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姑嫂二人正气凛然的要替天行道之际,绿萼突然开口道:“小姐,少夫人,刚刚奴婢去找易灵小姐的丫鬟时,看见那个丫鬟正在藏手帕。奴婢一眼瞧见那手帕上面有一大块的鲜血,那丫鬟见我盯着看,就十分厌恶的说,是他们家少夫人吐的。在宴会时奴婢几次看到易灵小姐咳嗽的很厉害,一直拿着手帕捂嘴猛咳。”
“她吐血了?”沈妙合神色一禀,和冯曼茹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绿萼肯定的回答道:“看来是这样了。从前奴婢在沈家和一位打扫院落的大娘闲聊时,听说过痨病,那大娘说她的亲弟弟就是得这个病死的,还说痨病会传人,只不过传染的不厉害,只有长时间和病人贴身相处才会被传染,因此很多人都不晓得,大娘的弟媳就是在伺候丈夫的时候被传染了痨病,没几年人也死了。依奴婢看,易灵小姐长期和痨病夫君同床共枕,怕是已经被传上了,只是还没那么严重罢了。”
冯曼茹目瞪口呆,良久才呢喃着说道:“怪不得易灵的脸色那么惨白,身体那么消瘦,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听说痨病就是这个症状。”
沈妙合只觉得内心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复下来。前两天她和叶靖琛还在琢磨,如何在所有的真相曝光后,向皇上求情保易灵一名。可万万没想到,易灵竟然得了这个病,都说痨病是治不好的,那是不是代表易灵命中注定躲不过劫数,终究还是要香消玉殒?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心情沉重,静静地等待着易灵的到来。沈妙合心中五味杂陈,她甚至怀疑自己待会儿是否能按计划进行,她真的忍心再利用一次这个可怜的女子吗?
冯曼茹很了解沈妙合,一看沈妙合满脸痛苦纠结的表情,就大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她伸出手去紧紧握住沈妙合的手,低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在纠结什么,妙合啊,你不要有那么大的负担,如今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箭在弦上,咱们不得不发。你可怜同情易灵,不忍再利用她,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咱们换个想法,你将真相告诉她,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明白。她认贼作父这么多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如果将来有一天她活不成了,到了阎王殿里见了她的亲生父母,她又该情何以堪?如果我是她,我宁愿知道真相后死去,也不要稀里糊涂的到死都被坏人蒙蔽。”
“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只是有点不好受,但我知道什么是自己必须做的,更知道轻重。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就坏了靖琛的大事,毕竟这件事办不好,我们叶家所有人都会人头落地,在一个外人和全家性命之间该做何选择,我心里是有数的。”沈妙合对着冯曼茹笑了笑,示意对方放心。
说话间,被派去在附近看风的红蕊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低声说道:“小姐,少夫人,易灵小姐过来了。”
来了。沈妙合和冯曼茹对视一眼,彼此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
“咱们怎么绕到这里来了?这儿是哪儿?是不是走丢了?”易灵见周遭的环境十分的陌生,而且连下人都看不见,就知道自己走错了路,十分惊慌的问道。
她刚刚出来小解,回去的路上,陪行的丫鬟自作主张的在前面带路,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感到害怕,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丫鬟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着,一步步的将易灵带往指定的地方。就在刚才,叶府的一个丫鬟给了她一锭银子,要她想办法带易灵去一个地方,她收下银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她才不管那个丫鬟想要做什么呢,反正只要自己有银子收就好,至于易灵的死活,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少夫人慌什么,左右不过是叶家的大宅,还能丢了您不成,咱们自己找找就走回去了,这么大惊小怪的,没得让外人听见了,笑话咱们林家的主子小家子气,来做个客都能迷路,迷个路就慌成这样,好似咱们林家没见过大宅子乍一见到路都不认得了似的。”丫鬟阴阳怪气的讽刺了几句,脚下却并不停,一步步的向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这个地方事先绿萼给银子的时候带她来过一次,所以她还记得路。
易灵委屈的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得一股屈辱在心头翻涌着。这个丫鬟叫萍儿,是婆婆拨去伺候她的,她从易家出嫁的时候,甚至连陪嫁丫鬟都没有。
萍儿名义上是伺候她的大丫鬟,其实就是婆婆安插在她房里的眼线,专门负责盯着他们夫妻俩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闲来无事时就说些有的没的来给她添堵。
有一次,婆婆多喝了几杯酒,就当着众女眷的面拿她和夫君的房中之事打趣找乐子,逗得全场哄堂大笑,羞的她几乎恨不得当场死掉。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房中的任何事萍儿都会说给婆婆听,即便是再难以起齿的事,也照说不误。
萍儿仗着自己是夫人的心腹,压根不把他们夫妻放在眼里。易灵对这个丫鬟是又恨又怕,却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好比此时,她被萍儿带着满府乱走却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就算是多问上两句也会招来对方的冷嘲热讽,整个是尊卑颠倒。
很快,易灵就心平气和下来。反正这样的罪她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在承受了,无论是在易家还是在林家,她的日子根本没什么差别。她学会了逆来顺受,因为无法反抗而渐渐变得麻木。
日子总要一天天的挨下去,反正她害了那种病,已经也活不长久吧。
眼看着到了约定好的地点,萍儿按照事先的计划,突然停下脚步,故意大声的嚷嚷道:“哎呀呀,奴婢的帕子掉了,这可不得了,那帕子是二夫人赏的,我才用了没两日就丢了,让二夫人知道要不高兴的。少夫人在这里等着,奴婢往来的路上找找看。”
说完,她甚至不给易灵开口的机会,就逃也似的朝来时的路飞奔而去,将易灵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萍儿,萍儿,你别跑,你带着我一起,快回来。”等易灵反应过来的时候,萍儿已经跑远了,她忙叫了两声,谁知萍儿就像没听见似的,好似还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儿似的就没影了。
易灵孤零零一个人被留在了陌生的地方,是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急的她直跺脚,险些哭了出来。她不是个傻子,看得出来萍儿是故意将她丢在别人家的院子里的,类似的恶作剧萍儿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知是听命于二夫人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还是真的胆大到戏弄主子当玩笑。
可是话又说回来,她算哪门子的主子?她在林家的日子还不如萍儿好,就连一个丫鬟都敢随意的呵斥、羞辱、戏耍她,谁家的主子做成她这个样子?
易灵被恐惧和羞耻紧紧的包围着,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这瞬间她心如死灰,觉得活着真的好没意思,望着不远处的小池塘,她想着:还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呢。
就那么怔怔的望了一会儿,易灵猛的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断绝了寻死的念头,后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了,若是她死了夫君肯定也活不下去了,她不能丢下他不管。何况这里是别人家的府邸,叶家与她无冤无仇,好心请她来做客,她却跑到人家家里的池塘自尽,不仅给叶家惹了麻烦还平白添了晦气,她怎么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呢?
易灵正在为自己刚刚不该有的轻生心思后怕不已的时候,突然假山那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妙合啊,你丢下众女眷跑来这里陪我,真的没关系吗?要不你还是回去招呼她们吧,我一个人坐一会儿不碍事的,咱们一家人没那么多的讲究,但是你可别怠慢了客人。”
是一位女子的声音,易灵听后整个人都慌了,看来假山那边有人在聊天呢,而且听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叶家的少夫人沈妙合和她有孕在身的嫂子。
易灵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发出声响,要是被对面的人误会她在偷听就不好了。她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是该走过去打声招呼,还是不声不响的躲在这边等萍儿回来后好赶紧离开。
“没事的,嫂子,我跟我婆婆请过假了,说陪你待一会儿,请她在席上帮我招呼着。你也知道我婆婆很好说话,她什么都顺着我又特别喜欢嫂子你,我说陪你她不会有意见的。再说了,张罗这场宴会真的是忙的我焦头烂额,我好容易逃出来还不偷个懒?”是沈妙合的声音响起。
“你这丫头,就仗着婆婆和夫君宠你,无法无天啊。”沈妙合的嫂子也十分宠溺的打趣道。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易灵站在原地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走过去打招呼,现在对面的人都说了好半天的话了,她再跑出去,岂不是让对方怀疑她一直在偷听?
如今的易灵真可谓是骑虎难下,走过去打招呼会被怀疑偷听,可若是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因为难保也会被人发现。
最重要的是,萍儿随时可能会过来。
她现在是既盼着萍儿赶紧回来好带着她离开此地,又害怕萍儿回来时发出太大的动静引得对方察觉,而且她十分肯定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萍儿的性格一向咋咋唬唬,说话的嗓门又大……
就在易灵左右为难之际,她猛然间听到对方的谈话中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妙合,我看你一直很留意林家二房的那个少夫人,怎么你认识她吗?她好像是易家嫡出的小姐吧,怎么就嫁给林家一个庶子了呢,而且我听说对方是个痨病鬼,易家到底怎么想的?”
是沈妙合嫂嫂的声音,易灵记得她好像叫冯曼茹。因为话里谈到了自己,易灵反倒心平气和下来,侧耳倾听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期间好像还夹杂着一声叹息,易灵的心被揪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沈妙合不回答嫂子的问题,还要叹气,对方又会如何评价她呢?
这时,冯曼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怎么好端端的眼眶红了呢?你真的认识易灵啊?为什么我一听到她你就这副难过的表情?”
易灵呼吸一滞,心猛的一紧,鬼使神差般的往假山旁靠近了一些,以便听的更清楚。
沈妙合似乎缓和了情绪,开口道:“嫂子,我这里有一个秘密,只说与你一人听,你听过就当没听过,千万别告诉别人。”
“你说,我一定保密。”冯曼茹保证道。
沈妙合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事还是靖琛查出来说与我听的,我听完后也是大感震惊,所以今日宴会才特意请来了易灵,想看一看她过的如何。靖琛告诉我,易灵现在的爹娘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所以易家才会如此的轻视她,还将她嫁给一个痨病鬼。不然好好的人家,谁会舍得将女儿嫁给一个得了痨病没几年活头的庶子?那林家又不是什么高门显赫之家,哪里值得易家搭上一个女儿。”
“不是亲生的?莫非是捡来的?还是收养的?”冯曼茹惊呼道。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来。”沈妙合继续道,“那里是捡来或者收养这般简单,真相说出来保管让你惊掉下巴的。易灵确实是易家的孩子,只不过不是她名义上的父母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是易家现任家主的侄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父亲的堂兄,她的生父是易家分家出去的一脉。”
“那她父母现在?”冯曼茹问道,从声音里都能听得到紧张。
“死了呗。不然哪里会让亲戚如此作贱自己的女儿呢。”沈妙合叹息道。
“所以真实的情况是,易灵的父母早逝,易家这一脉收留了易灵,她生父的堂弟收养了她这个侄女?哎,也算是有情有义了,虽说对待易灵不算好,但好歹养大了她,不然她一个孤女岂不是早就饿死了。”冯曼茹感叹道。
沈妙合的声音突然拔高,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就不觉得可气了,真实情况是,易灵的亲生父母就是易家人害死她,她的养父母其实是她杀父杀母仇人啊。”
“什么?此话当真?”冯曼茹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抖。
“这么大的事我哪里敢乱说,是靖琛一再查证查出来的真相。易灵的生父本是个太医,在太医院有大好的前途,后来易太医被迫参与进了一个皇室丑闻当中,事后为了灭口,也为了保全全族,易家就卖通了悍匪,在易太医带着妻子回岳父家的途中将夫妻二人残忍杀害了,现场还布置成土匪劫杀的样子,所以官府就按照抢劫杀人案处理了,根本没人怀疑易家。可其实易太医夫妇都是被自己的族人害死的,夫妻二人只留下易灵这唯一的女儿,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据说那时候易灵还不满一岁。”沈妙合一字一字的愤怒控诉道。
“天啊,那也太丧心病狂了吧,那,那他们怎么没有一并除掉易灵呢,还抚养易灵长大?这不太符合逻辑啊,既然他们能杀了易太医夫妇,又怎会留下一个孤女。”冯曼茹奇怪道。
沈妙合叹气道:“易家那么丧心病狂,自然不会留下活口,他们留易灵一条命是迫不得已。据说那易太医早就料到自己知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怕是会被灭口,他自知活不成了,但是想保住唯一的女儿,于是就将那个秘密的许多证据都交给一个心腹,将心腹藏在了一个安全稳妥的地方。只要易灵好好的活在世上,那个心腹就会一直守着这个秘密,若是易灵出了什么意外,心腹将马上将秘密公布于众,那时,整个易家都别想有活口。易家人为了保命,只能留下易灵的命,并将她抚养长大,反正当时的易灵还不到一岁,只要他们瞒得好,就可以将易灵当成是自己亲生的,易灵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冯曼茹听完后气愤不已,怒斥道:“可他们对易灵并不好,还将易灵嫁给了一个庶出的痨病鬼,这不是存心糟蹋人吗?易家人可真是够坏的,杀了人家爹娘,假装抚养,让易灵认贼作父,这样就算了,他们还虐待糟蹋易灵,易家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妙合也心酸的附和道:“最可怜的就是易灵,她娘家的那些亲人,其实都是杀了她爹娘的凶手,她被蒙在鼓里,还要管杀父仇人叫父亲。”
“真可怜,我要是易灵,就跟他们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