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噼里啪啦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撞向玻璃窗，撞出一片片昏暗的光影雾气，渐渐扭曲成正在哭泣的泪珠。
慈恩青少年心理研究所。
舒念坐在暖色调的老旧灯光下，安静地望向窗外的景色，远处层层叠叠的高楼上手舞足蹈的三维3D全息投影在雨中渐渐模糊，霓虹色的光景绚烂出虚假的雨夜彩虹，空中高架的磁悬浮列车呼啸着穿行而过。
她摩挲了一下手边的貔貅木偶，再次低头审视起手边的资料。
正对前台的电梯“叮”地一声响起，屋里的昏暗光影与电梯内的白炽光一瞬交织，有人缓缓踏出了电梯进了门。
舒念正低头忙着看资料，只是顺口一句“不好意思这里已经下班了”。随后下一秒抬眼对上了对方的口型，耳畔也听见了对方波澜不惊的几个字。
“我们分手了。”她说。
舒念没接话，她把手边的资料和书籍一合，顺手一推至角落的貔貅木偶旁，台面立时变得整洁。
她叫路扬，是几个月前就来过咨询室的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从第一次开始到现在断断续续的每个星期都会来三四次。路扬生的一副好相貌，只需擦肩而过就可以引来注目礼的精致五官，靠近嘴唇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疤，特立独行的像个战后女特务。
舒念见她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古井一般伫立在无人区地带，东西南北的风沙都卷不起的一潭死水。
然而此刻这谭死水好似突然活了。
“我知道他很喜欢我，是我提的分手。”
她站在门口开灯的位置一动不动，红色的长发顺滑的披在身后，穿着一身高级面料的湖蓝色格子裙，手臂耷拉在身体两侧活像被操纵的精致玩偶，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舒念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该去死，死了倒是干净没人嚼舌根了。”
舒念没打断她的话，起身给她泡了杯她喜欢的咖啡放在了桌子上，示意她坐下来再说。
路扬慢吞吞的挪到沙发坐下捧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目光触及到窗边的玻璃镜迅速瑟缩的收回，这才又再次开口。
“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害怕他会不再喜欢我了，害怕他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这几个月我真的是每天在失眠，失眠太累了，我觉得我们该分手了。所以我分手了，我解脱了吗，这么久以来我因为他真的感觉自己做什么都做不好。可是我怎么还在失眠。”路扬哭了起来。
舒念拿起桌上的纸抽递到了她的面前，几个月以来的咨询让她对眼前这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女生了解的七七八八。
抽抽搭搭的女生一摸到纸巾又开始控诉年轻的现状对她情感生活造成的厄运和天塌下来的绝望，说到最后没话讲了之后她又哭又笑，蜷缩的身体伏在双膝上不起眼的抖动了两下，“舒阿姨，你就这么无动于衷的吗？”
“你每次来都告诉我你分手了，你要是收回阿姨改叫姐姐呢我还可以考虑多安慰你几句。”舒念温和的揉了揉路扬的红发，“小路扬，你不会忘了我跟你差不多大吧？你今天来晚了，赵医生已经下班了。”
路扬半晌没说话，“嘁”了一声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挂着跟泪水完全不匹配的嬉皮笑脸，一边拨弄着手里的纸抽，一边懒洋洋的开口：“学姐你每次都这样不配合我可真不好玩。”
舒念觉得这谭死水真是死去活来的。
但她并不在乎这样的玩笑，随后舒念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着玻璃窗外，她敛眸沉声道：“东港区现在这么乱，你还一个人跑到这里不怕丢掉性命吗？”
路杨撇嘴：“东港区什么时候不乱了，而且现在哪里不乱，学校现在都没人管谁逃课了，我爸妈早就被联合政府征调到洛克区维持秩序了，说的好听，还不是因为洛克区那些有钱人怕死。我呢现在属于没人管，我爸妈巴不得去洛克区再也不回来呢，所以我去哪里都一样，死了也一样。”
路杨说完身子一仰，双手一摊，看似毫不在意的仰着头看向舒念。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大到好像全世界只有舒念一个人才会在此刻管一管她。
她继续说：“你知道吗我爸妈从来不会管我去哪里，也不会管我死在哪里。我倒是不在意，反正定期有钱打过来就行。有钱我就懒得去死，花花钱，听听医生给我提供的情绪价值，我还能再活五百年。但是呢要是他们彻底不给我钱了我再去死也不迟，不过好像也不可能。”
说着说着她就大笑了起来，少女毫无避讳的反复谈论关于死亡的字眼，舒念扭头看她：“我就是个兼职的，可提供不了情绪价值。”
“喔你让我找赵医生是吧，可是今天来晚了，就你在这了。况且咱们这都认识这么久了，随便聊聊也可以的。你要知道我在家只有无趣的机械人可以沟通，烦得很。哎对了学姐，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上大学了吗，我听说学姐你在校的时候一直是全校第一呀，怎么还是一直在东港区兼职？”
舒念心里暗骂了一句，为什么兼职，当然是穷啊。果然有钱人家的孩子理解不了“兼职”这两个字的含义，她面上云淡风轻地反问：“你呢，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来东港区这个心理研究所？”
路杨喝了口咖啡，咧嘴一笑：“我搜索了全市的心理咨询机构，搜索引擎告诉我最终结果里赵医生是长得最帅的。”
舒念一时语塞，她想了想赵医生那张脸和身材，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我想找人心理疏导我就要找最帅的嘛，养眼，会说话，我心里那不就舒坦多了。至于在东港区，虽然这个地段又乱又破，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赵医生那张脸！”
舒念挑了挑眉，嘴上毫不留情的一针见血：“路扬，你很聪明，你知道我只是兼职的，看起来好骗是吧。开门见山的说，你真的是只图那张脸吗？”
路杨托腮眨巴眼睛：“那学姐你猜猜我图什么？”
舒念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的理由太简单。虽然每次你来都说失眠，但我总想问你一句，这几个月你来这里多少次了，你藏的很好的部分一点也不想让我知道，你确定你是真的失眠吗。”末了压低了声音，“那我来大胆猜测一下，你的梦魇状况有过缓解吗？”
路扬哑然，这些话是她从来没想过从舒念口中听到的。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胜不过经验老道，老狐狸简单的几个字锤砸在路扬的灵魂之上，砰地一声发出巨响突然迸溅出一地的鲜红血液，路扬抑制住了喉咙里的尖叫，听到了自己干巴巴的嗓音：“没有。”
“你套我话！”路扬马上意识到不对，有些愤怒的瞪着眼前悠闲浇花的舒念。
“我只是偶尔失眠，你全是胡说八道。我根本不做梦的。”
“失眠怎么了，说的你好像不失眠一样，又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舒阿姨，你是不是失恋了啊。”
前后逻辑不通的悖论在路扬的口中变得活色生香，源源不断的碎碎念可以让她得到片刻的安全感。
路扬又得意起来，对自己认为舒念失恋这个结论很是满意：“舒阿姨你要是失恋了呢，我可以陪你出去吃饭啊，我们也可以聊点别的话题，总是聊我们年轻人的爱情倒是不照顾阿姨你的心情了。”
她又开始对称呼字眼发起进攻。
舒念嗤笑一声，没理她的幼稚行为，手里的喷洒水壶物归原处，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你要是可以打电话叫你的家长一起来吃饭呢，我们就成交。”
路杨又开始撇嘴：“你要是想要我的爸妈，我可以免费送给你。”
舒念沉默两秒后道：“我没有爸妈，福利院长大的。”
在父母这个板块上，她们俩一致表示了无话可说。路杨的无话可说是无情冷漠，舒念的无话可说是真的无话可说。她没有体会过那种血脉感情。
灯光昏暗里，路杨也沉默了，然后她抬手按压了自己亮银色线条流畅的通讯耳机，从里面弹出一个微型芯片，道：“送你个东西，量子传输定位仪，你拿着这个芯片，下次我可以直接定位你给你送东西。”
舒念接过那枚芯片，仔细端详，微信芯片通体呈白色，约指甲盖大小，细而密的银色线条如呼吸般闪动。舒念过去也只是听说过量子传输，双方互持一主一副量子态芯片，主芯片可利用空气中的微量光子源将物品远程传输到副芯片处。定位仪是她第一次见到，她收好定位仪，忍不住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市面上已经被淘汰的老式板正的白色通讯器，路杨再次沉默了。
“给我送东西做什么，你要送什么？”舒念再次没忍住道：“贵的就是好看啊，连定位仪都有，你这爸妈好像还不错。”
路杨气的牙痒痒：“不错？从来不会关心我去哪，几年都见不了几次面，见了面还会给我一巴掌的还不错？”
“一巴掌”的回答舒念没有料到：“为什么打你？”
路杨指着自己嘴唇边缘的那道极浅极浅的疤：“这个就是我妈打的留下的疤，她手上带着戒指，直接划破了我的脸，我留着这个疤就是为了警告我自己，永远别留恋这个家。至于为什么打我，我也不知道，她从小到大就看不惯我。你别看着我好像怀疑我一样，我说的是真的，她以前还说什么看不惯我这张脸。”
“你做过DNA检测吗？”
路杨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不是怀疑我不是亲生的，怀疑我是她仇人生的。我们家族吧，不，我们家很重视基因，我要不是早就赶出家门了，所以我肯定我是他们俩亲生的。”
舒念注意到了“家族”这个词语，她很快便想到了掌舵这座城市近乎一半权利的路氏财团，但她没下最终结论。路杨的父母并非住在洛克区，似乎只是路氏的边缘的人物，但是根据路杨每次来表现出来的财政状况，路杨本人好像处在路氏的中心位置，这是一个矛盾的现象。
舒念想了想道：“你问过你爸爸吗？”
“问他，他就一闷葫芦，什么也不会说的，从小到大跟我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就好像真的不是他们亲生的一样，对我还不如对小宠物好呢。”
路杨说完看了眼墙边的钟表：“赵医生还是那么喜欢用这种老物件。”
暖色调的墙壁，泛黄的白色钟表架在木质的书柜上，古铜色的指针在上面不停的转动，缓慢的，匀速的。
舒念笑了笑：“也许是老物件更有温情吧，比冷冰冰的机械数字更有生活的气息。”
路杨看着舒念：“你跟赵医生说的话一模一样，你俩真像兄妹，长得还都好看。”她拢起了红发，按了一下耳边的通讯器道，“我要走了，其实我今天没有预约赵医生，是我那便宜爸妈喊我回一趟老宅子，我不想去才来这里的。但是有人催我了，我得马上出发。”
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也不知道她那个所谓的每次都分手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子。舒念忍住发散的思维，“注意安全，东港区最近出了很多事。”
电梯门缓慢合拢，红发傻姑娘站在电梯里摆手，笑呵呵的像以前每次来一样没心没肺：“放心吧你等我下次来‘骚扰’你。”
滴答滴转动的指针终于发出“当当当”的声音，舒念扭头看了一眼钟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黑压压的云层下霓虹闪烁，暴雨还未停歇。
新手写作，文风文笔也许还很幼稚，一起慢慢成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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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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