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吵,也有很多人。
鹤栖迟想要闭上眼和堵住耳朵,防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入自己的大脑,但是他做不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身体,而是像一团雾气一样漂浮在空中,自上而下。
绿灯亮起,飞驰的汽车急刹在斑马线之外。花花绿绿的伞像一朵朵移动的蘑菇开始穿行,白茫茫的雨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格外不真实,远处垂直的绚丽广告牌也变得迷糊起来。
这里是笼城。
鹤栖迟轻轻一想,身体就像是易飞的思绪般飘走。他看到一个失意的年轻人在巷子口演奏手风琴;看到身穿制服的男人正在追逐小偷;看到一位厨房小工故意偷偷往菜肴里下药;看到抱着孩子回家的精英......
这些人毫无例外都是他的脸。
鹤栖迟呼吸一滞,如雾气般的身体让他的视线不再受到约束,他像是沉浸式观影般把所有跟自己想像的人的一生默默看完。
“这是什么?”鹤栖迟看到了吃吃。
“这是你。”
“我?”
“呃,准确来说是你的备份。”
鹤栖迟瞳孔一缩,非常错愕。
吃吃:“自从面容重塑这项技术成熟后,长相已经不再是区分个人的标志。这些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并且散步在笼城各处的人,都是你的备份。换而言之,只要现下‘鹤栖迟’这个身份死亡,你将会以其中一个备份的身份继续存活、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
鹤栖迟的表情凝固,他显然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设定。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吃吃轻声叹气,小小年纪就看起来老气横秋:“鉴于现在的‘你’已经走到了自己计划中的第二部分,所以我也按照你的吩咐透露了备份的事情。只要你继续往下走,我就会告诉你更多的事。但现在不行,知道得太多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鹤栖迟明白吃吃的意思,这就像是电脑游戏,坐在屏幕前的玩家才是真正的主角,而他包括刚才看到的人只不过是“一条命”。玩家用这条命无法通关,就会解锁下一条命继续通关。吃吃则是NPC,负责新手引导。
“但是我还是想问。”鹤栖迟压低声音,他难得露出这般凝重和诧异的表情:“‘鹤栖迟’是不是也是备份中的某一个?”
“是的。”吃吃的回答不出意料,“这个计划大概执行了一千多年,你是唯一一个走到第二部分计划的备份。”
鹤栖迟的心沉入谷底,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设想这一段关系。他一直被灌输的念头为自己是纯人类,是跟这个高科技成熟发展的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但事实是,他终究也是科技发展到某些程度的成果展示。
“你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吃吃摇头,否认了鹤栖迟的发散推测:“虽然是备份,但你依旧是他。”
“只要你永远的活下去,并且完成自己的计划,那你就是真正的你。到了那日,你所有的备份都会被清零。你也可以理解为数据更新,新版本替代旧版本,前期资料内容全部变成备份存了起来,如果后续的编程陷入困境或者失败,依旧能够从头再来。所谓的备份不过是减少损失的方法。”
“这也是他告诉你的?”鹤栖迟轻蔑一笑。
“不是,是你说的。”吃吃倒是很认真,以往的他都以小恶魔的形象示人,反倒是这次严肃了许多,“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应该知道有一伙人正在想方设法的杀掉你,他们就是你计划中的敌人。”
鹤栖迟微微一愣,想起在安置公寓遭到的袭击。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吃吃摇头。
“你又不知道了?”鹤栖迟汗颜。
“我知道什么源自于你的权限设置,”吃吃轻叹口气,随心所欲的把玩着自己背后伸出的八只利爪,那些暗紫色的利爪闪烁着金属光泽,让人不寒而栗:“你知道我曾是恶魔,被你所救后成为了电子鬼魂,现如今我又进化为人工智能,一切都还在摸索阶段。”
鹤栖迟没接话,漆黑的眼瞳跳动着不明的光芒。
“那我的计划是什么?”
“继续走下去,按照‘你’给自己设置的路一直走下去。”
刺耳的刹车声吸引路人的注意,灰色的雨滴落在白色斑马线上,却无法洗刷鲜艳的红。正在追赶小偷的男人被车撞成两截,手风琴的哀声从巷子口传来,被发现下药的小工遭到主管的强烈斥责,精英跟爱人相拥相吻......
他们散落在笼城大大小小的角落,就算是碰面也只会擦肩而过。鹤栖迟有些失神,仰头感受黑色雨滴的冰凉。
视线回笼,思绪翻涌。鹤栖迟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面无表情地跟正在呼救的路人擦肩而过。
背后的霓虹灯光闪烁,哥特式的锋利檐角上挂着发黄的红灯笼。十字马路交汇处的环岛中,面容慈祥的观音石像微微低头,仿佛正在悲悯众生。
鹤栖迟一直往前走,虽然没有目的地,但他必须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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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时路222号,原总局。
宛如碗状的建筑群灯火通明,无数诡异的旗帜扬立在中央广场。
1队总部,身穿白大褂的女人从手术室里走出。她戴着口罩,却依旧难掩绝色姿容,曼妙的身材包裹在宽松的白大褂下,高高束起的马尾摇曳生姿。
“情况如何?”靠在窗边看风景的鄂雪风回头,他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婼若摘下口罩,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女士香烟,潇洒点上:“急什么,让我缓一下。”
鄂雪风冷眼看着婼若娴熟的点烟姿势,表情并无太多波澜。
远处大型工厂的灯依旧亮着,机器的轰鸣声时不时传来。两个人望着窗外的黑雨,许久都没说话。
“走吧。”婼若把香烟按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鄂雪风有些不解,但身体却还是诚实跟上。两人穿过1队总部,宽敞干净的走廊上挂满了很多刑具,像是被珍藏的艺术品。
原总局1队对应是“鞭笞之骨”,这个教派非常疯狂,崇尚以痛苦催化异能。婼若作为1队队长,除去特别擅长人体研究外,对各种刑罚也了如指掌。
婼若把鄂雪风带到一个密闭的房间,这里没有窗户,看起来像是铁皮盒。
“你带我来你们1队的刑房干什么?”鄂雪风有些不解。
这里是用来处置“ 鞭笞之骨 ”混乱徒的刑房,这个教派信仰疼痛,而最真实的疼痛自然来自身体发肤。基本上每一个危害社会的混乱徒都是原装人,他们排斥义体植入,在拥有异能后暴走的可能性远超于一般教徒。为了不近一步激怒他们,原总局特意制定了一间没有任何科技入侵的房间作为刑房。
“跟你来这里约会啊! ”婼若冲鄂雪风抛媚眼。
鄂雪风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快点,我很忙。”
“......也就是说,如果笼城还有哪个地方没被锚定掌握的话,这里绝对有一席之地。”婼若双手抱臂,上扬的狐狸眼显得清冷。
“为什么要避开锚定?”鄂雪风明白了婼若的意思,只是更为不解:“被锚定掌控是正常的。”
笼城一举一动皆在锚定的掌控中,这种深度的入侵方式已经关系到人权自由,所以一开始就遭到强烈反对。但在圈养两千多年后,锚定监控已经成为每一个笼城人刻在DNA里的共识,就像是程序中必须输入的代码一样。
“我跟你说的事正和锚定有关。”婼若面无表情,“我检查了那个女孩的芯片,她之所以记忆返璞是有人修正了她被篡改的记忆,在笼城能有能力这样做的只有锚定。”
“这不可能。”鄂雪风想也没想就摇头,“我看过当年的卷宗,慈心孤儿院的惨案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惹得社会激进派开始抨击政府福利慈善产业,当初幸存者的安置也是其中一个热点问题。伟大者为了平息舆论,开始大肆整改福利产业,并且还向锚定申请改动幸存者的记忆,还给他们一个美好童年......这份卷宗是师傅处理的,上面还有他的数据签名。一切的程序都得到了锚定的通过,它不可能多此一举推翻自己的决定。”
鄂雪风的师傅是上一任4队队长,现如今的原总局局长。
“既然篡改记忆是为了修正过去的黑暗,那为什么当年慈心孤儿院老院长猥亵儿童一事却没被抹掉呢?”婼若冷笑,宽大的白口罩把她大半张脸全都遮住,只露出一双上扬眼眸:“依我看他们并不是关心那批孤儿的心理健康,而是害怕因为自己监管不力导致原生教恶魔出笼的新闻愈演愈烈,所以才着急忙慌的掩饰罪证吧。”
婼若的话鄂雪风拧眉,他很不喜欢前者那尖酸指责的口吻。
“我们是在谈论克拉拉为什么会记忆返璞的问题,跟伟大者无关。”鄂雪风淡淡道。
他太过于平静的态度引起了婼若的不满。
“好啊,到头来也只有我还记得当年。 ”婼若愤怒点头,倒也没有甩手而去,“克拉拉的问题我说完了,快点把人领走。 ”
话音未落,婼若就已经踏出刑房,徒留沉思的鄂雪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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