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侯已经在江东治理得不错,吴侯府也在吴郡,就原爵领吴郡郡守吧,”她还给孙权画个饼,“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生前封侯拜相,死后配享太庙,青史昭昭,留得身前身后名。吴侯年少继承爵位,莫要懈怠,如今虽只是郡守,若有能耐,日后平步青云,入阁拜相,尚未可知啊。”
毕竟孙权活得久,等他老了,说不准光熬都能熬死大批人。
孙权原先的沉郁,吃了这个饼之后,又开心起来,他降明最怕的,就是自此以后离开权利中心,成藉藉无名之辈。
“可惜陛下非男儿,不然臣有一妹,与陛下实为良配啊。”
他一句话把刘琼咳得不行,孙尚香啊,听着怎么有一种小妈感。
“不可惜,你妹妹有能耐,能干实事,不妨让她参加过些日子的考试,说不定前程似锦,也尤未可知。”
她现在可缺基层官吏了,这年头能耐人好找,正常人不好找,太过于两极分化了。
孙权倒是没想过还可以这样,那他妹妹还真是赶上好时候。
洛阳遍地造房子,哪怕是宫内,也是让人运来大木,匠人造宫室材料是齐全的。大乔走在洛阳的街道上,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鲜活,阳光正好,这里虽然大动土木,吵吵嚷嚷,但可比她那静得让人发慌,只有孩子吵闹声的庭院让人舒心太多了。
她从驿站搬了出来,找个酒店,定了长期的,洛阳可以租房,但是愿意出租的就太少了。她付了房子的预售款,由于她买的是200平两层小楼,去年一直在动工,她定下来,明年才可以交付。
当孙权回来的时候,听见下人来报嫂嫂搬出去了,还准备在洛阳长住,他简直满头问号。不是,他出去一趟这么刺激的吗?他回吴郡怎么交待?他就说好好的为什么大乔非要来洛阳。
孙权带着人去找大乔,此时已是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对于大乔这长嫂,孙权还是敬重的,孙权对于人心向来把控得准,他知道大乔的意思,他也不是来劝归的,只是大乔可以没跟他打招呼就走,他不能不闻不问,不然他成啥了。
孙权很是感叹洛阳的富贵,琉璃作窗瓷为砖,毕竟这年头富人家窗才用纸窗,穷苦百姓家里都用草席作窗,但他问过,洛阳的普通百姓,买的房家里也皆是琉璃窗。
他原本想买些回吴郡,但玻璃易碎,运输不了,如今还出不了洛阳城。
“嫂嫂不与权一道回吴郡了吗?绍儿尚幼。”
大小乔是刻进史书的国色美人,大乔便美如姑苏神人,二十三岁又是最好的年纪,春风吹拂着她鬓角散发,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寻来的孙权,摇了摇头。
“母亲不会亏待绍儿的,仲谋,你成了明臣,我读了洛阳的律条,它告诉我,夫死我便是自由人了,孩子也当归我,可绍儿是孙家骨肉,我并不想母亲为难。如今你仍是吴侯,可我并不想再当吴侯府里一缕孤寂的幽魂了,我并不是谁的未亡人,好似这辈子只能青灯古佛不问世事,守着他的牌位,我叫乔婉。”
大乔与小乔是双胞胎,都是江南美人,大乔唤乔婉,却更为高冷。小乔唤乔霜,却更为温婉可人。
她眼中有热泪在滚,终是微仰着头,未让泪珠滚落,巾帕擦了擦,泪光温润在她眼眸间,她向来极能克制情绪。
孙权对于吴国太与大乔,向来都非常敬重,毕竟他的位子是从孙策那接过的,如果这几年大乔说一句他不敬长嫂,孙权都得够呛。所以对于大乔的诛心之言,他是万万不敢应的。
“权向来敬重嫂嫂,绝无半点轻慢之意,可是侯府谁人让嫂嫂受了委屈?”
“仲谋,就此别过吧,侯府并没有让我受委屈。可我无时无刻不在受困,所有人都在说,我是讨逆将军的未亡人,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每一个人的叹息,仿佛我的人生就该在孙伯符死的时候一起葬了。从来没有人,将我当成一个人来看,我仿佛是讨逆将军的遗物,不配再有欢笑,不配再有色彩,可是仲谋,我与你一般年岁。”
大乔的眼泪终究滚落下来,她将这些话说了出来,仿佛天地都亮堂了。她甚至想说,她原本是乔家的女儿,父亲是江左名士,出身优渥,是孙策带人打进来,让她流离失所,他为了与周瑜拉近关系,成连襟,便娶了她们。孙策还从容笑着与瑜开玩笑,‘桥公二女虽流离,得吾二人作婿,亦足为欢。’
孙策的敬爱是对妻子,孙权的敬爱是对嫂嫂,旁人皆道她是先夫人。
可她明明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是个独立的自由人,鲁肃送与她的书藉里,有一页夹了书签,丈夫死亡后,婚姻关系自动结束。还有另一本,写着官吏报考流程与时间。
那是谢衣翻的,他想,正常人是不会爱上破坏自己原先宁静生活的人,更别说就两年夫妻,给人守一辈子坟,孤苦无依的在侯府被人谋算,就因为对方叫孙策孙权吗?
至死不渝的感情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很明显孙策心有大志向,没那个时间与她相伴,更别说原先就无感。
谢衣毕竟是记者出身,他知道大乔的困境,所有人敬着她,就像敬着孙策的牌位一样,她若嫁个普通人家,成寡妇大不了带孩子回家,再不再嫁都随意,但她嫁的是吴侯府。孙策的旧臣不会允许孙策受辱,如果大乔回乔家,他们会质问孙权,连先夫人都容不下吗?可若留在吴侯府,那与生活在棺材里有什么区别,下人看她是先夫人,孙策的未亡人,死后与孙策合于一坟。
孙权也叹了一声,早在大乔携着几个箱子一道来,他就知道她的打算了,吴国太也点了头,他此番也不是劝归,就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兑换好的银票,毕竟江东归附,但银行一时半会开不过去,于是北方银行放出银票,可以凭票取银。
“嫂嫂心意已决,权就祝嫂嫂于洛阳一切顺利,可女子在外怎能无银钱傍身,嫂嫂若有不便,写信差人告知权便是。”
大乔是带了私房的,但比起家大业大的吴侯府,她的家底实在太薄。
大乔也没推辞,毕竟她心有怨气,这些年吴侯府确实庇护了她。
待孙权走后,她仿佛彻底与过去做了切割,孙策的一切功业在吴地归降下成了泡影,她也从这泡影里挣脱出来。
她独自坐了很久,在安静无人的室内,倩影在窗前拉得很长,美人蹙眉,她回想这几年,她离开时除了带上自己陪嫁侍女,再无其他。
“萝女,不必准备晚食了,陪我一道出去走走吧,不是说洛阳开了新食肆吗?咱们去吃吧,你等我换个衣裳。”
“诺!”
乔婉翻出一套明亮的橙红衣裙,她怔怔看了很久,然后褪下身上沉闷的旧衣,如闺中一般,拉着萝女便往外跑,洛阳并没有大乔口中那般好,到处是工地,粉尘漫天,绿化都得重新移植,只是朝庭搬来了,那些依靠大官的商户,为了自家靠山,自然亏着本也得来洛阳占一个好地方。
但对于乔婉来说,这里比偌大吴侯府,让她快活的多,仿佛她重新活了过来,她这心情无人诉说,她想写信给妹妹,又怕周瑜望见,与妹妹生了隔阂。
她们戴着帷帽在街上吃吃喝喝还采购了不少东西,谢衣的马车刚从户部忙完出来,不小心刮蹭了她们的物什,散落一地,萝女脾气暴,何时夫人受过这委屈,当时就骂了起来,乔婉制止她。
谢衣让车夫停下马车,他忙下车为人拾起,谢衣一身紫色朝服,身姿挺拔,而立之年比起十年前的俊朗多了分沉隐,他向大乔走去,看大乔挽起的鬓发。
“夫人,真是抱歉,惊扰了。”
大乔隔着帷帽看他,轻笑了声,“无妨,妾初来洛阳,可能是走错了路。”
谢衣想了想这几日到洛阳的孙仲谋,“可是乔夫人?”
大乔有些怔愣,“阁下是?”
谢衣想起夹在那一页的书签,“赠与夫人的书籍,是我让子敬带去的,原想着夫人许是明年才能至洛阳,没想到这么快。这一次考试比去年难许多,听说士子们皆准备下场,如河内司马家,夫人要做好准备啊。”
大乔看着谢衣俊逸疏朗的眉眼,她怔了下,她将帷帽摘下,淡淡春山,盈盈秋水的眉眼对上他的眼,她已知道对方身份了,“亲王小看于我,下次相见,亲王可唤不了我夫人,许是成了哪地县令。”
谢衣揖了一礼,“便祝夫人。”
乔婉亦福身回了一礼。
刘琼听谢衣说大乔的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赠的什么书,把人从江东拐骗到洛阳来了。”
不过她今天也有喜事,“我怀孕了,谢衣。”
谢衣听着有些怔愣,刘琼心心念念的长子或长女,就这么来了。
如今刘琼二十五了,在这十六生子常见的汉末,她还没继承人,加上刘备也人丁稀薄,大臣们都快头秃了。
但谢衣只觉得风雨欲来,刘琼明显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孩子,毕竟继承人只一个,风险太大,刺杀与下毒恶意怕是会如影随形,但谢衣也准备抽身离开洛阳,日后这孩子的太子之位,可比其他朝太子更为艰难。
他看着刘琼依旧意气风发的脸,有些难受,也扯出一抹笑来。“恭喜陛下。”
刘琼知道谢衣的想法,可是她的孩子,不可能只有一个,也不可能是同一个父亲,不然她的天下,岂不为他人做了嫁衣?
如今刘备还在,加上旧臣,十年内不会有动荡,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呢?她不想赌人心,那是最虚妄的东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