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冕并不多想陈景不见得踪影,却留下琐碎的只言片语,。说什么老地方,见不见面,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人还没杀成呐。
像他们这种专业雇人的地方,杀手就像明码标价的瓜果,疯长的小葱,竞争力很强的,杀手的守信率更为重要。
青玖山下,陈景独靠在树前闭眼宁神,手里把玩着几天前听客赏的珠玉,珠玉通体碧绿似青玖山脚流淌的江水,清澈透亮。
淡色的眸子里染尽葱绿,直至尽末霞红吞噬住一切色彩,一道墨色才一掠而过。
“陆兄这是要去哪啊?”陈景盯上急匆匆跑去的身影喊道。
“陈景?”陆冕满头薄汗,手里握着一把渗血的寒剑。他怎么在这儿,陆冕脑袋里只是闪过一瞬的想法,随后只想着自己讨生活的钱财,身体甚至没有一丝停顿,朝着追杀目标便包抄而去。
陆冕轻功甚好,一转眼间便看不清了身影。
视线跟随陆冕跳动的影子步入深林,陈景嘴角咧出一抹弧度,眸子从晦暗转向清明。
见到了所想之人,陈景心中自是愉悦,倒是并不在意其他细枝末节,捡起了地上的铁锹,丢掷一支细短的银棍,继续按它说的去走。
银棍前段渡金,约莫半只手掌长,一指粗。在空中旋转几周掉到地上,金色那面朝东,陈景便捡起往东。
白衫在风中凌乱,单薄的身型扛起一柄分量极重的铁锹也消失在了夕阳之下。
“谁派你来的!”
“董氏还是李氏?!”滚爬在马车地下的张董害怕地喊叫道,颤抖的身躯不停向后扭动。
陆冕无话,眉眼冷峻,熟练拔出随从身上的利剑,便提剑走来。死人的血溅在他颧骨上,从眼角滴落,活像个阎罗殿索命的杀神。
张董哭嚷着尖叫,继续向后爬动。
“我给你双倍的钱!别杀我!”
“三倍……啊!”陆冕一脚踹开马车,马车顺着强力的劲道向身后侧翻。
遮蔽的身影赤生生显露,只听一声夺命的巨响,瞬间马车碎裂成了一堆废板。张董吓尿了裤子,提起裤脚便从地上摸爬滚打起来,沾着湿土扔向陆冕,仓皇而逃。
陆冕闪身躲过,即刻提步追上,朝他的咽喉刺去。
利剑之下,张董被割破了喉咙,脸色狰狞,口吐鲜血,跌落血泊,盯住凶手裤脚边肆意流淌的热血,直至眼角落下灰幕,眼睛还是瞪的愣白。
杀手看财杀人,死不瞑目的事陆冕见的太多。
对此陆冕只能是一声浅叹,手上轻车熟路捂住张董的眼睛,将他的尸体拖到马车旁,连同随从一起放火烧了个干净。
耀眼的烛火侵蚀着陆冕漆黑无光的眸子,等到一切火烧殆尽,陆冕这才放下心地收鞘离去。
心里感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种雇主豪爽的大单子怎么就能这般“豪爽”。
昨天被陈景的钱财玩弄,他现在一提到钱就想起陈景那张无所事事的脸。
要是还能碰见陈景就去问问他有没有仇人要杀,他可以给他提个八折优惠。
另一边,陈景拿着铁锹在山上遍地挖坑埋宝。清俊白皙的脸上析出薄汗,陈景简单擦了擦又着手开始挖坑。
他就是这样,有钱就拿来施舍挥霍,有宝贝就挖坑埋上或者扔到没人进的胡同里。
可所谓遍地耕种财运,给每个有缘人一个小小的惊喜。
陈景?
他在这里做什么。
陆冕轻身略过树林,转眼就看见陈景拿着和自己气质完全不搭的铁锹挖坑。
种东西?这里土壤贫瘠能种的了什么。
陆冕好奇,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魔力,硬是没离开半步,目不转睛的盯了好一会儿。
陈景掏出的财力逐渐填满漆黑的明瞳。只见他毫不吝啬地把一袋子的珠宝扔进了坑里再拿土填上,最后还狠不得使劲踩上几脚。等一切完事后连个记号也不做,起身就拍着手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璀璨亮眼的宝贝一层一层埋没,直至事毕,他都还在震惊。陆冕不理解,并且有一个十分不符合常识的念头涌上心头。
不知是否是歹念所生,直到陈景扛着铁锹早已远去,陆冕也不曾离开,直生生盯住那个地方不动。
紧绷的脸上,猛然透过一股子贪念,似要染上什么夺人思想的魔气,陆冕身体不受控制般就跳到了坑前。
落到实地,踩在土地上才缓出神来,眉头攀上一层迷茫。
陆冕没有多加细想当是自己起了什么私心,正欲转身要走时,却又霎时警惕停住,呵斥道。
“谁?!”
“陆冕兄?”陈景扛着铁锹发出疑问。
对上陈景,他本没匀平的眉间更是紧凑,也不知自己怎么心里一阵心虚,连忙背去双手。
“陈景你怎么在这里?”
“我?”陈景疑惑,拿手指指自己,又摊开手指开心道,“我在这里撒钱玩啊,这不它又给我指回东边,我就又回来撒钱了。”
平整秀白的掌心确实躺有一只精心雕刻的银棍,这让陆冕心里再一次惊叹起陈景的财大气粗。
“陆冕兄,你又为何在这里,你在这里作甚?”陈景边说边靠近。
能惊得陆冕立马向后退去半步,莫名感觉这样才会更安全一些。
“刚才路过,看你在挖坑埋钱就……就下来看了看。”
“……对不住,是我对你的钱财起了私心才会如此。”
陆冕沉言,又是向后退去,沉住手心里的剑柄。
“别,你可别说这是我的东西。”陈景转神回上一句,顺便特意强调道,“这是你们的东西。”
陆冕自是被他的话起了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见他的面色还是如常,看不出不寻常的端倪和令人琢磨的隐情。
“我说我埋钱的时候你是不是看见了?”
“……我看到了。”
“那它们就是你的,你拿自己的钱怎么能叫起私心?”陈景说道。
“你……你。”陆冕哑言。
沉住自己起疑的内心,陆冕再一次摸索起陈景的表情和语气,只能觉得他这是又说了一句推搡的编排,可一联想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却又让他心中不合理的猜想多填了几分真实。
“你不会真的是在到处埋钱给别人送温暖吧?给别人一个惊喜,给世人一个心里暖暖的夏天吗?”陆冕顺着陈景的思想吐槽道,却是一点都不应景。
“缘起缘灭自由天定,我只是无聊撒些种子而已,把后面温暖的夏天去掉,陆冕兄,我还没想过要散财救人逞这个英雄。”陈景回。
灰朦淡色的眸子还是看不出任何带有指向性的目的,就像真的什么都不图,只是一味的耍乐子。
“你可真奇怪。”陆冕说道。
“你也挺奇怪的,陆冕兄别管什么惊不惊喜了快把你的宝贝挖出来用吧,我还没撒完钱就不同你多说什么了。”陈景回道,笑眉慈目,又是扔出银棍朝天上转。
磨蹭的两处臂膀只是由几片布料发出轻碎,见他步伐远去,陆冕心中莫名憋出一团涩闷的火焰,总感觉自己心里憋闷又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那管那么多,陆冕松了口气。
既然陈景这个主人都说这些宝贝,谁先发现就是谁的,那他自然是不客气全部打包带走。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他又没有去学宫里读过圣贤书,什么财不财,缘不缘的,主人乐善好施,他乐此不疲,一个受恩的得利者何必打人家好人的脸。
什么事能有买房子更重要更体恤,他的命吗,那也得他敢买。
“哟,陆冕兄挺开心的嘛。”
陈景忽然闪现到他旁边讲话,吓的陆冕一激灵,连跑带跳飞出去两米远,凌冽的刀声在空中划出一声长啸。
“陈景?你不撒钱去了吗,找我还有事?”陆冕问道,看定了他的身形才收起剑,面色不爽。
陈景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溜溜的瞪着,淡色的眸子盯得陆冕心里发毛,忽然听他口中放出几声轻笑,连那支腰也压弯半截,嘴里还说些断断续续令人火大的说辞。
“对不起陆冕兄,实在抱歉,但…我真不是在笑你。我只是想起了一点……开心事,对不起…”陈景笑道,嘴边扯起的笑容不带一丝停歇。
“你笑什么!不要笑了……”听着陈景的笑声,陆冕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羞耻。
随二人挑开的身距,心想此人莫不是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偷看。
他作甚,我穷,我捡到钱开心还显着他了,他就这么爱拿钱笑话人?
“你不要笑了!”陆冕厉声警告道。
“对不起,对不起……”陈景笑的直不起腰,一边捂脸一边不停地拱手道歉,看着好没诚意。
“哎呀陆冕兄,我真的太高兴能遇见你了。”陈景语气沉浑,最后还不由噎出一句气音。
眸色闪亮也是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看,这根本就是在耍他。
“你在笑我杀了你。”陆冕阴沉道,真是惹急了,握住剑柄,要他在多说半句,就立马砍了他。
“抱歉,不会在笑了。”陈景回道。还没说完什么,就得立马提步去追轻功飞走的陆冕。
“陆冕兄你别走太快,我会跟不上的。”陈景说道。
陆冕听到身后传来这话,更是运功加快速度,越跑越快。
“陆冕兄你怎么还越跑越快了,这么讨厌我吗?”陈景问道,气定神闲,那里是跟不上,字都是一个一个慢悠悠飘出来的。
不讨厌你讨厌谁。
陆冕不想回话卯足了劲往山下跑,想要甩掉陈景。
却不料这时,身后莫名传来钱币哗啦地的声响。
陆冕猛然感觉怀中囊物一空,连忙踩停向后看去,就见陈景摸着脑袋拾起了他开口的钱袋。
陈景:“陆冕兄,你钱掉了。”
陆冕心中大惊,忙摸索自己胸前的夹膛,果真是丢了,陆冕心里该死的恨道,什么缘分!也是急忙跳回去接自己的钱袋。
“抱歉。”陆冕回了一声,就要立马取走他的钱袋。
“我没事,只是这钱掉的哪里都是,让陆冕兄破财了,才该说抱歉。”陈景没有刻意拿着钱袋挖苦陆冕,陆冕也没有懂他这句话的含义。
见陈景在陆冕思索中,身位一低,竟然毫无刁难模样开始蹲在地上帮他捡钱,陆冕对此琢磨不透,又觉得自己想人太坏。
陈景好像是真的在为了他好,和之前那眼一样,自认不多得的良心开始难安。
熄了火,心中莫名气消。陆冕不知自己心里在气什么,也不知遇到这种情况该回答什么,眸子盯紧他的脑袋深看上一眼,也开始蹲下来开始捡钱。
两人都没出声,摸索的身位在二人窄小的落钱范围内磨蹭,直到落钱捡的在地上无遗。
“陆冕兄你数数看够不够。”陈景认真道,捧着一手的铜板,透粉的指肚粘着林间的泥土,脸上也不知是捡钱脏的还是埋钱脏的。
都说洛蒂轩有位谪仙般的美人琴师,有着天上神仙下凡的绝定容貌,一双罕见的明眸照的直透人心,风姿卓越,气度不凡,鲜少能有人见到他此等落灰的土模样……陆冕心中滋味奇怪,又酸又烧,很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
“陆冕兄?”,陈景见陆冕迟疑喊道,“这钱是有什么不对吗?”,“哎!”
“没有……”
陆冕回过神,视线从指肚落回陈景眼中,在对步落疑惑思绪的眸子闪避,陆冕撇过脸,眼疾手快赶紧把钱拦走,在心里吐着气圈,狠骂自己。
拦的太快,慌的手急,手指相碰,陈景倒是乖乖的,静等着急的陆冕自己捡拾,自己莫去添乱。
“多……多谢。”陆冕感激道,拿完了钱,在自己手里连忙拨弄两遍,数过去。虽说少了几个,但……
瞄一眼陈景的脸色,陆冕噎回了心里,看得眼酸才放回钱袋,轻叹上一口气。
“少了吗?”陈景问道。
“……没有。”陆冕安慰住钱袋说道。
“哦……”
见陆冕十分怜惜,把钱袋重新揣进怀里,眼里还是闪过一丝莫须有的心疼。陈景跟着叹上一口,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袖口。
“不用你给什么,我真没少钱!”陆冕异常兴奋道。
“啊?我只是想掏块糖给你,人掉了钱就算全找回来心里也是会不愉快的,给拿着吃吧。”
“……陆冕兄喜欢吃糖吗?”陈景问,送过去的手缩了缩。
灰粽色的油包纸躺在陈景平整的手心里,用青葱的手指裹蜷住,红线缠绕的着实小巧漂亮。
“……糖?”,“我挺喜欢的……”陆冕顿道,耳根烧得通红,热的像咳两声掩饰尴尬,但是咳了更尴尬。
几番猜测下去,陆冕发现自己这几日是不是总想太多,每次判断都不准确,怎能只往歪处想,人也是靠力气赚钱的,哪里该当什么大好人,哎,他到底是怎么了,病了吗?熬夜杀人熬的?精神异常了吗,他是不是该给自己放两天假了?
陆冕心中一再反问,陈景在旁眉头轻紧地盯着,也嚼上了一颗油糖,“陆冕兄……思想挺跳跃的。”,嘴边抹着笑意,给出一句似不似的调侃。
含着糖,陆冕自是羞耻得没声,也不知这句话是不是在编排他,还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端倪。
想找个理由逃跑,以后同他再也不见了,太难受了。咬着嘴里的糖,陆冕眉心憋起紧蹙的难耐。
“陆冕兄昨夜酒吃的还好吗?”见陆冕兄与自己同路如此局促抗拒,陈景出言寻问道。
“挺好的,我是说洛蒂轩的酒自然是最好的。”陆冕回答道,眼神带水莫名黑的幽怨。
“那陆冕兄今日是何时醒的?”陈景又问。
“卯时,怎么了?”陆冕眼角松动,吞下化开的糖块,好像还没意识到一件看似重要的事。
“楼里的小厮没和你说些什么吗?”陈景又掏出一块糖说。
“小厮?”
“……!”陆冕反应过来,但手快上一步吞下第二颗糖,噎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说的老地方在哪里,而且今天我有事要忙……”陆冕说道。
“忙着杀人?”
“……”
“在这山上跑东跑西的就没注意一下我吗?”
“工作很重要……杀人要讲信用的。”陆冕涩声。
“一下都没有吗?”陈景在问起,眉尾生撇出去,不知是不是在生气。
“可我不知道你说的老地方在哪里,咱俩就见过两面,我也没有说要在青玖山见面的。”
毕竟此事确实是陈景没说清在先,陆冕也是有些急了,空手摊开,给陈景比划了一下两人的陌生。
“……”
陈景面上露出些许难荣之色,眉心凝起,眼角竟然打出几分碎亮,衬着粉热的脸颊,哭了?不对,不对……这可不对啊。
“陆冕兄说的是,是我有错在先……无理取闹了。”陈景回道,眉间更是皱得略发苦涩,话也有些难噎,真哭了?不会吧,顶天立地好男儿哪有这样的。
陆冕嗓子就像是冒了烟的哑不出声,瞪大了眼睛,往陈景低眉的眼睛上看,弯翘的睫毛挡着看不清楚,竟然还想着歪头去瞧这个稀奇事。
“陆冕兄,莫要看人笑话。”陈景说,自觉失礼拿衣袖挡了挡,背过身去,身姿窈窕好像要越飘越远,“陆冕兄若是烦我,我还是不再打扰的好。”
声线颤生生还真像是带上了哭腔,不是这……必须抓住!
必须抓住……必须抓住!
陆冕眸中红光一闪,化作空洞,从心中猛然窜出一个念头,就像是有不可反抗的命令一般。
“陈景!你等一下……陈景!”陆冕瞳孔放大,心中一紧像个提线的木偶,猛扑过去,拉住陈景的胳膊,“是,是我失礼在先,我先道歉!”,眸色空洞,话气喘了些。
“我…我并非有意。”陆冕眨眼,眸子泛泛湖水倒映的白光。
“……如果,如果我知道你在哪里我肯定会去找你,我就算忙我要是能告诉你肯定也会告诉你。”
“陆冕兄不觉得我很恶劣无理吗?”
“……不觉得。”
“真的?”
“真的,你也没做什么恶劣的事。”
“而且我也真的只是……忘了,真的……忘 了。”陆冕说着说着,慢慢放下语速顿住 。
陈景背对着他,再没说话的彼此,沉默的只剩心脏在胸膛敲打,推敲自己的傻瓜,他为什么要拽住陈景,安慰他作甚?为什么?他才是那个最摸不清头脑的笨蛋,强人所难,没理硬苦这几个词才是他。
“那我们现在就去老地方看看如何?”陈景突然扭头笑道,脸上仿佛在一瞬间没了负面情绪。
演的吗……
“……你。”陆冕噎声,不知为何,和陈景待在一起就会变得对他言听计从……褪去自己一切理智,陈景拉着他走,他都不反抗。
“你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撒完钱的陈景很闲,杀完人的陆冕也很闲……两个闲人趁着夕阳还没落光,一路牵着手拉到了陈景说的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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