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的微信消息发出去不到半小时，星耀战队的工作人员就打来了电话。听筒里的声音很客气，说已经安排好了车，下午三点来接我去星耀基地签合同。
我挂了电话，手指还在发颤。阿凯凑过来瞥了眼我的手机屏幕，挑了挑眉：“真去啊？沈寒，你可想好了，星耀那地方可不是破风，压力大得能把人压碎。”
“而且E神那人……”小乐挠了挠头，没把话说完，但眼里的担忧很明显。电竞圈里谁都知道，秦烬是出了名的“铁面打野”，对自己狠，对队友更狠。去年有个新人辅助因为走位失误送了波团，被他留在训练室复盘到凌晨三点，第二天直接发烧住院。
我“嗯”了一声，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有一个旧鼠标、一副用了两年的耳机，还有一本记满了战术笔记的本子。本子最后一页写着三年前的日期，是我第一次拿MVP那天，随手记下的秦烬的打野路线——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这个人会在三年后，成为我职业生涯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寒哥，”小乐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声音低了些，“要是在那边待得不开心，就回来看看。虽然破风没什么前途，但……”
“行了。”阿凯打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罐没拆封的能量饮料塞进我手里，“到了那边好好打，别给咱们破风丢人。要是真能跟着E神拿个冠军，记得回来请我们吃饭。”
我捏着那罐冰凉的饮料，喉咙有点发堵。在破风的三年，队友们虽然偶尔会抱怨，但从来没真的怪过我。可我知道，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就像一棵快枯死的树，必须挪到有阳光的地方，哪怕那里的土壤更贫瘠，风更大。
下午三点，星耀的车准时停在破风训练楼楼下。是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窗贴了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司机下来帮我放行李时，我注意到他胸前的工作证上印着“星耀战队”的logo——银色的星星缠绕着火焰，和秦烬的ID“余烬”莫名契合。
车上没人说话，司机放着轻音乐，音量调得很低。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一点点从破旧的老城区变成繁华的商业区。星耀基地在城市的另一边，靠近科技园，据说整个基地占了整整一层楼，训练室、休息室、理疗室一应俱全。和破风这个租来的小阁楼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车子停在一栋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前时，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逃避欲。我甚至想打开车门跑掉，回到破风那个虽然破旧但至少让我觉得“安全”的训练室里。可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经理发来的消息：“沈寒，星耀那边说，Ember也在基地等你。”
秦烬也在。
这五个字像块石头，压得我胸口发闷。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七月的阳光很烈，照得我眼睛发花，等适应了光线，我看见写字楼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秦烬。
他没穿队服，穿了件黑色的短袖和牛仔裤，手里夹着烟，没点燃。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泛着浅棕色的光泽，下颌线比镜头里看起来更锋利，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时，没有惊讶，也没有热情，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像在看一件普通的物品。
“沈寒？”他开口，声音比直播里低沉些，带着点沙哑，“跟我来。”
他转身走进写字楼，步伐很快，我只能快步跟上。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空间狭小，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他靠在电梯壁上，目光落在电梯门的倒影上，没看我。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三年前青训营，你玩发条，被我抢了蓝buff。”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电梯里的灯光很亮，照得他的瞳孔呈浅褐色，锐利得像要把我看穿。“你……还记得？”
“记不清细节了。”他收回目光，语气没什么起伏，“只记得你当时挺不服气的，赛后找我solo，输了还红了眼。”
我脸颊发烫，有些窘迫。那件事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觉得秦烬是故意针对我，非要跟他solo，结果被他用劫杀了三次。最后一次，他的劫残血反杀我的发条，我气得把鼠标摔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时候你比现在有火气。”他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现在怎么跟块木头似的？”
我没说话。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从被Wind单杀开始？还是从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开始？或许都有吧，那些负面情绪像藤蔓，一点点缠住我的心脏，让我不敢再冲动，不敢再犯错，最后连仅剩的那点锐气都被磨没了。
电梯到了十五楼，门打开，迎面就是星耀战队的logo。训练室的门是玻璃的，能看到里面有几个人正在训练。秦烬推开门，里面的人齐刷刷地看过来，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好奇、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这就是新来的中单？”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开口，他是星耀的替补中单，叫林浩，之前在二队表现不错，老中单退役后，很多人都以为他会转正。
秦烬没理他，指着靠窗的一个空位：“那是你的位置。先去签合同，签完合同过来训练。”
合同是星耀的法务拟好的，条款很详细，薪资比我在破风时高了三倍，还有奖金分成。但合同里有一条让我皱了皱眉——如果赛季中期我的状态没有明显提升，星耀有权单方面解除合同。
“这是俱乐部的意思。”秦烬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犹豫的样子，“也是我的意思。我不是慈善家，不会养一个没用的人。”
他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刻薄，但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星耀花大价钱把我从破风买过来，不是为了同情我，而是为了让我帮他们赢比赛。如果我做不到，就没有留在这的资格。
我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有些潦草，和三年前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比起来，显得格外拘谨。
“很好。”秦烬收起合同，站起身，“现在你是星耀的人了。从今天起，每天早上十点训练，晚上十二点结束，中途除了吃饭和必要的休息，不准离开训练室。”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把你的心态调整好。在星耀，没人会因为你过去的失误可怜你，也没人会等你调整状态。要么跟上节奏，要么滚蛋。”
他的话像一把刀，扎得我心口发疼。但我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走下去。
签完合同，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电脑是最新款的，键盘和鼠标都是职业选手专用的，比我在破风用的那些旧设备好太多了。我打开游戏客户端，登录自己的账号，发现好友列表里多了一个人——ID是“Ember”，备注是“秦烬”。
他什么时候加的我？我疑惑地看着那个好友头像，突然想起三年前，solo输给秦烬后，他曾主动加我好友，说“下次再打时，别那么容易哭”。后来我换了账号，就再也没联系过他。
“发什么呆？”秦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先打两把Rank热热身，等下跟队里打训练赛。”
我赶紧点开游戏，开始排队。等待的间隙，我忍不住瞥了一眼秦烬的屏幕。他正在看之前破风比赛的录像，正好是我被Wind单杀的那一场。他的眉头皱着，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这里，”他突然开口，指着屏幕上我的妖姬，“你当时为什么不用分身挡技能？”
我愣了一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我没反应过来。”
“没反应过来？”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沈寒，职业选手的反应时间是0.3秒，你用了1.5秒。这不是没反应过来，这是你在害怕。”
“我没有！”我下意识地反驳，声音有些激动。
他看着我，没说话，只是把录像倒回去，重新播放了一遍。画面里，Wind的辛德拉放出暗黑法球，我的妖姬愣在原地，直到法球快打到身上时才想放分身，结果放反了方向。
“你在害怕Wind，害怕再次被他单杀，害怕输。”他的语气很肯定，“所以你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操作都忘了。”
我低下头，没说话。他说的是对的，我确实在害怕。从三年前那场比赛后，我就一直活在Wind的阴影里，只要遇到他，或者遇到和他风格相似的选手，我就会变得手足无措。
“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说，语气缓和了一些，“在星耀，你会遇到很多比Wind更强的选手。如果你一直这样，永远也赢不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改的。”
他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训练赛好好打，别给我丢人。”
游戏开始了，我选了自己最擅长的发条。这把队友的打野是个盲僧，玩得很激进，经常来中路帮我gank。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快就建立了优势，中期团战更是打出了巨额伤害，最终赢得了比赛。
结束游戏时，我看见秦烬的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是他发给打野的：“刚才中路的gank时机很好，下次保持。”
原来他一直在关注我的比赛。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流，之前的紧张和不安好像少了一些。
接下来的训练赛，我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比平时发挥得好了很多。秦烬的打野节奏很快，经常能精准地预判到对面的动向，提前帮我做好视野，或者在我被gank时及时赶来支援。有一次，对面打野来中路抓我，秦烬的盲僧从野区绕过来，一个Q技能踢中对面打野，配合我的发条，完成了一波漂亮的反杀。
“漂亮。”他在语音里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
这是我加入星耀后，第一次听到他夸我。我心里有点开心，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稳了。
训练赛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秦烬让大家先去吃饭，然后继续训练。我收拾好东西，跟着队友们一起走出训练室。走廊里，林浩突然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沈寒，别以为E神夸你两句你就真行了。星耀的中单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是你拖了队伍后腿，大家都不会放过你。”
我看着他，没说话。他的眼神里带着嫉妒和敌意，我知道，他还在为我抢了他的位置而生气。
“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我平静地说。
他嗤笑一声，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在星耀站稳脚跟，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辜负秦烬的信任。
吃饭的时候，秦烬坐在我对面，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给我夹菜。队友们聊起今天的训练赛，气氛很轻松。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或许在星耀待下去，也不是那么可怕。
吃完饭回到训练室，秦烬递给我一份文件：“这是我给你制定的训练计划，每天按照上面的内容练。”
我接过文件，翻开一看，里面详细写着每天的训练内容，包括Rank、战术复盘、体能训练，甚至还有心理疏导。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下周开始，每天早上六点起来跑步，增强体能。”
“六点？”我惊讶地看着他，“太早了吧？”
“职业选手的体能很重要。”他说，“你的体能太差，打满BO5会跟不上节奏。”
我只好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按照秦烬的训练计划开始训练。每天六点起床跑步，十点到训练室打Rank，下午和队里打训练赛，晚上复盘到十二点。虽然很累，但我觉得很充实。秦烬每天都会陪我一起复盘，指出我的问题，教我如何应对不同的对手。
有一次，我在训练赛里又出现了失误，导致队伍输了比赛。我很自责，坐在椅子上不肯动。秦烬走过来，没骂我，只是递给我一瓶水：“别灰心，失误很正常。重要的是从失误里吸取教训。”
他的话让我心里好受了很多。我抬起头，看着他：“谢谢你，秦烬。”
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声音有些不自然：“赶紧复盘，明天还要训练。”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个看起来冷酷霸道的打野，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
一周后，星耀要和烈火战队打一场友谊赛。烈火战队的中单就是Wind，那个让我害怕了三年的人。比赛前一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三年前被他单杀的场景。
凌晨一点，我干脆起床，走到训练室。没想到秦烬也在，他正在看烈火战队的比赛录像。
“怎么还没睡？”他看到我，有些惊讶。
“我……我有点紧张。”我坦白地说。
他关掉录像，走到我身边：“害怕Wind？”
我点了点头。
“跟我来。”他拉起我的手，带我走出训练室。
我们来到写字楼的天台上，晚上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很舒服。秦烬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三年前，我第一次参加职业比赛时，也很紧张。当时我的对手是世界冠军打野，我害怕得手抖，连野区都不敢进。”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也会紧张？”
“谁都会紧张。”他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关键是如何克服紧张。后来我发现，只要把注意力放在比赛上，不去想输赢，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沈寒，你很有天赋，只是被过去的阴影困住了。明天的比赛，别想Wind，别想输赢，只想着怎么打好每一个操作，怎么配合队友。相信我，你可以的。”
他的眼神很坚定，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心里的黑暗。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好好打的。”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我梦见自己在比赛里用妖姬单杀了Wind，秦烬在旁边笑着夸我：“做得好，沈寒。”
第二天比赛开始前，秦烬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紧张，有我在。”
他的手很温暖，拍在我肩膀上，给了我很大的勇气。我深吸一口气，走进比赛席。
当屏幕上出现Wind的ID时，我的心脏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但我想起秦烬的话，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睁开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
比赛开始了。秦烬的打野节奏很快，一级就来中路帮我做了视野，防止Wind的辛德拉压线。我按照训练时的方法，稳扎稳打，慢慢建立优势。中期团战，我和秦烬配合默契，他的盲僧踢回对面ADC，我用发条的大招接上，打出巨额伤害，带领队伍赢得了团战。
最后一波团战，我用妖姬绕后，秒杀了Wind的辛德拉，然后配合队友推掉了对面的基地水晶。
比赛结束的那一刻，训练室里响起了欢呼声。秦烬走到我身边，笑着说：“做得好，沈寒。”
我看着他，也笑了。三年来，我第一次在面对Wind时赢了比赛，第一次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我。但我不再害怕了，因为我知道，秦烬会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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