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赞瑕第三次来玫瑰园时，带了一包晒干的枸杞。南安达正在仓库里整理旧物，木箱里堆满了泛黄的账本和褪色的照片。
"帮我看看这个。"南安达递给他一本硬皮笔记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1998-2008种植记录"。翻开第一页，纸张已经泛黄，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水浸过又晾干。
席赞瑕随手翻到中间，一张对折的纸片滑落出来。他捡起来，发现是半张学校食堂的饭票，上面印着"柳河县中学"和模糊的日期：2008.4.12。
他的指尖顿了一下。
"这是……"
"那年沙暴后，我在驼队的行囊里发现的。"南安达头也没抬，正用软布擦拭一台老式收音机，"可能是哪个学生掉的。"
席赞瑕盯着那张饭票，喉咙发紧。2008年春天，他们班去戈壁春游，中午发的就是这种饭票。他的那张，应该在沙暴里和校服一起丢了。
南安达见他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从箱底抽出一张照片。
"这个，认得吗？"
照片上是年轻的南安达，站在一片刚开垦的花田前，手里举着一株蔫巴巴的野玫瑰。他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手臂上的一道伤疤，而背景里，隐约能看见远处沙丘上几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校服的学生。
"这是……"
"1998年，我刚接手这片地。"南安达的声音很平静，"那天正好有学校组织春游，沙暴来的时候，他们往我这边跑。"
席赞瑕盯着照片，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记忆里松动。2008年的沙暴，他记得有人拽着他往一个方向跑，风沙太大，他只看到对方手臂上的疤，和一件褪色的蓝衬衫。
"你救过人？"
南安达笑了笑，把照片收回去："算不上救，就是给了点水，指了条路。"他顿了顿，"不过有个学生，校服被风撕破了，我用那块布给玫瑰包扎——那花后来活下来了，现在园子里那株'戈壁红'就是它的后代。"
席赞瑕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低头翻看种植记录，在2008年4月的那页，南安达用铅笔写着：
"沙暴，救下一株野玫瑰，用校服布包扎。布料蓝白相间，袖口有墨迹，像只小骆驼。"
席赞瑕的呼吸滞住了。
他的校服袖口，确实用蓝墨水画过一只歪歪扭扭的骆驼。
窗外，戈壁的风轻轻掀动窗帘，暗房里，显影液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南安达把收音机调到一个老歌频道，沙哑的男声唱着九十年代的民谣。
席赞瑕看着那张饭票，突然开口："那天……是你拉了我一把？"
南安达擦收音机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你手臂上的疤。"
南安达笑了，把袖子卷起来给他看："现在还在。"
那道疤已经淡了，但形状没变，像一条细长的河流，蜿蜒在皮肤上。
席赞瑕伸手碰了碰，南安达没躲。
收音机里的歌换了一首，更老了，带着沙沙的杂音。南安达突然说："那株玫瑰还在，要不要去看看？"
园子最深处，一株深红色的玫瑰安静地开着，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风沙打磨过。南安达蹲下身，拨开根部附近的土，露出一小块已经褪色的布料——蓝白相间，边缘残破，但袖口的墨迹依然清晰。
一只小骆驼，歪歪扭扭的，像是十五岁的席赞瑕亲手画上去的。
风吹过玫瑰田，花瓣轻轻颤动。南安达的声音很低："它每年都开得最好。"
席赞瑕蹲在他旁边，手指碰到那块校服布料，突然觉得，十五年前的那场沙暴，似乎从未真正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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