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晨光熹微。
一只信鸽于空中闪过,转瞬到了楼阁之上的沈槐安手里。他本是刚醒,听见响动于是晃到了窗前,半松不垮地靠着窗棱,取信后一抬手将那鸽子放了,天涯阁出品的信鸽,训练有素,其行迹可遍布江湖。肥瘦相间,哪天流落在外估计能召唤一只烤了顶饱。
他边想边拆开了信。
信里钱途忧心忡忡,表达了对亲师兄的担心和身不能至的可惜,沈槐安读完笑了起来,这一看就是小钱源的语气。后面那句就应该是出自钱途之手了,问候了他新收的小徒弟,并诚心建议沈槐安收收那副淡出鸟来的没心没肝样儿,对小徒弟上心些。
可见天涯阁确实不辱其名,手眼到天涯。
沈槐安继续往下看,上面写到心魔多发,已经远超正常程度,是暗城在搞动作。
暗城之主辛茗,早年间残害了师门上上下下百余人,轰动了整个江湖。后来他逃往不见天日的暗城,被其师父亲手封印,只是他的心魔竟渐渐形成实体,化为辛茗的模样,控制着暗城。
他控制着邪气慢慢向江湖间渗透,许多心念不稳但不至于形成心魔的人踏入歧途。长此以往,阵法迟早有一天困不住他,所以剑神查阅典籍多年,又花费无数心血,才有了一个清心阵法的设想,用以根除心魔隐患。
清心阵中,浊念寸草不生。
早饭是良羽一早做的,给沈槐安谢洪雪各送了一份,在走的时候还提到了两日后的中秋节,说闽月族的当天晚上有精彩的表演,邀请两人参加。所谓吃人嘴短,两人谢过后都客气应了。
谢洪雪昨晚终于得到本派剑谱,一时间半惊半喜。那毕竟不是别的,而是清风派多少代能人摸索后留下的指引,说是江湖之中人人想要的东西也不为过。
他一大早照着剑谱比划了起来,一招一式间看得出基本功的确扎实,院中蓝衣纷飞。
他小声念着剑谱,照着图案练起来,练完顿觉精力充沛,正要继续,却见后面写着“凡我所感,皆我修行…”,只这一句下有一行红字,力透纸背地批注到,清风剑之源。再后面就是对心念的引导了。可他茫然地皱了皱眉,半猜半试了半天,见没有任何反应,不由沮丧不少。
他自小习剑,在京都那群纨绔子弟中数一数二,闲来无事与无赖争执间以一敌多,也从没落过下风,由此还对江湖之行怀揣了些壮志。可他此刻想,原来我连剑道的边儿都没碰到吗?
这时他听见身后微弱的动静,见沈槐安慢悠悠走了过来。
“我看看这是怎么了?”沈槐安上前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眉毛还耷拉着,于是笑说“昨天高兴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一会儿没见着怎么就要哭了呢?我又没训你,这不是还没教呢么?”
谢洪雪当然没哭,闻言倒不那么沮丧了,他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师父,我什么都不会,就入清风派门下是不是太讨巧了?听说被选入清风派的弟子皆是百里挑一,想来不那么优秀也是很难学会的。”他顿了顿,“我并不百里挑一,也非天赋异禀,也学得了清风剑吗?”
“你想学吗?”沈槐安问。
谢洪雪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沈槐安仍是笑着道:“那我的答案有什么用呢,我要说你别费劲了回家吧,你就真利索地收拾东西说告辞了?那才真是别费力气了。再说剑谱不是都给你了,又不是逗着你玩儿的。”
不知怎么的,沈槐安也没承诺他日后必定有所作为,也没鼓励他其实很有天赋。只是这么说,谢洪雪心下却奇迹的清明起来。这心宽的小少爷眼神清澈,他想,不管怎么说,剑谱就在这里,修习之路已经有些方向,这总比停留在白日梦的阶段好些不是吗。
就这么半悠闲半摸索地学了两天剑谱,中秋节集会到了。
谢洪雪终于出了良家,见到欢声笑语的往来众人,一时间觉得心宽气畅,半点不憋闷了。良羽正提着一壶自己酿的清酒,在旁边也笑得开怀。沈槐安与良珩在后面走,前面两位一路上见什么都新鲜。
由无数暗色的不规则石头铺成的路向四方延展开去,几人由拐角处见朦胧暖光,一转弯灯火通明。
谢洪雪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惊叹起来:“天呐,真美,真热闹啊…”
良珩在后面笑意更浓,他含着笑仰头见盏盏明灯,轻轻抬了抬手,只觉得黑夜都失了吞噬万物的可怖,高高挂起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扫着热气腾腾的尘世笑语。
谢洪雪眼花缭乱,在一长排小摊子前走马观花。直到良羽轻快地“哎”了一声,良珩边跟沈槐安说着什么边走了过来。
良羽笑着转头对他说:“一会儿晚市的灯乐会就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谢洪雪正要点头,看见了他背后不远处刹那间蹦起又灭下去的巨大火光。
良羽领头带他凑过去,“这是开始了。”
谢洪雪边跟着穿过人群边回头看,见良珩与沈槐安两个人群中的白衣客也在大步走来,又愉快地变身成兔子精蹦到前面去了。
待灯会演了一大半,良珩早不知道被挤到哪儿去了,沈槐安往旁边的木柱子走了几步,一转身靠了上去,想着一路上坠子为什么没亮。
忽然听旁边有人说话:“沈安是不是?”
见他看过来,那男人笑了一下:“在下石门寨孙净林,久仰大名。”
沈槐安一听石门寨,心说这是冤家路窄啊,可他见那男人十分和善,有些弄不懂了,又挂出招牌假笑来:“大名不敢当,只是不记得与兄台见过。”
孙净林点头道:“我没回去多久,我们确实没见过面,只是我从寨主夫人的画像里见过你。”
沈槐安不解地“嗯?”了一声:“画像?”
“准确来说是通缉令。”
沈槐安觉得合理了,只是这状况下假笑是应付不了了,于是转开了话题:“那后来如何?”
孙净林摆摆手:“后来夫人气愤之下派人出去询问,有一天碰上了清风派弟子,说这就是沈槐安,还警告他们安分一点。”这次没等沈槐安问后来呢,他一边乐一边自己补全了,“后来夫人亲手烧了通缉令,勒令我们不准再提此事…”
他看见往这边走来的良珩,收了些笑,转头问沈槐安:“所以大侠,现在你还是沈安吧?”
沈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是。
孙净林正色下来,拱了拱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只是大侠除掉班塞,是为民除害,也还了孙某自由身,我常在京都的孙氏杂庄,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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