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的话每一个字都宛如惊雷一般击在沈妙合的心上，沈妙合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莺儿，一瞬间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想，她明白了莺儿的意思，也明白了叶靖琛的打算。
似是害怕沈妙合没听懂，莺儿接着补充道：“小侯爷说他得罪了一个很厉害的大人物，如果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全家可能都会死。但他不能看着夫人您死去，所以一直在找一位长相和你相似的女子，秘密养在身边。如果真的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他会提前护送您离开，让我取代您的身份，代替您去送命。他甚至连办法都想好了，我与您长得只有五六分的相像，并不能骗过熟悉你们的人，他要求我在被捕之后找机会划伤自己的脸，最好弄的面目全非，这样只要脸上都是伤疤，再加上几分的相似，就足以以假乱真了。”
最后，莺儿万分感慨的说道：“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我起过别的心思，他收留我的目的一直都是单一且明确，要我做您的替死鬼。”
“别说了。”沈妙合惊呼出声，她现在脑子乱的很，需要安静的消化一下。
莺儿听话的闭了嘴，一直等到沈妙合自己想通后，她才万分抱歉的看着莺儿，呢喃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们。”
“不怪您啊，是谁都会误会吧。”莺儿笑着说道，眼神和语气都无比的温柔，“本来我答应了小侯爷要保守秘密，可是您找上门来，还难过成那个样子，我当即就决定反悔了。我要告诉您真相，哪怕会激怒小侯爷，您是那么好的女子，不该承受这些痛苦的。小侯爷如此的爱着您，他也不该被误解。我看得出来，你们彼此相爱，所以你们一定要幸福才是。”
莺儿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坦荡真诚，还有一丝羡慕，那不是对沈妙合能得到叶靖琛宠爱的羡慕，而是对一个女子能得到丈夫的爱的羡慕。
就冲莺儿这副坦荡的模样，沈妙合就足以肯定，不仅叶靖琛对莺儿没有别的意思，莺儿也只是想报答叶靖琛的恩情，并无男女之意。
她反倒是察觉到莺儿在说起叶七时，眼睛会更亮一些。
莺儿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坏了小侯爷的计划，他一定很生气，是我没用，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却无法报答他，只请夫人帮我求求情，之前说的交换还作数，如果真到了紧要关头，我依然愿意去做夫人的替身。”
沈妙合豁然抬头，看着莺儿摇头拒绝道：“不，这不是你应该做的，没有哪个人应该为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的命搭上。我会去找他说清楚，他不能就这样拿你的命来换我的命。”
“可是……”莺儿有些急了，眉头紧蹙，六神无主的望着沈妙合，语无伦次的说道：“可是，这是小侯爷帮我报仇的交换条件啊，他处死了狗官，替我报了仇，我理应信守承诺，如若不然，那我成什么人了。我虽然出身穷苦也没念过多少书，但我懂得什么叫守信，什么叫报恩。”
“莺儿你听我说，那个狗官本就该死，靖琛身为朝廷重臣，有责任保护百姓，为民请命，就算你没和他达成交易，他也该查明真相秉公办理，还你们全家一个公道。他不能因为做了份内的事，就要求你拿自己的命来偿还。”沈妙合严肃的说道。
“不是的，这不一样。小侯爷不是一定要帮我不可，这些事本不归他管。世间狗官那么多，不公平的事那么多，比我家人还凄凉的事情一定也有很多，若是每个都管怎么可能管的过来。他管了我的事，我就是要回报他的。”莺儿越说越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仿佛沈妙合不让她代替自己去死，她还不乐意。
沈妙合简直哭笑不得，她能理解莺儿感激叶靖琛的心情，却无法认同莺儿为了报恩甘愿赴死的决心，她也太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所以，只能换一种方法来劝莺儿了。
沈妙合伸出手去，握紧莺儿的手，柔声道：“我不要你做我的替身，也是我的私心。我和靖琛的感情你应该知道的，真发了什么变故，我怎么可能丢下他独活？如果他死了，我必然是活不成的，就算你代替我去死，事后我要么郁郁而终要么殉情自尽。反正我早就想好了，这辈子是生是死，都要和他在一起。所以何苦连累你白白丢了一条性命？若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我与他活不成了，也希望身边的人能多活一个是一个，生命如此宝贵，我们都要用尽全力的活下去。”
莺儿这下才理解了沈妙合的用意，呢喃道：“您是想和小侯爷生死不离。”
“是，我和他生死不离。”沈妙合坚定的说道。
“好，好吧，虽然我的使命应该是代替您赴死，但我无法阻拦您和小侯爷生死不离，如果这真的是您的夙愿，那么我自然听您的安排。只是，我该如何报恩呢。”莺儿咬着嘴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想来如果真的不让她报恩，她会难过死。
沈妙合想了想，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莺儿红着眼睛，哽咽道：“只有外祖母和舅舅一家，但是他们过的也很是辛苦，嫌弃我是个累赘，之前去舅舅家避难，不过待了三五日，已经吃尽了舅母的白眼和奚落。我想我爹娘大哥惨死的事已经在家乡传开了，他们一定会怪我是扫把星，害死了家人。我有爹娘大哥保护的时候，他们尚且不给我好脸色，现在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他们大概连家门都不会让我进吧。”
沈妙合出身富裕，又得到了家人毫无保留的爱，所以无法理解莺儿的遭遇，但她却也明白，莺儿的舅舅不会成为她的依靠，若是将莺儿送回舅舅家，只怕莺儿的下场会很凄凉。
倒不如当莺儿的亲人都没了，由他们来安排她的今后。
“你一定要报恩？”沈妙合沉思了一会儿，追问道。
“请夫人给我个机会，不管是为奴为婢的伺候人，还是做您的替身赴死，我都愿意。我并非赖着不肯走，只是一来实在是无处可去，二来不报答小侯爷的恩情我难以安心。求夫人成全。”莺儿说着，就站起身来要跪沈妙合。
沈妙合一把将人扶住，按着莺儿坐好，想了又想，沉声道：“既然你没有地方可去，又一心要报恩，那就留在叶家做婢女吧。好歹算有个归宿，叶家对待下人一向很好，待遇高又不会轻易打骂，将来还能嫁人。我倒是觉得与其送你回你舅舅家寄人篱下，不如来叶家做工自食其力。你不是叶家买回来的丫鬟，也不是家生的丫头，所以你是自由身，也没有什么卖身契，如果不想做了，或者找到了心上人，随时都可以离开的。”
莺儿几乎喜极而泣，起身不顾沈妙合的阻拦，非要给女主人磕头谢恩。磕过头后，莺儿眼神坚定的望着沈妙合，一字一字的说道：“少夫人，莺儿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我对小侯爷只有感激尊敬，今后无论何时都不会对小侯爷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莺儿可以对天发誓，如果胆敢觊觎小侯爷，就叫我不得好死。”
“你说这话做什么，我当然相信你，也相信她。”沈妙合伸手去扶人，有些过意不去的说道：“是我糊涂被人挑拨了，也没弄清楚事实就跑来闹，该道歉的是我，是我误会了你们。咱们今后都不再提了可好，不然就是你还在气我莽撞冤枉了你。”
最后一句话，沈妙合几乎是用撒娇的语气说的，她本来就和莺儿年纪相仿，很是有共同语言。再加上二人长得像，心里就先是亲近了几分。她虽然出身世家却没什么门户之见，交朋友只看是否投缘而不在意家世，所以早就拿莺儿当自己的朋友了。
再加上对莺儿身世遭遇的深切同情，沈妙合满怀着愧疚和怜悯之心的看待着莺儿，只觉得让莺儿去做丫鬟伺候人都是委屈了她。
*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才各自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整理了仪容，走出房间去见了众人。
门外的几个人在焦急的等待着，尤其是叶靖琛，来回不停的踱步，眉头紧锁，脸上一片愁云惨雾，浑身都散发着“此刻的我很不好惹”的气息。
叶七、红蕊和绿萼都离他远远的，恨不得消失在叶靖琛的视线范围内，就怕自己无辜受到波及。期间红蕊和绿萼都用既愧疚又惶恐的眼神偷瞄叶靖琛——刚刚叶靖琛让叶七把他和莺儿的关系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两个丫鬟，不希望她们在误会下去，反正沈妙合应该已经知道了，再瞒着两个小丫头还有什么用。
四个人分成了两波，一个急躁三个焦虑，直到房门打开的瞬间，四人的视线才一起看向缓缓走出来的两人。
“妙合。”叶靖琛大步向前，来到了沈妙合的面前，紧张又仔细的察看妻子的反应。他从沈妙合的脸上看到了不悦、埋冤和愤怒，却不见了方才那股子能冻死人的恨意，就知道沈妙合已经知晓了真相，只不过她还在怪自己罢了。
叶靖琛松了口气，打算回家后再哄人，他急忙拉过沈妙合的手，温柔甚至有些讨好的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沈妙合本来还在气叶靖琛自作主张，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的，她刚想使性子甩开他的手，却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到了紧张、胆怯甚至是讨好，再看到他满脸的委屈以及眼睛里的卑微，那股火气瞬间就灭了，只剩下满心满肺的心疼。
他可是大凉第一世家出身、惊才绝艳的叶小侯爷啊，却为了保她一命奔波劳碌，甚至在真相被拆穿后还摆出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卑微模样，生怕她会一怒之下再也不理自己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他做这么多，只不过是要在情况最糟糕的时候救她一命，他要她好好活着。
“好，回家吧。”沈妙合暂时没了火气，温柔的对着叶靖琛说道，然后又吩咐两个丫鬟道：“红蕊绿萼，你们进去帮莺儿姑娘收拾东西，她会跟着我们回叶家，从今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小姐妹了，她有什么不懂的你们要教她，有什么不适应的你们要多帮忙。”
“是。”红蕊和绿萼恭敬的说道，就要进屋去帮忙收拾东西，二人在得知真相后对莺儿再没了恶意，甚至因为莺儿长得像沈妙合而有了几分的亲近之心。
“等等。”叶靖琛将人拦住，问道：“莺儿要去叶家？为什么？”他以为沈妙合在知道真相后，会让莺儿离开，放莺儿自由。
以他对沈妙合的了解，她绝不会同意让一个无辜的姑娘代替自己去送死，更不会抛下他一个人独活，这也是为什么他千方百计的要瞒着沈妙合做这一切，甚至宁愿让沈妙合误会他变了心。
沈妙合解释道：“莺儿执意要报恩，我又不可能同意让她做我的替身去送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进叶府伺候咱们呗。而且莺儿的家人都没了，她一个孤女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很容易再被坏人惦记上，到时候谁去救她？不如就让她来叶家做工，不用签卖身契啊的那种，也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自己也能赚些银子傍身，将来若是姻缘到了，她还可以从叶家出门嫁人。不是很好吗？”
莺儿也忙屈膝恳求道：“求小侯爷成全，莺儿会好好伺候您和夫人的。”
叶靖琛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不过去错了地方，他问沈妙合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这宅子的，又为何突然找了过来。”
沈妙合被问的脸一红，马上想到自己是上了白幼琳的当，吃醋发疯罢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这番举动和白幼琳没什么两样，羞愧的低下头，哪里还好意思回答叶靖琛的问题。
叶靖琛扭头看向红蕊和绿萼，“你们两个说，不要怕，实话实说，你们小姐不敢罚你们的。”
红蕊在刚才就几次三番的想向叶靖琛告状了，马上开口道：“还不是那个白幼琳，她跑来家里造谣，说小侯爷您在外面养了外室，连门牌号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小姐也是在乎您，才会上了那个疯婆子的当。”
“又是她。”叶靖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三个字，眼中的怒火瞬间暴涨，看他的眼神一点也不怀疑若是白幼琳此刻在现场，他真的会掐死她。
冷静下来后，叶靖琛又疑惑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这间老宅是叶家的产业，虽说是在明面上的，叶家很多人都知道，但因为从未住过人，所以平日里并不会有人留意。只是为什么白幼琳会这么快就知道这里住进了一个女人？她还知道些什么？
“她说有派人跟踪你，亲眼看见你来了这里，那个跟踪你的人又找左右邻居打听，恰好有位邻居天不亮出门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年轻男子送一个姑娘进来，我想就是叶七和莺儿。她这么一联想，就以为你在外面养了外室，偷偷来看她。”沈妙合略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是我蠢，被她挑唆了，我不应该怀疑你的。”
叶靖琛这会儿完全顾不得纠结沈妙合不信任自己的事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白幼琳居然敢派人跟踪他，而他居然完全没察觉到。这还了得，一想到她说不定已经派人跟踪自己许久，而他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对方都了如指掌，就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慢慢的往上爬。
他知道四皇子一直都有在暗中派人监视他，还有一些政敌，也会时刻盯着他和父亲的一举一动。可这些他就忍了，因为他也会对那些人做同样的事，算得上是礼尚往来，这也是党派纷争、政敌对峙不可避免的事情。
可白幼琳是个什么东西，这个疯女人居然敢跟踪他，他是不是对她太心慈手软了。叶靖琛越想越气愤，浑身的气场都变了，刚刚还是一个温和无害的贵公子，转眼间杀意蔓延，在场几个姑娘没有不害怕的，特别是对他还不熟悉的莺儿，更是后退连连。
只有叶七，恼火的对着叶靖琛说道：“都是属下不够警惕，连有人跟踪都不知道，请小侯爷责罚。”
“事情已经发生，责罚有什么用，你去把跟踪我的人找出来，怎么办你知道的。”叶靖琛眼神凌厉的望着叶七，走过去低声说道。
“明白。”叶七简单回复了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就已经决定了那个细作的生死。
沈妙合见叶靖琛心情很不好，忙过来打圆场，笑道：“好了，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我们回去吧。”说完，就指挥红蕊和绿萼去帮莺儿收拾东西。
莺儿的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很快，期间叶靖琛一直在皱眉不语，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直到行李收拾好了，他才开口道：“她不能去叶家了。”
“啊？”沈妙合没明白过来叶靖琛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反问道。
“莺儿与你长的太像了，她若进了叶家，难保不会有人说闲话，万一白幼琳那个女人又接机生事怎么办？她若是到处宣扬我带了一个和你相像的女人回了叶家，我真是百口莫辩了。”叶靖琛坚决的说道。
“可是莺儿怎么办？我们如何安顿她，不能把她留在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沈妙合焦急的问道。
叶靖琛又想了一会儿，转头问莺儿道：“你只是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通过干活伺候人的办法偿还我的恩情对吧？”
“是。”莺儿点头。
“那好，你去沈家吧。沈家是妙合的娘家，你在那里做丫鬟也算是有了个安稳的去处，这样别人就不会编造什么谣言了。你伺候两位老人，替我和妙合尽孝，也算是在报恩。你觉得怎么样？”叶靖琛说道。
莺儿痛快的点头，笑着说道：“好，我去，只要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去哪里都行。”
国庆期间每日双更，分别为零点和中午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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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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