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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美梦成真(四)

刀客在成为刀客之前,其实是铁匠铺老板的儿子。

冷兵器曾经在蓝星发展过程中消失了一段时间,机械飞升时代来临之后它又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打制的武器也从青铜玄铁变成精神力新材料。

刀客只是江湖诨名,他本名齐佳桐,十六岁辍学做赏金猎人,因为不愿意继承家业所以跟老爹翻了脸。

齐佳桐的天赋和运气都不怎么好,所以他考了三次绿洲机甲队,三次D区绞杀队都没上岸。有人建议他去给私人武装打工,去沦陷区挖矿的同时搞代购,一来一回能赚不少。

齐佳桐不乐意,觉得还是单干最舒服,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夜航论坛灵活就业。

他祖籍是滇南那边的,认得几样菌子,也听过“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的歌,所以孟椒问他是不是菌子中毒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

“不对劲,不对劲,我是D级,这菌子的精神力比我还强,又是吃人又是喷血的,这单做不得。”刀客自言自语了几句,想起孟椒更菜,是个蔫鸡高中生,问:“辣椒你还ok吗?我这儿还有更贵的家伙什,你要不先选一个,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能挑个死法。”

“……多谢,但我目前还行。”孟椒“呵呵”两声,继续捡蘑菇,找了几小瓶没用完的美梦成真往背包里塞。

刀客甩甩脑袋,视野中五颜六色的泡泡又变多了,他扶墙喘了口气,“不应该啊,按说我义体化程度比你高,孢子对我的影响很有限,可为什么你看上去,什么事儿都没有。”

孟椒根本顾不上和他扯闲谈,他蹲在地上捡菌子的神态堪比学雷锋日上山捡垃圾的虔诚。

“你现在能动了吗?赶紧的,挑大个头往玻璃罐里面装。”孟椒催促道。

掉进罐子里的蘑菇发生碰撞,又释放出红雾,孟椒只是皱着眉,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言行举止正常得很。

“你没有幻觉?”刀客问。

“有。”

“看见什么了?”

“就……以前的熟人。”

孟椒很不想承认,他看见的那个人居然是老板。

也就比刀客迟了那么几秒,他就在一团红雾中看见老板毕恭毕敬地递上简历进行自我介绍,嘴角的笑容拘谨天真,甚至称得上善良。

怎么可能……

孟椒简直要笑了。

指望资本家做奴不如指望时空倒流。

只要他不信,幻觉就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肥头大耳的老板很快就消失了。

“知道是幻觉就还好说,你现在拼命想自己经历过的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子,然后……”孟椒回头,正欲分享经验,忽然间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你在干什么……”

刀客神情恍惚,原地跳起了女团舞,看见孟椒对视过来,他又很主动地做了几个饭撒动作。

孟椒强忍着嫌恶,站起来要把他打醒,离他还有半步远的时候突然看见刀客身体猛然一怔。

“谁特么刺这么准……”

两个人低头一看,刀客的大腿被一把长刀贯穿,流出汩汩鲜血。

“老子就腿还没来得及赛博化……”

孟椒生在新中国,哪里见过这阵势,短短二十四小时,三观都得重建。

他嘴唇发抖,看见背后下黑手的是刚刚遇到的赏金猎人。

不是吧,都是同行,相煎何太急!

对自己人拔刀相向,这不是添乱吗!

刀客忍着痛,头一回恨自己的五感过于强大,他强撑着精神卸下左臂上的枪,塞到孟椒手里。

“打!打!给我弄死这傻逼,他绝对已经异化了。”

孟椒握着两把枪,内心却没干掉对方的胆量。

这时,那个赏金猎人的眼珠突然动了一下,像是组装玩具散架似的,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

孟椒咬咬牙,抬枪对准他的脑袋。

赏金猎人的眼神渐渐空洞,然后向上一翻变成了惨白的死鱼眼。

菌丝就像毛发一样从他的身体的每一处孔隙长出,他早就是异种的夜宵了。

面对非人之物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孟椒只能稀里糊涂一通瞎操作,也顾不得开枪的正确姿势是什么,慌乱之下打出一发子弹。

然而赏金猎人的身体只是破了个洞,被污染过的黑血汩汩流出,外面的菌丝嗅到气味,更加兴奋地扑去,完全淹没了那个窟窿,开始疯狂汲取养分。血洞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变成了一片毛茸茸的红色草原。

因为他倒在门口,红丝绒在这里肆意繁衍,门也被堵死了。

孟椒想起古代传说里面操纵人类身体的精怪,不知道异种夺走人的血肉是生物的本能还是智谋。

“辣椒,心慈手软是干赏金猎人这行的大忌。”刀客点评。

“身体被打了个窟窿还能说话......卧槽,你这洞也要被感染了。”孟椒手忙脚乱,隔着防护服捂住他的血洞。

刀客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儿,我义体化程度高。”

话音刚落,光速打脸,他的机械臂炸了一团火花,失灵了。

刀客顿时冷汗直冒:“完了完了,这菌丝的精神力攻击太强了,要是把我脑子吃了,我就彻底嗝屁了。”

孟椒起身,在房间里兜圈子。

“大哥,你跟个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什么?赶紧想办法救我。”刀客连连叫苦。

“别吵,我在思考。”

孟椒在想,这玩意儿的生长很快,似乎难以控制,所以在以往的医美过程中,医生给客户打完针之后,为了防止菌丝到处蔓延,肯定会用一种东西把创伤周围的菌丝杀死,就像止血一样。

孟椒依次拿起手术台旁边的瓶瓶罐罐,打开盖子倒在地上,然而无济于事,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把那样东西拿走了。

最不合情理的就是这里只有应蕙的尸体了,医生们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独善其身,就算出逃,下场大概率也是和刚刚那个赏金猎人一样......

终于,孟椒在角落的玻璃柜里找到一瓶没贴标签的喷雾,他朝地上喷了一下,菌丝发出灼烧的细碎声响,冒出了淡淡的白烟。

“快快快,赶紧的。”刀客几乎要泪流满面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没了,这药没有标签,很可能是调配的......”孟椒对着刀客的伤口喷了几下,的确是有效果的,菌丝散发出焦糊的气味,停止了生长。

“等等,盖子上面刻了东西,我对一下光,α3,H2O7。”孟椒回到柜子那里,翻遍了各类药品,目光停留在一个快要用空的药酒罐子上。

那里面泡着一只丑陋怪异的虫子,个头很大,可能是畸变的蚂蚁。玻璃罐上没有任何制药公司的信息,孟椒转动罐子,找到了一张不起眼的标签。

“上面写着α。”

“好好好,有α,α3就不远了,三步之内必有解药,我还就不相信了。”刀客没告诉孟椒,菌丝又开始生长了,他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

“不用找α3,就是这个。”孟椒的直觉向来惊人,他捂住鼻子拧开药酒罐,把仅剩的一点药酒倒进了喷瓶内,直接兑蒸馏水。

“不是吧,你自己配啊?”刀客生无可恋:“那个H2O7是什么鬼东西。”

“是兑水到7这个刻度线,相信我。”孟椒笃定道。

“不儿,兄弟你凭什么啊?”

“因为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帮医生护士怕配错药,肯定会留心比例,盖子上面不会无缘无故刻字,就像你在电脑上面贴标签写密码一样。”孟椒道。

“摇匀!”孟椒递给刀客,他担心药不够,又赶着去配下一瓶。

等配完了,他回头一看,刀客还能正常使用的那一只机械臂还在疯狂上下摇晃。

孟椒道:“差不多得了,又不是手打柠檬茶。”

刀客直接把孟椒配的三无产品浇在伤口上,菌丝再次止住了。

“那我有个问题,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比例贴在瓶子上。”刀客问。

孟椒想了一下,“说明进进出出的人不全是自己人,不能太明显。”

刀客道:“逻辑不算缜密,但事实证明,你的直觉很准。”

清理完刀客身上的菌丝,孟椒又把溶液围着刀客浇了一个圈,做完这些,他突然苦笑出声。

“大哥,你笑得我心里发慌。”刀客捂住电子心脏所在的位置。

“你看过《西游记》吗?孙悟空给唐僧画了一道结界,要唐僧就呆在圈里,千万别出去,但他还是出去了。”

刀客似懂非懂地点头,老老实实道:“我不会出去的,但它们等会儿就会进来,你现在说这个干嘛?”

孟椒“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聊《西游记》,可能人在迷茫无助的时候,就是会想起和故乡有关的事情。

在这个离谱的世界,他能找到的这里和旧日蓝星为数不多的共同点就是《西游记》这样的东西,换言之,是文明。

药物的作用太过有限,那些菌丝再次向他们扑来。

不顾刀客的阻拦,孟椒开始使用那些用于自保的子弹,在他的人生观里,如果现在无法活在当下,那么也无法活在未来。

开枪。

开枪。

开了多少枪都没有用。

“接下来怎么办?”刀客问。

孟椒已经焦头烂额,心说我一古人能知道怎么办?

“遇事不决找警察,报警!”孟椒没办法了。

“不是吧!你是赏金猎人,怎么可以报警?”其实刀客也是这么想的,他尝试连接外界通讯,可惜失败了,只能安慰自己:“异种绞杀队那帮人的鼻子很灵,得到消息之后应该会来救我们......靠,你看那扇门!”

房间里还有一道金属质地的门,很厚很重,因为手术室遭到破坏,门上的灯闪烁着蓝色的光。

菌丝为了生存和繁衍,不但借助门下的缝隙向门外延伸,还硬生生在门上凿出一个洞。

异种的力量太过可怖,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Evacuate!Evacuate!”

“请所有人配合撤离......”

医院的广播恢复了,隔着布满菌丝的墙壁传进来,声音有点闷。

刀客躺在地上,“这狗比绞杀队到底什么时候来?老子考了三次,都没进面......辣椒,快,扶我起来,辣椒?”

孟椒趴在地上,头已经钻进了那扇破洞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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