和他一同捏住那沓信纸的一角,另一角则由许聆云的那只伤手托着。
二人的上半身被迫半交叠在一起,距离骤然拉得很近,孟倾湘心里有鬼,下意识往后躲了一寸,视线之下正好是许聆云那两个富有美感的发旋。
一阵清香骤然袭来,孟倾湘皱了皱鼻子,猛地吸了数口,犹豫着开口道,"你的发油……是栀子花味的?"
许聆云动作一滞,微微偏过头,目光是止不住的讶异,"你……能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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