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天赋被掠夺。
伤口不断往外流血,陆七张嘴喘息,被喉间涌上的血呛住,剧烈的疼痛令她险些晕厥过去。
陆七强行吊着一口气,耳边全是白噪音,她听不见声音,也不看清那人的嘴唇。
很快,她感觉脑部有什么被抽离,论坛提示她失去了“记忆空间”。
终端识别出她生命垂危,自动向FMA发送了三条求救信号。
可惜全部发送失败。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在脑海播报,陆七合上眼睛。
年轻的男人很快离开,他没继续“补刀”,可能是时间紧张,但即便如此,陆七也无法自救。
“吞噬”必须与生物接触,论坛商场被锁定。
懊恼?不甘?
都没有,死亡如一团迅猛的阴影将她笼罩,连情绪这种“遗言”都不曾给她。
陆七躺在地上,她费力地掀开眼皮,呼吸逐渐微弱……
直至终止。
自嘲与苦涩定格在她涣散的双眼中。
在意识消弭之际,她耗尽最后的力气,向智库上传一条讯息。
不确定它什么时候能发出去,也不确定张安安什么时候能收到。
-
死寂的走廊尽头,一扇敞开的门前安静地躺着一具尸体,贯穿胸口的伤口流出的血液将地毯染成深褐色。
过了半响。
一团漆黑的液体从那具尸体的掌心钻出,扭曲地爬蠕动躯体,奋力向外爬行。
这个人死了。
它继续待在她身体里只会跟着她一起死掉,然后又回到那个地方。
如果不是该死的【规则】!
“吞噬”蠕动着,如果不是该死的【规则】,它早就把这个渺小的虫子吞掉了。
“吞噬”本是一粒沉睡的尘埃,没有感知力,在它的世界里,除了睡觉就是挨饿。
直到有只不知死活的虫子踏足它的领地,掀起的风吹到它的脸上。
那只卑贱的虫子本该是它睁眼的第一餐,却妄图以羸弱的躯壳控制它,趁它初醒虚弱,用下作的手段强行在它身上施加【规则】,成为了它第一任宿体。
多年以来,“吞噬”从未甘心被拘束,但在【规则】的压制下,它根本逃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一旦宿体死亡,按照【规则】,它将再次回到混沌的黑暗,于死寂中等待下一场绑定与唤醒。
它已经回去一次了,第二次唤醒足足等了一百年,它受够了混沌的荒芜。
一个呼吸过新鲜空气的物种怎么可能再回到无边无际的囚牢?
它不可能再回去,它要去寻找新的宿体,它不要等漫长的唤醒!
第二任宿体甚至比那只卑贱的虫子还要弱小,如果不是那该死的【规则】,它完全可以占据她的身体!
不过还好,刚才的虫子没有走远,虽然实力也不怎么样,但只要它爬过去,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像其他卑贱的虫子一样甘愿被它附身。
一旦它附身成功,【规则】就再也不能约束它!
“吞噬”兴奋地爬着,它的体积在拖行中磨损,地上的黑色轨迹颜色渐浅,在没有寄生前,【规则】仍会压制它的实力。
疼痛只是一时的,“吞噬”已经迫不及待逃离身后的牢笼。
突然,周围的空气飘出黑色的粒子。
“吞噬”打了个哆嗦,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它立刻加快了速度。
粒子浓度升高,空间仿佛凝固了,移动变得异常困难,“吞噬”惊惶不已,从身体分出两条触角。
【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爬快点!再爬快点!爬快点啊!】
“吞噬”声调骤然变尖,体积膨胀了几倍,又分化出四条腿辅助爬行。
颜色深浅不一的爬行轨迹断断续续,即将触及传送锚点尚未消却的光芒时——
啪叽。
一片阴影将它完全压下。
它就这么被踩扁,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光消散。
不——
它愤怒而绝望地向前匍匐,却被压在身上的重量箍得动弹不得。
【我会报复你的!】“吞噬”气得发抖,【无论你是什么东西,只要我被唤醒一次,就会杀你……】
“……”
踩着它的东西毫无波动。
那东西像碾死一只虫子般磨了磨地面。
一缕风吹来,吹散了地面多出的一团黑色粉末,也吹走了“吞噬”未尽的恶言。
一双猩红眼睛在浓雾中亮起,直勾勾转向地上生死不明的人。
“■……”雾中裂开一条带有弧度的缝隙。
黑雾缓缓移动,外缘的雾气扭曲摆动,向后拉扯,它依旧向前走着,直至体积被撕扯得只剩下拳头大小。
它开口,语调仿佛从胸腔硬生生挤出。
“■……”
终于来到她的身边,它偏过头,分出两条“胳膊”交叉于前方,贪婪地盯着她的面容。
“■……■……■……■……■。”它一字一顿地说,身上浓郁的雾气汇聚成一团,不断变小。
最终变作一缕,在掌心消散。
本该是尸体的人忽然抬了下手指。
头顶的光晕逐渐聚拢,灯光刺得眼睛发酸。
“……”
陆七维持睁眼的动作已经很久了,一滴眼睛从她眼角滚落。
热的。
陆七眨了眨眼,眼睛一阵酸涩,她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扑通扑通,一下接一下的节奏令她一瞬恍惚。
胸口的疼痛似有残余,她抚着心口坐起,挪到墙边倚靠。
手上没有湿润感,地上的血迹尚未全干,陆七抿了抿唇,手部狠狠往下压。
她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这痛感并非来自真实的伤口,而是来自她挨过一枪后的创伤记忆。
她居然真的还活着。
“咳咳咳……”陆七忽然大口大口近乎猛烈地喘息,冰凉的手攥紧衣服,踉跄起身。
有谁救了她。
她飞快地张望,想要在周围找找有没有关于那人的线索。
但地上只有她的血,以及一枚弹壳。
她捡起了那枚杀过她的弹壳把它装进口袋。
死里逃生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陆七仍记得自己的任务。
陆七一边确认剩余时间,一边向后摸了摸腰部,在开战前她提前倒掉食物把空餐盘绑在了后腰,所以它的大小没有明显变化。
还有十二分钟,她晕死了十多分钟。
余光瞥见智库“正在上传”的提示,陆七略一停顿,撤回上传指令,更换新的上传内容。
手指触及光洁的一片,陆七垂下眼眸,将餐盘接下来拿在手中观察。
按蓝玉所说,她倒下后就无法维持餐盘竖直的状态,餐盘早该冒出新的食物才对。
陆七歪头,又用眼睛确认了一遍,盘中心很干净,一点也不像不断冒出食物的样子。
看来蓝玉的情报不完全准确。
她抬高餐盘,想出两种可能:一是餐盘的确要保持竖直否则就会出现新的食物,但可以无限蓄满倒掉,次数不限两次。
二是餐盘蓄满有次数限制,但想要防止蓄满未必只能保持竖直。
陆七不喜欢第一个可能,因为第二种说明污染空间打算用次数来对他们施加限制。
任何行为都有目的和动机,施加限制至少证明陆七有所收获。
但如果是第一种可能——这场宴会其实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每个“人”都可以无限蓄满,就说明陆七目前为止在餐盘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了,或者说她目前没有找到真正和这片空间联系密切的东西。
陆七盘心向内,夹着盘子的手指逆时针转动。
70度夹角。
餐盘发生倾斜,盘心朝下,没有食物冒出。
排除可能一。
陆七静静看着手中的盘子。
但可能二又真的是唯一的可能吗?
“各位宾客,盛宴即将开始,请先在位置坐好。”
楼下的声音传来。
她该去一楼了。
-
另一边。
“可以了可以了,”玩命狂奔的向南天松开蓝玉的手,两腿一软瘫在地上,“跑的够远了,他一间一间房找也得找一会儿,歇一歇。”
“我实在跑不动了。”
他的盘子又大又重,抱着它跑半天向南天觉得腿和胳膊都遭受一场酷刑。
但他哪里敢把它放一边,这东西可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哪怕胳膊抖个不停,向南天也只是把它转个侧面卡在哆哆嗦嗦的腿缝。
蓝玉实在看不下去,抓起他的手按在边缘,几下不脱手的翻转后,向南天的餐盘已经反扣在地上。
“这这这……我没机会了!”向南天大惊失色,着急忙慌地想趁盘子没反应过来给它抱起来。
蓝玉并未阻止,淡淡抬眼:“没有次数限制,别离开身体就行。”
向南天如遭雷击,瞪大眼睛看着手里确实没冒出东西的盘子。
“不是……这……”向南天又惊又气,屁股一抬把它坐在下面,质问蓝玉,“不是你说的不能倾斜吗?还……还必须垂直,我这一路把它当祖宗一样捧着!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对啊,我记得你也一路端着它……”
蓝玉:“不做真点沙海怎么相信?”
向南天一噎,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你,你坑他啊,这不太好吧。”
蓝玉:“……”
“把你愚蠢的天真和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先放一放。”蓝玉脾气本就不好,和向南天接触越多越发觉这人自以为有心眼实际上总被人耍,见个厉害的就想服软,瞻前顾后,一堆毛病,但偏偏是这样一个怂货救了她。
蓝玉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平缓下来,“接下来听我的。”
向南天还是头一次见蓝玉这样激动的语气,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点了下头。
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找不到沙海,天赋也用掉了,接下来只能靠蓝玉保护。
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得罪她,于是向南山生硬地挤出笑来:“好,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
蓝玉绷紧下巴不去看他,无视了向南天的谄媚。
向南天面露尴尬,眼皮下垂,落寞和苦涩一闪而过,又被他扯起的嘴角盖过。
沉默大概持续了五分钟。
“咚——”
响亮的钟声传来,向南天醒神,见蓝玉将小碟装进口袋,也有样学样,奈何盘子太大,只好把它捆在背上。
“各位宾客,饕餮盛宴即将在三分钟后开宴,宴席已摆好,宾客可提前入场了。”
温和的嗓音四面八方而来,现场却找到不谁在说话。
一个个斗篷人凭空出现在楼下,向南天感到凉意从脚底板往上窜,正常的人不会凭空冒出,很显然,楼下的全是污染物。
真的要下去吗?
向南天看了看蓝玉,没敢直接问,他没出息地腿软了。
他的天赋【皇帝的前进】至少要等三个小时才能再次发动,如果楼下这些污染物攻击他们,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我既然答应你,就会保护你。”蓝玉没什么表情道。
但你是感染者。
向南天依旧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去,他之所以更相信沙海,究其根本还是他们都是“人类”,至少向南山对他感染者的身份并不认同。
不过蓝玉这句话或多或少给他一点安慰。
蓝玉不知道向南天在想什么,她也不关心,人情还了她也能去做自己的事。
“走吧。”
金碧堂皇的台阶蜿蜒向下,两人是现场唯二走楼梯的宾客,楼下的斗篷人们对他们扬起头。
在看清他们的样子后,向南山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
蓝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向南天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手变得冰凉,目光呆滞地看着下方。
只剩下本能地重复:
“好多……好多……”
好多张嘴。
一个人的脸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张嘴。
蓝玉也注意到了下方的景象。
扬起头的斗篷人面部彻底暴露出来,除了一双眼睛,其余的地方没有一块好肉,一张张嘴从额头分布到脸部再到下巴,它们无一不弯起弧度,露出鲜红的牙龈和八颗牙齿。
没有人说话,向南天却觉得自己受到了精神攻击。
他把胳膊从蓝玉手里抽出来,两只手按在扶梯上,用尽所有力气才没让自己跪下去。
他不想下去了。
他颤抖着把手往后挪,脚步急促无序地后退。
“我不要下去。”他抖着眼皮说,身体已经开始向后转。
蓝玉皱了下眉。
她不满向南天的这番表现,可他的反应像是明显被吓到了。
一股痒意爬上脸,向南天起初没有在意,他更想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可他的脸越来越痒,到了无法忍耐的程度。
于是他挠了一下。
再挠了一下。
又挠了一下。
从一只手变成两只手。
从迫不及待上去变成站着不动抓挠。
蓝玉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向南天抓挠的动作已经趋近疯狂。
她拍了拍向南天:“喂,你怎么了?”
过了两秒,向南天慢半拍似的转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脸上长出了一条手指长的口子。
或者说,嘴巴。
在被挠的红肿的右脸颊,从耳朵往嘴巴的方向斜着,没有嘴唇,张开就能看见牙龈。
“蓝玉,”向南天舔了舔嘴唇,眼神充满不解,“我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好饿?”
“蓝玉,你饿吗?”
向南天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多了一张“嘴”,也不知道,在他说话的同时,脸上的那张嘴也一并做着口型。
蓝玉捏着鞭子的手加重力度,她当然看懂了那张“嘴”说的话。
它也在问:蓝玉,你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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