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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可能性危机

随着驾驶舱门打开,一个个身穿特质深灰色驾驶服的士兵从舱中走出,将头盔抱在右胸前,排成整齐的队伍,踏着正步顺着阶梯走到高台,在靠近白耳他们所坐方位时,希拉一把抓住她的手,惊叫出声:"哥哥!"

白耳也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她望向队伍最前方的军人,那人身材修长,面容俊秀,他一双湛蓝的眼睛闪闪发亮,亚麻色的短发被整齐的梳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尽管十几年没见,白耳还是能从那张脸上依稀看到记忆中八岁男孩的影子,只不过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气质也更加成熟了。然而有一点从未改变,那就是他依旧那样耀眼。

闪闪发光的埃里克。

队伍很快走了过去,埃里克始终目视前方,带领着队伍朝前走去。无法控制地,白耳的目光跟随着那身影一同走向了高台。那真的是埃里克吗,她感到难以置信,埃里克,埃里克,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奇怪,哥哥怎么会来?"希拉的嘟囔将白耳的思绪拉回,是啊,怎么会呢?这么多年埃里克从没有回来过,A区的人怎么会回到C区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士兵们已经各自在金属球的一侧站好,埃里克微微向前一步,站姿如松,朗声说道:"为了更新C区安保系统,提升C区安全等级,国会决定下调最新研发的防护甲,之后将由C区接管,全部投入使用,现在将由A92部队进行实战演示操作,请看好了—"

埃里克的声音似乎也有和皇帝相似的穿透性,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士兵整齐划一的行动起来,他们戴上头盔,将身体贴近机甲,随着距离的接近,机甲表面活了一般疯狂扭曲起来,在接触到的一瞬间犹如捕猎的虫群,顺着手臂蜂拥而上依附在制服的表面,在几道水波纹似的震荡后居然将士兵们完全吞噬其中。

穿戴上机甲的士兵们两两一对面对面站好,演习就这样开始了,训练有素的士兵两两一组,进行对战演习。他们打得有来有回,动作干脆利落,那机甲表面发生着规律性的变化,达到进攻防守的目的。整个场面十分精彩,引起观众一阵阵的惊呼。

"真不愧是A区的部队啊,真是了不得的素质!"白耳听到一旁有人惊叹道,她也被深深地震憾了,那机甲是活了么?她完全无法想象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她从没有见过机器真正活过来,核心区的科技已经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超出了被称为机械之城的C区的民众的认知,也超过了白耳的想象。

她突然感到索然无味。

她把目光从看台上移开,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希拉的脸因为兴奋涨的红红的,她该有多么自豪?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异赞叹的笑容,一排排的铺陈开来,扩散到坐席的边缘,在那里,一只只安保机器人还在不知疲倦的巡逻着……

白耳突然僵住了,她眨了下眼,神色如常的转过头来。

被指派保护她的机器人好像不见了……

白耳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黑暗阴森的楼道里,似乎有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黏膜,那双红色的眼睛若隐若现的浮现在面前。红外线宛如实质般在她的脸上扫过,将她的面部信息录入脑中。某种被监视的感觉令白耳如坐针毡。

华美巨大的庆典背后似乎暗藏某种危机,周围的每一双眼睛,都带着可能的杀机。

一切都源于自己该死的好奇心,白耳真想扇那天的自己两个耳光,那天在她作死向下看之前,其实二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神秘人显然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否则她不会直接望到那双眼睛。而她自以为瞒天过海的拙劣表演实际上只是传达出一个信号,表明自己并不想卷入其中,然而在安全的境界下,她自负地单方面撕毁了和神秘人的"合约"。

无论如何,白耳镇定心神,在今天的庆典结束前都不会有危险,即使神秘人手眼通天,想必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也许她还有时间思考可能的办法?

台上的表演很快结束了,机甲重新化作了一个个金属球,士兵们再次一排排站好鞠躬下台,一名仿生人代表市长向他们表示热烈的欢迎,这是C区市长的奇怪癖好,他总是让仿生人代替他出现于公众场合而不亲自露面。随后那名仿生人站到台上,遵循指示发表了市长的重要讲话,那讲话冗长沉闷,白耳不明白什么样的人会对此乐在其中。她眼下可没有听这些的闲情逸致。

重新审视一下眼下的情况,已知的信息是什么?最直接的有两条:一是可能想要取她性命的神秘人,二是配备的安保机器人失踪。

彻底冷静下来,白耳突然发现,两者本身都具有极多的变数且不具备关联的必然性。

先是第一条,神秘人是否要杀她?

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但也并非绝对。

首先她并没有看到神秘人的脸,这一点对方是清楚的。眼下他的目标大概率是为了躲避官方的追查,那么他就并没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尽管对于官方来说,红色义眼的信息是可以缩小相当的调查范围,但杀掉目击者的前提是目击者还有某些潜在的信息价值,而她所知道的有效线索有且只有这一个,并且已经直接告知了官方。神秘人坚持要杀她,其实是一件没有理由的事情,那只会将他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除非他十分冲动,想要报复白耳。

白耳并不认为对方是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不过在下结论前,先来看看第二条,安保机器人失踪。

白耳又四下看了看,确认机器人确实丢失了,庆典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圆球,她反而麻痹大意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机器人为何失踪了?

换句话说,在神秘人不想杀她的前提下,他为何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解决机器人呢?

难道说他有其他要杀白耳的理由?

白耳感觉十分的混乱,思绪陷入了僵局,当然不排除机器人自己出故障的可能性,本着乐观主义精神白耳胡乱地想着,如果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了自己说不定还能修一修,这种新式机械的构造她还从来没有研究过呢,应该很有趣吧……

说起维修,她就想起父亲,小时候她成天的跟在父亲身边闹着要去他工作的维修中心,白耳对于机械有一种超出寻常的喜好,父亲自豪的称她为机械之神的女儿。他用布满老茧的宽厚大手把她抱到脚手架上,白耳得以近看那钢铁巨兽,她把手放到它的身体上,感受着它的震动,感受着它的呼吸。

白耳想到自己的父亲,突然感觉踏实了许多,庆典结束他就该回来了,到时候父亲肯定有办法的,他可以上报,再申请一只安保球。不过眼下,她得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至少要活到庆典之后吧?

说到活,尽管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并且可能会死,可死亡究竟是什么呢?

白耳的世界里是鲜少有老人的,也许是因为机械之城的工厂日夜运作个不停,C区的人大多短寿,因为工作期间不可避免的吸入粉尘和有害气体,很多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得了严重的肺病,然后政府就把他们集中起来到医院治疗。医院是在C区北面的巨大的白色正方形建筑,尽管密密麻麻开了许多小窗,仍然很是压抑。白耳很少到那里去。

白耳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爸妈的父母也住在那片街区,有时候周末他们会去探望,老人们很是和蔼,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招呼她吃好吃的零食。

后来他们陆续的了病,医院的车子将奄奄一息的他们从床上带走。白耳为此哭了好久,爸爸告诉她他们将要前往机械之神的应许之地了,她才被转移了注意力。

死亡究竟是什么?是黑色的乌鸦?是白色的医院?还是银灰色的车子?还是机械之神布满厚茧的手?

如果我死了,她想,尸体会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一定要死,她祈祷神秘人的下手可以干脆利落些,这样她就不必多受折磨,至于尸体,那就随他去吧,反正她也不知道了。

而其他人呢?其他人会怎么看待她的死?

父母想必会难过的,希拉也许会伤心吧,那更多人呢?

埃里克会怎样想?

这是希拉无法想象的事情,她悲哀的意识到,也许自己的死之始至终都是无足轻重的,如果是希拉或是埃里克死去,为他们伤心的人恐怕会比她多一些吧。

那她自己呢?对于"白耳"这一存在客体的死,她是怎样看的呢?

白耳感觉有点头疼了,她果然不适合思考如此深奥的人生议题,反正活着总比死了好吧?就像还能运作的机器,总比报废的有用吧。

她收拢起四散的思绪,再次思考起眼前的局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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