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雷峻岚的话，沈洛云几乎是同一时刻脸就刷的红透了，“不、不是什么。”
“是那种片子吧。” 雷峻岚毫不遮掩。
一句话在沈洛云的脑中爆裂开，“你都知道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你怎么看这种东西……” 这才是雷峻岚的最想问的。
沈洛云把头别回去，佯装镇定看着作业，手却抖得连笔都抓不紧。
对方没有再追问，默默把电子书塞回自己的抽屉后复又低头看起自己手机的小说。沈洛云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他再追问，自己的嘴巴绝对守不住。
虽然在班级里不愿意出头，但少年并不是怯懦，只是过去被霸凌的经历让自己不愿意再参与更多的人际混同。
军训的事件是例外，自己的本意是帮助钟梓意，却没想误打误撞收获了其他学生的讨论，实际上他烦恼过一段时间；不过幸好最终自己也没有被推到焦点中心，反而平白生出了一些让雷峻岚为自己救场的契机，因此从结果来看沈洛云并没有任何不满的理由。
然而方才的意外，却让自己稍许失了措。
雷峻岚知道自己的那些事情的话，他又会作何反应呢？和他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纽带，会不会因此崩裂？他思绪有些纷乱。
沈洛云盯着书本的字符发呆，心中跳动着另一个可能性。
雷峻岚原本的习惯是在自习课的最后两三分钟就开始收拾书包，但自从被班主任抓包留堂之后，他收敛了大喇喇的作态，开始转为地下工作。两腿间夹着书包，课桌上大开一册无关紧要的课本，装模作样地读着，把要带回家的纸制品和文具一点点挪移进书包。
沈洛云从来无所谓这类行为，既不会检举，也不会效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觉得雷峻岚做这种事情就带有一份不羁，竟然生出隐约的羡慕。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确实也挺不错的。
然而此刻沈洛云心里还有另一个大坎。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脑袋发热，但也很清楚接下来的想法一旦付诸实现，自己和雷峻岚之间大多就会进退维谷。
但如果错失了这个机会的话，下一次借故能聊就不知道猴年马月，说不定都不再是同桌了。
心一横，他凑近雷峻岚小声道，“其实我刚刚里面那些……”
雷峻岚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也……看看。”
“神经。” 雷峻岚斜视过去，却只能看到同桌的眼睛被刘海遮住，读不出情绪。
“其实就是一些，很普通的那种视频，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男生自己也可以……” 沈洛云鬼头鬼脑张望一番，凑到雷峻岚耳边低语。
“这我哪知道啊！” 像是被烫到耳朵一般弹开，雷峻岚加快了手上收拾的动作。
尽管反应和自己预想的并不一样，但沈洛云并不认为没有聊下去的可能，他快马加鞭补充了一句，“所以才说如果你要看的话，我也可以亲自给你看。” 青涩的嗓音压得足够的的低，周围的同学绝无可能听见。
“就、就算知道不知道，也用不着让别、别人来……” 这是雷峻岚绝无仅有的失态。想必他方才本就十分在意播放的内容，略带嗔怪地评价了几句也只是为了强压着好奇心。而沈洛云的首肯和邀请，就像是屋主主动打开了门邀请贼人入座，他自然是做贼心虚得无以复加，话语碎成裂片。
“我说认真的。我这里还有其他的，我自己也学了不少，只要下次插了耳机，你要看都可以随意看。” 沈洛云在这种时候没有一丝犹豫。早熟的他一早就知道怎么样才是奔袭同龄人心防的最佳策略，只不过在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想要动用这样的话术。
但是刚刚的情况足够让自己站不稳阵脚了。再不做点什么，说不定自己和雷峻岚之间刚刚点燃的一缕火苗就要熄灭。
“我、那也、我……” 雷峻岚有些手忙脚乱，“已经很晚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
“明天也可以，反正你也不爱上体育课。” 沈洛云加重了“你”的发音，一个字一个字敲在桌面上。
不过凡事都有个度。沈洛云自知再说就要会气球挤爆，也就收住了话题，转过身也开始收拾书包。
下课铃终于打断了两人一脸相安无事却又各自心怀的鬼胎。雷峻岚把书包重重往课桌一放。
沉闷的咚一声。“你……” 但终究没挤出来一个字，“走了。” 随后便……落荒而逃。至少沈洛云觉得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位同桌做出这样的反应。
……………………
“沈洛云这算是有什么，鬼畜气质？哪里学来的，也太成熟化了。如果不是我曾经目睹过这一幕，我大概会觉得只是夸大其词。”
男子咧开嘴角摇摇头，“他只是知道怎么拿捏别人的那个度而已。这其实是很多早熟青少年都会的技能。比起问他哪里学来的，不如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那……”
“要问起的话，就又到了原生家庭的时间。”
“那好，可以打住了。”
……………………
雷峻岚心不在焉明显得一眼就能看出来。沈洛云心中肯定这和昨天的事情扯不开关系，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守株待兔直到体育课。
“想要练习短跑的同学跟我一起过去跑道上准备，其他人自由活动，不准离开器械区！” 体育老师哨子一吹，学生们便如鸟兽散，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留在原地。沈洛云回过头，不远处雷峻岚已经坐在老树下双脚抱膝，一看就知道在偷偷看手机。
“你不去练习跑步？” 脑内已经替他回答了“不去，无聊”，但沈洛云还是要给话题开个头。
“不去。很没劲。”
“那你在看什么？”
“小说。”
“我电子书里……”
“那个没什么看的。”
“哦。亏我我还偷偷带下来了。” 变戏法一样，沈洛云不知道在哪里掏了掏，变戏法似的抽出巴掌大的电子书。
雷峻岚见了鬼一样看着笑眯眯的同桌：“你怎么弄过来的？”
“我在校裤里面加了个口袋。”
雷峻岚定神一看，才发现原来沈洛云的校裤左边有平白无故多出来了一个拉链小口。
这是沈洛云偷偷拿去给家附近的裁缝店里改装的，因为并不是那种为了时尚而修改剪裁的改动，所以根本没有人发现。
沈洛云自顾自坐到雷峻岚左边，将电子书端在怀里点开屏幕。“你不看我看。”
这次毕竟有所提防，沈洛云没有打开声音按钮。云遮罩着太阳，但日光依旧耀眼，从旁边目视的话，电子书屏幕里的内容根本都看不到。
雷峻岚实在无法打消好奇，终于还是探过头看了两眼，却又马上应激似的弹开。
“噫！” 实在不像是他会发出的声音。
沈洛云非常满意对方的反应。种种表现说明雷峻岚对这方面根本不了解。既然如此，自己就有大量的试错机会，说不定一次就可以让他下套。
事实证明，确实只要一次。
“这有什么的。” 沈洛云啧了啧嘴，略带玩味看向了雷峻岚，“我就是看着这些学的。”
“学？”
“你不会吗？”
雷峻岚没有回答。沈洛云敢笃定他一定会，只是此刻不愿意回答。
良久之后没想他却略带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你……” 沈洛云吃了一惊，这家伙是外国回来的，难道在开放的异国他一点都没接触过？
“那你昨天也知道是那种片子。”
“我知道，但是我不会。”
但没有也好，有也好，此时不动手就是傻子。沈洛云凑近，再次和昨天一样点点头，“那我可以给你看。”
“？！”
这两天沈洛云见得太多雷峻岚从未有过的全新反应，已经见惯不怪。他摇摇手，“昨天也说了，你可以随便看。体艺楼就在旁边，偷偷去二楼的洗手间这个点不会有人的。”
……………………
雷峻岚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就跟着上了楼的。
他伏在洗手间附近的不锈钢围栏上，看着正在比赛篮球的那群无忧无虑的猴子，有些呆愣。
“所以，就是这样。” 沈洛云就在他身边倚着栏杆，脖子有点发红，因为紧张和闷热额头微微渗出汗水，校服也粘在有些许汗湿的后背，“你之后也可以试试。”
“…………哦。” 雷峻岚没敢看同桌同学，右手搭左手转了转手上的表，看了一眼，差不多下课了。“老师估计不会抓人，要不直接回班吧。”
……………………
雷峻岚学会了如何正确使用电子书，没有再发生过之前那样的尴尬事件。沈洛云也没有再提及那个秘密的文件夹里面他自己的收藏，两人互相交换网络小说，交流读后感，和所有小打小闹的同桌一样。
丁香和铁线莲热烈盛开的初夏就这样相安无事地来临了。
……………………
“你这里有删减。”
“不删减的版本你不会想听的。”
“那后面你们都当做无事发生？”
“至少沈洛云是这么想的。”
“那雷峻岚呢？”
“好问题。等我们最后的主角出场你就知道了。”
本次的附录：沈洛云的电子书
沈洛云的电子书是那种附带英语跟读功能的学习机型电子书，在那个年代非常火爆。
父母对他要求很高，因此会给他指标每日在通学的车上默读一小时，到达家中就进行时间检查。
厌倦了形式主义的沈洛云经过反复研究，终于发现在电子书阅读状态下，后台播放英语录音也计算在默读模式下，所以自己省下早餐钱买了一张在那个时候算是天价的4GB微型储存卡，在里面保存了许多电子书和影片，归家路上放松身心。
对他来说，天底下最紧绷又痛苦的场所，莫过于回到家里。
他大概不敢痛恨父母，尤其是母亲。要问他到底父母是否祸害，他一定会坚决地否定；但如果问他是否想要在明天就看到他们置于小盒，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很明显，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有严重的心理障碍。
现在回头看，这个心理问题也影响了在后来与雷峻岚、卫林翰之间的判断吧。
不需要任何的许可，就会擅自开始自我攻略，自我催眠。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如此低劣且卑微，但自认伟大，顾影自怜。
这就是可怜、可悲、可笑又可恨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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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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