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院的那天,天气很好。蓝色的天空像是透明的蓝色玻璃罩,偶尔有几朵云飘在上空,白白的,异乎蓝色,显得像是什么神秘莫测的领域。
而在这领域之下,我乖巧地坐在床边,头上是拜托护士扎的辫子,身上是妈妈新买的裙子。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今天早上,我起得很早,虽然起那么早,我也做不了什么。行李之类的早就被打包运回去了,穿衣扎头发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我还是早早地起来了。等衣服和头发都收拾好,我就无所事事,只好坐在床边等他们。
等待,往往漫长且无聊。我本以为自己会发脾气,但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竟然没有一点难受,反而心绪始终高昂。
这种异样的亢奋止于宫治的到来,看到他,我的心情迅速恶劣起来。
“不至于吧……”宫治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排斥,他真有些受伤,“这么嫌弃,你好歹装一装吧?”
我被他的语气逗得笑了一下,“我干嘛要装……妈妈呢?”
连妈妈也没来吗?
宫治走到窗前,正对着我,拉了把椅子坐下。
“今天是工作日,妈妈要上班,爸爸在出差,阿侑要上课,我请上午的假,”他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嗯,应该就这些。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有些恼羞,“谁说我要问这些了?”
宫治的表情微妙起来,我立马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我沉默一会儿,开口,“那为什么你能到?”
为什么其他人到不了?
我知道我在强求,这么多年也足以让我看清我在家里的地位,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发问,就像伤口边止不住的痒一样,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地让自己难堪。
我垂眼,没看旁边的人,而是无意识地盯着柜子下边的一个暗角。
“为什么你一张口就是这种难度的问题……”
宫治叹息,偏偏他还不能把这个简单地当成小孩子闹脾气,因为他能感受到,明白又清晰地感受到,连抵赖的空间也没有。
“这原来很难回答吗?”我扯了扯嘴角。
“是的,”宫治侧头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肯定地点点头,“嘛,”他语调悠长,“你别想这些了,怎样?”
我抬眼,“不怎样,你又不是我。”
所以情绪共通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不能理解,共通的只是情绪,也仅仅只有情绪。
想到这里,我莫名笑了笑。
和情绪不稳定的的妹妹情绪共通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能够正确理解,她说出来的那些颇有歧义的话。
宫治,“提醒一下,你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说。”
“为什么?”
“啊,因为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很冒犯哦?心胸狭窄的人听了,说不定会记恨你。”
我沉默一会儿。
“……他们会把我关起来吗?”
“啊?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宫治换了个坐姿,“肯定不会啊,你说的那个都算是犯罪了。”
“那我管他们做什么?”
宫治扶额,“你这个性格……”他早该想到的,只是。
宫治尽量委婉,“不是说你不好,但是,说话总这么直白干脆,很容易让自己受到伤害哦。”
“什么伤害?”
“会被人不喜欢,说是破坏气氛之类的,”宫治顿了一下,“这些都还好,说的话做的事要是被奇怪的人曲解了,才叫可怕呢。”
“可那是他们的错。”
宫治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没错,”他肯定我,“但是,和人交往……就是谈话、交友、恋爱……这些事情里面,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错的。”
他耸了耸肩,“至少,对错的标准不是我们定的。”
我努力去理解他说的意思,但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对和错那里需要我们来定,标准不是一直摆在眼前吗?
“刚刚那句话,”
我看到宫治笑了,“我要不是知道你的意思,换别人,我肯定就走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宫治侧头想了想,“字面上的意思。就算情绪共通,我也不是你。”
余下任何引申的意思都被他吞了下肚,宫治会像忽略宫乐之前最开始那个发问一样,当作它不存在。他不希望她的情绪再次不稳定。
“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别人做不到?”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我希望宫治能理解我的意思。
宫治看我一眼,“是,确实有那种,能够共情陌生人的人,大家也会愿意和自己的家人共情……但共情不是义务,我的意思是,它不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有些烦躁,扣弄着裙子的边角。
“说了那么多,麻烦死了……所以我要怎么做?”我自暴自弃。
宫治,“这可没有定论,每个人生活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不过如果非要偷懒的话,那就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你的意思是……模仿?”我艰难地理解。
宫治眨眨眼,觉得宫乐的用词很奇怪。
他想了想,“准确地说,这是个分配的问题。”
“如果在那些非必要的事但又必须参与的事上,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破坏气氛,不说不合适的话……就会少很多很多麻烦。”
他的语调变得柔和了一些,“剩下的这部分精力,就可以花在自己愿意的地方。”
我皱着眉头,宫治总让我有种熟悉的既视感,想了又想,
终于,我迟疑地发问。
“你今天……是来给我上课的?”
宫治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
我急了,“你笑什么笑?!”
宫治摆手,我越急他反而笑得越开心。
……日期记错了,还是别的什么。“不可能,今早护士还跟我说就是今天,麻衣老师也没有说之后不来……我不可能记错,你刚刚跟我说话也不是这个意思!”
“宫治!”我尖叫,跳下床,“停下,你不准笑了!”
宫治扶了我一把,“好吧,好吧,我不笑了,但是,”他眉眼的笑意压不住,“体谅一下,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说……给人上课?老师听了会笑死的。”
我皮笑肉不笑,“别的不知道,但要说笑死,你肯定死在你老师前面。”
“别这么说嘛……意外意外,”宫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单手揽住我往门外走,“不提这个了,先出去,先出去……我看时间差不多,阿侑应该已经在外面了。”他低头看表。
“你不是说,他在上课?”我没好气。
“他本来和我一样去请假,但中途给人拦下了。我怕他到不了,你……”伤心生气,宫治把中间的词模糊了一下,“所以才跟你说他在上课。”
“你刚刚在病房是……拖延时间?”我停下,扭头看他。
宫治被我带着停下来,他沉默一会儿,无奈,“比起这个,我更愿意你说我在上课哦。”
又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模棱两可,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我抿嘴,心里的烦躁像柴火一样慢慢点燃,正一点点地变成怒意。
“当然也不是上课。”宫治及时打断,“聊天,聊天,是增加彼此了解促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他歪头笑了笑,“但其实,我也不怎么会聊天,”比起阿侑差远了,“是因为共情吗,和阿乐你意外地聊的来呢。”这话很有些讨好的意思,宫治说完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却奇异地安静下来,还是烦躁,但没了那种想砸东西嘶吼伤人的冲动。
宫治摸摸我的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出去。”医院呆久了总感觉怪怪的。
“刚好中午了,叫上阿侑,我们先去超市买点食材,先把饭吃了……”宫治估算着,“下午两点,会有老师来上课,功课落下的要好好听,但是要记得吃药和午睡……”
我垂下眼,认真地听着。
我的病还没好全,只是能出院了而已。但功课的质量可以增加了,等到学完的那一天,就可以正常上学。
“哦,对了,”宫治低头,“事先说明,你不要指望我或者阿侑能在学习上帮到你哦。除了个别科目,其他的,我和他都只能勉强及格而已。”
我冷笑,“看出来了。”就从他刚刚那几句话也知道,他不是那种会认真学习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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