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根长箭精准地击中靶心,判定器瞬时播报出那个近乎离奇的答案:
“十环。”
十只箭,恰好有九只正中十环。
谢知缓缓松开复合弓,望向箭靶的眼里却写满兴味,好像在看什么一样。但再转身,面上却只有歉意了:
“姑姑,您看我们不如改日再来一局?新修的靶场,难免设施不全有些偏差。”
谢观南犯不上为这点小事计较,但坦白说她的面色实在很难让人用轻松二字来形容——声称箭术不佳的侄女打出九个十环,实在是面子上挂不住。
这时以辈分欺人的弊处就显出来了,谢观南呵呵一笑给自己砌台阶:“没关心没关心,也许是天意如此呢。”
谢知谦虚地乘胜追击适时补刀:“那您看Raven的后续计划......”
“先在A区做测试,后续听你的,”谢观南起身拍了拍侄女肩膀,“走吧,回去了。”
“好呢。”谢知笑眯眯的,“不过姑姑得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把小七接下来。”
“小七......”
谢观南再次咀嚼了一边这个名字,脸上露出哂笑:“你倒是真喜欢它。”
“只是看它可怜而已。”
“不要玩物丧志,”谢观南挑眉提醒,“谢知,塔外的事情,你承诺会解决的。”
“答应姑姑的事情,不会做不到。”
谢知的话轻飘飘的,也正是因此,显得那句“只是可怜”更不可靠。大概是真的喜欢吧?从观景台上下来后,谢知竟亲手抱着这只名为小七的年幼狼犬,直至离开俱乐部。
望着不远处起飞的浮空车,盐焗蟑螂叹口气,表情忧愁:
“也不知道等我被开除后......什么时候有机会见到小七了。”
那么大一个意志值发放点就没了!
坐在她身边,声称与张助理一见如故的白兰却顿了顿:“小七?”
“就是谢知家里的那只小狗呀。”
“原来如此......”
此刻已过正午,略有些灼眼的阳光从塔顶几经反射,仍然刺目。苍黑的浮空车渐渐消失在云层里,徒留碧蓝色的青空。
白兰喝了一口冰镇可乐,抬头笑起来意味深长:“原来是只小狗......”
不过小狗自有小狗的乐趣,这点程棋也是今天在有所领悟。
虽然说手刃仇人的确是她心中执念,但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给谢知来几爪子也的确别有乐趣。
在浮空车上作威作福了一会儿,很快程棋就顺利归家。也就是进门的刹那,K51的消息如约而至。
【临时会话-K51:俱乐部风平浪静,你没去?】
程棋没理她,先躺在沙发上任由陈安为自己卸去背甲——被挠了几下的谢知本想自己来,可惜临时有关于塔外Z区的电话会议,叫她错过了和小七培养感情的关键时刻。
脱下合金钢外甲、舒舒服服地钻进自己的小毯子,程棋伸伸爪子伸伸腰,这才摇了摇尾巴趴下,回复这位线人:
“去了,我进不去,在远处看了一会儿。”
多么诚实的回答,她的确是去了,程棋的身份也的确进不去,小七也的确是从露台上看了一会儿。
K51显然不信:“户外射击场刚刚新建,基础保障武器不齐全,难得算个好机会。”
“我进不去啊,”程棋很坦然,“神经链接俱乐部外围可都是无形电子墙,没有特定的通行芯片真就是白白送死。”
“以你的能力可以伪造。况且我记得四个月前俱乐部刚开业时,我给你了一张不记名电子通行证。”
“丢了。”
K51沉默片刻:“所以?”
“再办一张。”
程棋注视着屏幕,神经链接俱乐部的通行证绝非轻易可得。谢观南设置的门槛略高,并且,办理记录数据可都会在塞尔伯特家族这儿存档啊。
届时就算查不出K51的真实身份,也能按照办理人员的名单顺藤摸瓜,找到一丝线索。
办理人员名单程棋之前查不到,但现在......不是有赫尔加么?
程棋眯眼,想知道K51是否会答应这个也许会暴露她身份的请求。
半晌,对面给来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好。”
“大概多久?谢观南与谢知这对姑侄的关系似乎略有缓和,我猜她未来会经常出入俱乐部。”
K51:“一个月内。”
程棋:“可以,依旧寄送到D区。”
她猜的不错,这个叫K51的情报贩子与谢知似乎亦有血海深仇,在涉及到刺杀的问题上都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一个月的时间尺度虽然长了一些,但还在程棋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空手套白狼,套一次不如套两次。趁热打铁的道理程棋还是懂的,于是她敲了敲通讯录中新增的会话框:
【程棋:关于K51的身份有线索了。七天后晚十点,D区面谈,地点你定。】
【赫尔加:好。】
*
七天后,傍晚十点,D1区角斗场。
大如足球场的角斗场密不透光,唯有最前方的白炽灯亮得明晃晃。超大的实时转播屏幕现在还是沉默的黑色,只能映照出场内成千上万名观众激愤充血的脸庞。
地面以青铜与钢铁而打造,蛇一般纠缠的血槽仿佛蚀刻在角斗台上。生青色的铁与暗红色的血撕咬着,露出这角斗场狰狞的一角。
主持人慷慨激昂:“让我们有请今天的擂主,九连冠:老虎!”
“上啊老虎!杀了对面那个新人!我押了你一万!”
“对面那个新人就是来送死的吧。”
“哈哈哈管她送不送死,老虎加油!十连冠我就能回本了!”
透过包厢的玻璃,赫尔加能清楚地看见这群癫狂的观众。
旁观者高声咆哮如同助阵,是如此地希望那名叫老虎的冠军能把对手砸死在擂台上。被精神鸦片荼毒的神经已经麻木,唯有颅骨与钢铁碰撞出的鲜血才能释放这群人的肾上腺素。
静音棉与消声降噪器却将喧嚣隔绝在窗外,赫尔加俯身望着角斗馆,眼里竟能望出名为怜悯的情绪。
“约在打拳的地方......老板,我会以为你是在对那晚的交手念念不忘。”
一道低声幽幽,程棋无声地从赫尔加的身后步出,落地时轻得像猫一样,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那扇门明明五分钟前明明上了锁。
程棋望着赫尔加的背影——依旧是灰白西装与深黑内衬,她看不清赫尔加的正脸,却隐约能望见玻璃上反射出的那张模糊面容。
仍然是银色面罩。
“念念不忘?”银面人笑笑,她转身,“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危险又安静的场合。”
“我以为你会向任何人隐瞒我们见面的事实。”
“噢,这个我倒不介意。”
程棋眼神一闪刚要开口,却见赫尔加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个包厢:
“以及,如果你介意的话也来不及了,那边是你的朋友?”
程棋刚皱眉说我哪来的朋友,就听通讯器震动两下。
【戚月:师傅师傅,你快抬头呀!】
程棋听话地抬头,顺着赫尔加指的方向望去,能看到远处的玻璃包厢里是两张不陌生的面孔。
戚月和我家猫会后空翻挤在一起,正向她挤眉弄眼,顺带配合着比了个拙劣的爱心。
程棋:“......啧。”
好吧,朋友。
她咳嗽两声挥挥手算作打招呼,旋即很不熟练地转过身,蹑手蹑脚做贼似地躲在窗帘后面,没再动了。
赫尔加眼底滑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转瞬即逝。
她率先开口:“今天约我见面,想来你是有什么进展了?”
“K51的身份。”
程棋倚在墙角,唇角的笑容冷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往常般淡漠的面容:“我怀疑陈安和K51有关系。”
“你的证据?”
“七天前在神经链接俱乐部,谢知离开去取箭,陈安去茶水间倒热水,她转头背着我,但我却看见了她拿出通讯器。”
程棋望向赫尔加:“她在通讯器上敲了两下,紧接着,我就收到了K51的情报。”
“噢——”
赫尔加噢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她起身,这时角斗场内的另一名选手终于上台了。
“除了三大财阀,也确实还有谢知的助理可以知道这些信息,你的猜测也许是正确的。”
程棋看了眼走动的赫尔加:“是,更何况陈安是谢观南塞给谢知的助理,她有什么二心,恐怕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陈安是谢观南悄悄塞给谢知的吗?”赫尔加惊诧,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好,我会顺着这条线去查陈安。”
程棋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赫尔加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望着还停留在原地的程棋:“如果没有,那么我就把时间留给你和你的朋友了。”
说着赫尔加就似乎要转动门把手走出去,但就在她握住扶手的刹那——
“老板。”
“......”
“你知道我也上过角斗台吧?”
“......”
依旧是沉默,但程棋没有关注太多,像是自顾自地要叙说某段过去——明明她对外鲜少愿提起自己。
“那年我十四岁,还生活在Z区,我被流浪者抓住被迫送上擂台,是地下角斗场里的新人,或者说,废料。”
程棋望着窗外,清晰地看到老虎的对手,是个快二十岁的孩子,在铺天盖地的喧嚣中还在发抖,弱不禁风。
“废料是对我们这种人的形容,脆弱得随时可以杀掉,所以往往来给四连胜或者九连胜的选手凑整——凑一个十连冠,顺便给一个脑袋开瓢放血,好听又好看,也能让庄家在下一场的赔率上做些小动作。”
赫尔加沉默了,她没有推门,但也没有回头。
程棋背对着赫尔加像是不在乎:“我当时的对手也是一个九连冠,那么凶悍,那么强壮,几乎一拳就能把我砸死在地上,但可惜,这场战斗竟然是我赢了,就在第一回合。”
“对手当然看轻了我,”程棋低头,能看到远处的老虎仿佛在哈哈大笑,轻蔑得一如九年前的对手,“但也的确怪庄家太自大,不了解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要怎么在Z区生存——所以我拧断了对手的颈椎作为证明。”
“那是我第一次不借用任何武器杀掉一个人。拧断颈椎后,人是不会立刻死的,还会在地上抽搐,我静静地看着那人抽搐着捂着自己的喉咙,最终死于窒息,尸体然后就被悬挂起来放血,血淋淋的,腥气很大。”
赫尔加垂眸,能看到昏黄的灯光在门上投下自己模糊的影子,难得开口:“......不容易。”
“是,不容易,”程棋也点头,“所以所有知道我过去的人都以为我会厌恶这种地方,哪怕是闻鹤也觉得我早厌倦了角斗场,但只有我知道——”
砰一声响,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发力的,电光火石间,她就已经将赫尔加逼死在了门板旁的角落里,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的西装终于凌乱了,她居高临下,审视般望着自己的“老板”:
“但只有我知道,角斗场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安心的地方,哪怕咆哮欢呼声如雷我依旧能入眠,因为我知道只有在这里,唯有在这里,我能靠自己来决定我的命运。”
她盯着赫尔加:“所以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赫尔加平静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恰好约在这里。”
“第一次见面选择在混乱的体育场只为不被摄像头拍到的人,会恰好选择在这种信息能做到完全暴露的角斗场?”
程棋嗤笑:“你不仅知道这些,也知道我约你出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K51的身份。你我都知道,要摸清楚一点关于她的线索是多么的困难,而依照我的做事风格,又绝不会给雇主含糊的答案。”
“你知道我约你出来只是想看你,只是好奇你究竟是谁,所以我说陈安这两个字时你就站起来,因为你猜到我要做什么、知道我后面全是废话——但尽管如此,你还是来了,也最后没走。”
赫尔加第一次无话可说,她刻意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但没用,因为程棋已经问出了那个问题。
一柄雪亮的匕首逼在她的脖颈处,只听程棋轻声:
“老板......你究竟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程棋其实还没真正要下定决心和赫尔加合作,毕竟对面这人看起来目的不单纯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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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再见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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