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死了。
“前天......大概是前天......饿死的、病死的？谁知道怎么死的......反正有人找她的时候，她的尸体早就僵了。”
“这房子还没破到不能住人，我们就清理了一下，自己住着了......你说你们是维娜的亲戚？要找她的话，就去附近的地下墓穴，别来烦我。”
女人的口吻冷漠，告诉完尼古拉前任房主的消息后，就将破木门关上。
“......”
尼古拉扶住背后滑落的维娅，糊满灰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随后，他向过路的人询问了地下墓穴的入口，在他们偶尔闪过一丝怜悯的麻木眼神中，带着维娅走向那里。
在路上，尼古拉回忆起维娜的不正常举动。
[她之前的脸色就不正常。]
那是青灰的、发紫的，只是在厚重的粉面下，少有人会去看清。
[她总是捂着胃。]
或许在很早之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困生活，就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医生和药是昂贵的，大多数平民都无法负担得起。
于是维娜忍受着病，放任它一步步变得严重。
[她早就觉得自己等不到维娅了。]
尼古拉之前就在疑惑，一个混迹红灯区的妓女，怎么会向只见过一面的他交付信任———甚至在找到女儿的线索后，说出那样惨然而期待的话语。
原来，那是维娜临死前的孤注一掷。
尼古拉走入往下延展的的楼梯道。
地下墓穴[1]，到了。
数以百万记的骨头堆砌在墙壁上。
这里曾经是废弃的采石场，只是在圣婴公墓倒塌后，被当做普通公民的尸体存放地。
尼古拉踌躇地站在入口。
潮湿的地下，飞扬着病菌与尘土。
每天都有很多人与世长辞，每天都会增加很多具遗体。
那么，维娜在哪里呢？
【重力】可以在其他时候带来方便，可它也没办法在这昏暗的地下，分辨出面目模糊的死者。
尼古拉只得往里面走走。
臭味占据鼻腔，顺便将他眼睛也熏得有些睁不开。
整个寻找过程都极为艰难。
终于，在最边缘、最新的尸体堆里，露出一小节黄色的发丝。
尼古拉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接近，停驻在它边缘，将摞在上面的人挪开。
虽然尸体已经有了巨人观的现象，但那显眼的发色还是能够帮助分辨。
尼古拉走近。
维娅似有所感，在尼古拉接近它后，睁开眼睛。
她早忘了怎么说话，也忘了怎么哭了。
只是，在她干涸的喉咙里，声带摩擦着、挣扎着重复一个微弱的音节：“mama......ma、mama......”
但无论维娅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维娜毕竟死了。
尼古拉盯着维娜良久。
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
等他动弹的时候，他目标明确地抓向维娅的手。
人死亡之后，所有的动作都会僵硬。可等一天或两天后，它又会软化下来。
是以，尼古拉掰开维娜手指的动作，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维娅的手里有一个纸团。
她似乎是怕这东西死后被其他人抢走，包得很紧很紧。
尼古拉将它取出。
纸包了一层、两层......全部剥开之后，是一枚很小很小的怀表，打开它，里面是维娜与路易斯的合照。
尼古拉把怀表塞进维娅手里。
“ma.....呜......mama”
维娅抓紧怀表，发出第一声哭泣。
尼古拉想了想。
他对维娅说：“你也会死。”
等到那个时候，维娅就能去陪伴维娜了。
只是，在此之前，尼古拉会遵循与维娜的约定，将维娅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幸中的万幸，维娅在实验员的摧残下，身上的异能似乎已经虚弱到消失了。她没有自保之力，拥有异能，只会被下一个有贪念的人抢走。
维娅没有停止哭泣。
她的声音飘在地下墓穴里，随着尼古拉里地下墓穴的出口越来越近，它慢慢地、不舍地消散，像是对亡灵唱颂的告别诗。
◆
在白昼与夜晚的分界线中，孤儿院里站着一位早起的人。
这人正是伊莲娜，她正准备着今天的食物。
波伏瓦小姐离开的前夕，又给孤儿院捐赠了许多箱食物。
伊莲娜满怀感激，更加努力地想要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叩叩—”
门口突然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伊莲娜听见后，就往门口走去。
“是谁啊？”
平视着搜寻无果后，伊莲娜将目光往下挪。
黄发的女孩站在门口，她呆呆地望着伊莲娜，脖子上的链子落在衣服里，印出小椭圆的痕迹。
单薄的衣衫、身上的伤痕、瘦小得年龄有些模糊，从这几点看来，她曾经的生活应该过得很差。
“快进来！快进来！”伊莲娜赶紧蹲下，给维娅披上了自己的外套,“怎么身上是这样的......上帝啊，谁这么对待你啊！好孩子，别怕，进来吧！”
她有些心疼地看向维娅身上的伤疤，说话的语气像是要哭出来了。
“是你的......是有人把你放在这里吗？他们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伊莲娜甚至没对她说出“家人”和“抛弃”两个词。
维娅张开手掌，递过去。
伊莲娜怔了怔。
她看见一枚袖扣，准确来说，是一枚镶嵌了昂贵宝石的袖扣。
它不应该是出现在维娅手中的。
这是是只有贵族们才能用的上等货。
见伊莲娜不拿，维娅把它往上抬。
“.....不，我不要它。”伊莲娜摇摇头，伸出双手，坚定地把维娅的手掌合上，再把它推回维娅怀里，郑重地嘱咐道，“自己的东西，就好好收着吧......小心些，别给其他人看见了，也别再给我了。”
她小心再小心地警告维娅。
哪怕一个孩子不该拥有它，伊莲娜也没有占据它，或者猜测维娅偷窃的想法。只是，无论怎样来的，袖扣都不能被旁人看到。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孤儿院的屋顶，一个黑影悄然离开。
维娅乖乖地点头，仍不做其他动作。
伊莲娜轻轻地拉着她的手，把她牵进孤儿院中。
◆
德维尔宅，大厅。
玛格丽特提起裙摆，雀跃着飞扑。
然而，她并没有落在地上。
西奥稳稳地接住了她。
许久不见，西奥身上的铁锈气又加重了。
从前线回来的人，身上总是会带着枪火与血腥的味道。
西奥没脱下军装，回到家的第一时间也是与玛格特拥抱，所有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
“......我好想你。”
玛格特并不嫌弃，她只把头贴在西奥的胸口。
军装上金属的扣子带来轻微的凉意。
“我也很想你，玛格特。”
西奥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脑。
一如既往地，玛格特与西奥交换思念。
“我带回来一位客人。”
西奥温和地放开玛格特，身一侧开，露出另一个人来。
客人是一位长相平庸的男人。
他穿着不符合这个季节的黑色风衣，双手插在衣兜中，即使见到玛格特，也丝毫没有绅士般问好的意思。
他的眼神从德维尔宅中扫过，半晌，“嗤”了一声。
“待他如待我。”
尽管客人的态度极其恶劣，西奥还是这样嘱咐。
玛格特只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碍于西奥也在，她尽力压抑住皱眉的冲动，将他当做普通的客人去对待。
“我不在家中，你过得还好吗？”
西奥见状，将话题拉开。
“克洛伊，把带客人去会客室。诶，还是和之前一样无聊，”玛格特将仆人招来，对着西奥诉说自己最近的心情，“不过，总比之前好了，你不会忘记，我们刚领养了一个孩子吧。”
“哦，我当然记得，尼古拉，是叫这个名字吧。”
西奥脱下外套，搭在仆人手臂上。
“对，你没忘记！”
“他现在怎样了？”
“很不错，相当好！他什么知识都能消化掉，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天才的孩子。”
“听起来真不错。”
“你想看看他吗？我现在就喊他出来。”
不等西奥回答，玛格特就冲着另一个女仆吩咐。
女仆的动作迅速，不到一分钟，楼上就有走动的声音。
但是，只到一半，声音就停止了。
玛格特不禁疑惑地抬头望去。
尼古拉站在扶梯上。
三人站在大厅里。
但，在自己与相处最久的玛格特和有一面之缘的西奥间，尼古拉最先看向的不是他们，而是第三个人———那个被西奥称之为“贵客”的男人。
“......”
“......”
两相对视之间，竟然是那个相貌平庸的男人最先做出反应。
他扯开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极大的笑容。
“嘎吱、嘎吱—”
尼古拉握紧栏杆，若是有人凑近，便能看见细微的裂纹自他手下出现。
“尼古拉？尼古拉！太失礼了。”
玛格特刚训斥两声，就发觉自己领养的孩子似乎一夜之间有了某种奇怪的变化。
“等等......你昨天有这么高吗？”
［1］法国的乱葬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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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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