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上了,要弄开吗?”塞米拉凑在院落的铁门前,拽着锈蚀的挂锁问道。拉尔夫站在她身边,手掌握上身后的剑柄,猎装贴着蓄势待发的手臂线条,像一只亟待展翅的鹰隼。
卡拉瓦乔女士摇了摇头:“不要。”她的脸色可以用阴沉来形容。
隔着栅栏,院落里原本用于种植的苗圃现今长满一团团杂草荆棘,隔着植被能看到斑驳的墙面——表层的黏土已风化开裂,在冬风里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质结构。
“她做得太夸张了。”卡拉瓦乔女士从鼻子里发出短促的气音,说道:“以为靠这种小伎俩能打发我?”
“不合时宜的植被,”卡拉瓦乔女士看着一株窜出栅栏的野果,“没见过森林草莓会在这个季节生长。”
“木房子?”她又冷哼一声:“即使是逃命也一定要带上珠宝箱的人能容忍自己住在这种屋子里?”
说着说着,她神情愈发矍铄,猛得回头一喊:“——赛维!”
被叫到的赛维浑身一激灵,连忙应声:“怎么了老师?”
卡拉瓦乔女士用下巴指着湖面,说道:“鸟卜者似乎是想考验我们,你来给我们传说中的鸟卜者露一手,用你的水纹占卜看看她现在在哪。”
“啊?”赛维有些窘迫,其余三人的目光将她围在正中,她知道反抗卡拉瓦乔女士的命令毫无用处,她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是的,老师。”
拉尔夫突然开口问道:“由您来预言不是更合适吗?因为鸟卜者更熟悉您的魔力波动。”
卡拉瓦乔女士不擅长预言,这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确实是这样,尽管有些不悦,她不得不和拉尔夫解释:“通灵和共感这些东西不是想学就能学的,我练了一辈子,还是必须要借助水晶球等本身蕴含魔法能量的东西才能进行预言。”
“我的专长在于解读。尤其是水纹和兽纹,在解读它们时需要用到古老的阿卡德语。阿卡德语用象形符号书写,而对千奇百怪的象形符号进行破译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即使是同个符号,也可能会因某个笔画的不同而表现出完全相反的含义。”
“可以让塞米拉来试试。”赛维建议道:“塞米拉很擅长回忆魔法,而且...”
“而且你又想逃避。”卡拉瓦乔女士随手抓起一根树枝敲了下赛维的脑门——这动作很不符合她之前端庄的举止,“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对自己有点自信,你比我在通灵上有天赋多了。”
“况且塞米拉小姐从未接受过预言训练,水纹占卜又最消耗魔力。塞米拉小姐要是在预言中迷失心智你负责吗?”卡拉瓦乔女士教训道。
拉尔夫神情一凛,一时没收住眼风,赛维只觉得背后好像被人狠剜了一记。
顶着卡拉瓦乔女士的视线,她诺诺连声,立马从背包里掏出蓝绿相间的挂毯,上面绣着细密的浪纹,正中是一条金红的鱼。
材料箱一路上由拉尔夫提着,高贵的裁判官可能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被人当苦力使的经历,但他还是配合地从材料箱里拿出蓍草和鱼食——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卡拉瓦乔女士坐在岸边一个光滑的石头上,双手交叠于膝盖处,对他们两人提醒道:“你们最好找个地方坐下,水纹占卜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湖岸布满湿滑的青苔,一脚踩进土壤还能挤出水分,拉尔夫掏出涂有防水涂层的布匹铺在地上,两人就这样挤在一张毯子上。塞米拉感觉到卡拉瓦乔女士奇怪地打量了自己一眼。
占卜很快开始。
赛维将蓍草粉末混进鱼食,唰——得一声,如同利箭射出,赛维在空中抛出一条直线,最远处几近湖心,这些混合物噗通落入水中。
随即她盘坐在挂毯上,塞米拉瞧见幽蓝色的火焰自毯边流苏燃起,直至中央那条金红色的鱼,而火焰还在向上攀爬,最终将赛维整个人都包裹在那萤蓝透亮的焰心里。
几人静坐,直到月亮升至中天。
本该是平波静月,塞米拉却突然发觉月亮的光芒在湖面收束成一条直线——正是赛维方才抛出的路径。弦月在湖面的倒影沿着这道直线逐渐流溢出白色的水痕,像一条水蛇朝赛维蜿蜒游来。
“好神奇。”塞米拉在心中惊呼,看到这样奇妙的场面,魔力潮在她的瞳孔里蠢蠢欲动,但为了不扰乱赛维的魔力,她又强行将兴奋压抑回身体中。
拉尔夫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拖到自己怀里。原因是湖中突然发出诡异的啃噬声,接着,月光下深蓝的湖面突然跃出千万条鱼,它们以那条水痕为界向相反方向跃动,霎时在湖面上划出无数道弧线,只一瞬,鳞片淬出月茫,月茫又映上波光,整片湿地都被照亮。
绚烂场景使塞米拉沉浸其中,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鱼、波浪和赛维给吸走,她在思考如何通过编织法阵释放魔力,再以蓍草为介质与湖鱼共鸣——在她看来预言就是一种共鸣,至于身下何时多了个温暖的坐垫.......她丝毫没有察觉。
塞米拉又想到,也许自己能通过尤加利看到别人的记忆也是和预言类同的共鸣,只是机制还没有被她摸清。
尤加利法阵触发的记忆......她突然想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啊!”赛维身上的火焰已经消失,她突然大叫着从毯子上跳了起来。
随即而来的是刀剑出鞘声,拉尔夫一手执剑一手环着塞米拉的腰际。浓雾从四方山坡上如野马般奔腾而来,不过三十秒已漫过远端湖畔,雾中突然飞出一只乌鸦,未等拉尔夫挥剑,卡拉瓦乔女士从袖中丢出一个编织法阵,透明的屏障在空中张开,将他们四人与小半个湖面罩在其中。
黑漆漆的乌鸦接连不断地从鸟卜者的小屋飞出,撞在屏障上砰一声碎成血腥的肉块,粘稠的猩红色液体很快将屏障那侧糊上,只能看见大片血红。
塞米拉心中震悚:“哪里来的这么多乌鸦...简直就像是...”
“快!”卡拉瓦乔女士顾不得形象,喉间窜出尖利的呼喊:“快把湖面上的文字记录起来,赛维!”
因魔力耗尽,赛维连起身都困难,顾不得其它,塞米拉挣开拉尔夫的手冲向她身边,从包袋中取出炭笔和羊皮纸,握着赛维的手协助她记录。
赛维的手在她手心发颤,“那边...”赛维颤抖着说:“那边的湖水被搅乱了。”
有一两只乌鸦聪明地察觉到湖面上的水纹,在屏障之外扇动翅膀,最边缘的花型符号因此只能看清茎叶。
“不管了。”塞米拉抓着她的手,“能记多少记多少。”
拉尔夫举剑站在她们身后,随时警惕那些乌鸦的入侵。卡拉瓦乔女士在一旁维系着屏障法阵。尽管她并未显出任何力竭的迹象,但这个法阵笼罩了将近一个宴会厅大的湖面,她们都知道无法支撑太久。
“赛维,现在你一个人可以吗?”度过最虚弱的几分钟,赛维至少恢复了书写的力气,她强忍着恐惧向塞米拉点头。
浓雾已完全将屏障包裹,水汽凝结在屏障上,甚至冲刷开部分血迹。除了专心记录的赛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乌鸦的肉块密密麻麻地铺在小屋的栅栏外,塞米拉数着一层...两层...三层,但小屋黑洞洞的窗牅里仍有源源不断的乌鸦飞出,而翅羽又纷纷扬扬落下。
卡拉瓦乔女士露出近乎愤恨的神情,而塞米拉也意识到同一件事——鸟卜者会用遗民法术。如塞米拉之前和拉尔夫解释的,使用遗民法阵不能说明什么。但鸟卜者能操纵乌鸦,乌鸦和黑色曼陀罗并称为遗民法系的两大核心,这说明她不仅会用,而且学习到了相当核心的部分。
塞米拉只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而在卡拉瓦乔女士眼里,这等同于背叛母神,为力量投身于仇恨与不祥的遗民深渊。
塞米拉对新事物的好奇心在危急时分偶尔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譬如此时:卡拉瓦乔女士因愤怒而欲与这群乌鸦一决死战;拉尔夫按剑而跽,准备发送信号法阵;赛维握笔越抄越快。
而塞米拉,又无可抑制地开始观察和思考,把脑中那些极其细微的想法连在一起。水纹占卜引来了乌鸦...鸟卜者能用乌鸦...乌鸦刚刚在水边用翅膀扇风...乌鸦...乌鸦不敢下水。由是,那些可被称为第六感的灵思爆发。
幽蓝色的魔力潮涨上她的瞳孔,她忽然转身看向湖面。
屏障内——乌鸦扇起的波纹已使大半水纹变成圈圈圆圆,浓雾遮蔽了四方,却始终无法遮挡天际,更无法阻挡那来自中天的银色月光。
月光被揉碎在波纹里,像残枝败叶,像布帛褴褛,但湖水在哪,月光就在哪。月光在哪,母神的恩泽与慈悲就在哪。
下一秒,赛维停笔,而塞米拉只说了一个字:“水。”
她与卡拉瓦乔女士的目光短暂相接,她们看向彼此眼中涌动的魔力潮,塞米拉眼中的荧光平静如秋日枯潭,却使卡拉瓦乔女士顿悟到母神的厚重力量,于是她眼中仇恨的浪潮平息,她赞许地对塞米拉点头,接着说道:“法阵还能坚持15秒,我们去水里。”
“一切从长计议。”她又愤愤补充道。
噗通,她拉着赛维先跳入水中。
而塞米拉果断拉上拉尔夫的手,“相信我”,拉尔夫毫不怀疑地随她跃下湖面。
塞米拉小姐的高光又来了
ps:今天申签又被拒,崩如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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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赛维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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