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进市立训练馆时,木兔正趴在球网上晃悠,两条长腿荡来荡去,像只等着投喂的大型犬。研磨抱着排球从他底下钻过,被脚踝勾住衣角,踉跄着差点撞上排球架。
“小三花!”木兔的声音裹着阳光砸下来,“你看我新学的编法!”他献宝似的举起颗星星,红绳缠成螺旋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赤苇说这样像流星!”
研磨扶着被拽皱的衣角,指尖在星星上戳了戳:“像被啃过的鲷鱼烧。”
“哪有!”木兔不服气地把星星塞进他手里,掌心的温度烫得研磨指尖一颤,“这叫艺术!艺术懂不懂?”
训练馆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他们俩时,研磨突然捏住那颗歪扭的星星,指节泛白。“木兔,”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排球砸在空旷场地般荡开回音,“四十九颗够了吗?”
木兔愣了愣,耳朵尖腾地红了:“啊?什、什么够了?”
“我是说,”研磨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玻璃珠,“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
空气突然静了,连排球滚过地板的声音都清晰得刺耳。木兔脸上的笑一点点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动画,他猛地后退半步,撞到球网,网绳嗡嗡地晃。
“你、你说什么呢小三花!”他的声音劈了叉,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你是不是训练太累了?我去给你买柠檬糖——”
“我没累。”研磨往前走了一步,影子把木兔完全罩住,“我很认真。”
木兔的肩膀开始发抖,他攥紧手里的星星,红绳勒得指尖发白:“不、不行的……”声音细得像要断的线,“我们都是男生啊……而且你看我,老是笨手笨脚的,连星星都编不好,还总给你添麻烦……”
他突然把星星往地上一扔,转身就想跑,却被研磨抓住手腕。对方的手指很凉,力道却稳得让人挣不开。
“这些和喜欢有什么关系?”研磨的声音里带了点他从未听过的涩,“你笨手笨脚,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木兔的眼眶红了,大滴的眼泪砸在研磨手背上,烫得人发麻,“我妈说……说要找个温柔的女孩子……还有卖鲷鱼烧的阿姨……”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像在翻找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我们这样……会被笑话的啊。”
研磨的手慢慢松开了,指尖垂在身侧,微微发颤。他看着木兔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对方说“两个男生不会得到祝福”时,眼里熄灭的光。
“我知道了。”研磨弯腰捡起那颗被扔在地上的星星,红绳上沾了灰,他拍了拍,却没拍干净,“是我没考虑好。”
木兔咬着嘴唇没说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运动服上晕开深色的印子。他想解释自己不是讨厌,是怕,怕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怕把这份喜欢磨成彼此的负担,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声压抑的呜咽。
研磨把星星塞进他手里,转身往门口走。晨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被剪断的线。“星星编得挺好的,”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扔了。”
训练馆的门被轻轻带上,留下木兔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场地中央。他攥着那颗沾了灰的星星,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出声,哭声混着球网晃动的嗡鸣,像首跑调的歌。
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暖,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像嘴里含着颗没化的柠檬糖,酸得人心脏抽痛。
木兔蹲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冷的球网,眼泪砸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攥着那颗被研磨拍过灰的星星,红绳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像在反复提醒他刚才说的话有多伤人。
“不是的……不是不喜欢你啊……”他对着空荡荡的训练馆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我……是我不敢啊……”
上周去参加邻居家姐姐的婚礼,妈妈拉着他看新娘穿婚纱的样子,笑着说:“光太郎以后也要找个这样的姑娘,安安稳稳过日子。”当时他看着穿西装的新郎给新娘戴戒指,脑子里却突然冒出研磨低头编星星的侧脸,吓得手里的喜糖都掉了。
他赶紧捡起来塞进兜里,指尖却直发凉——原来有些念头,连自己都觉得惊惶。
还有那次在便利店,他举着两袋柠檬糖冲研磨笑,听见后排货架传来阿姨的嘀咕:“俩大男生整天黏在一起,腻歪得慌。”研磨当时正低头付钱,好像没听见,可木兔看见他捏着糖袋的手指紧了紧,耳根悄悄泛了红。
从那天起,他再牵研磨的手腕时,总会下意识往四周看,像做贼似的。
“我怕啊……”木兔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我怕那些话传到你耳朵里,怕你被人指指点点,怕他们说你‘不正常’……”
他想起研磨为了接他偏移的扣球,扑出去三米远时,场边有人喊“好默契”,可也有人在背后说“音驹的二传手怎么总跟枭谷的混在一起”。那些声音像细小的针,扎在他心里,平时不觉得,可到了要说“喜欢”的时候,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你那么好……”木兔哽咽着,眼泪把运动服的猫头鹰刺绣泡得发暗,“你该被人好好祝福的,不是跟着我偷偷摸摸……”
他想象过无数次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在训练馆击掌,在樱花树下分鲷鱼烧,甚至……像婚礼上那样牵着手。可每次想到这些,总会跟着冒出来更多声音:“他们是男生啊”“真奇怪”“太不像话了”。
那些声音像道无形的墙,把他心里的喜欢圈在里面,怎么也迈不过去。
“我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护着你啊……”木兔抓起地上的排球,狠狠往墙上砸去,“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的灯都晃了晃。球弹回来滚到脚边,他看着上面模糊的指印,突然蹲下去抱住球,哭得像个迷路的小孩。
他知道研磨有多聪明,有多骄傲,却要因为他这点不敢说出口的喜欢,被人在背后嚼舌根。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脏像被排球砸中,闷得喘不过气。
“对不起啊……小三花……”木兔对着排球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等我再勇敢点……等我能挡住那些话的时候……”
可他不知道,“再勇敢点”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这份被他亲手推开的喜欢,还有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训练馆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木兔抱着排球蹲在光斑里,像只被遗弃的大兔子,手里还攥着那颗没编完的星星,红绳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木兔在训练馆蹲到夕阳斜斜地爬进球网,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膝盖麻得发僵,像灌了铅,他扶着球网晃了晃,指尖摸到网绳上的汗渍,突然想起研磨总爱在这里系星星绳——对方的手指灵活,红绳绿绳在指尖绕几圈,就变出颗棱角分明的星星,不像他,总把线缠成乱麻。
他捡起地上那颗沾了灰的星星,揣进兜里,又把散落在地的绳线一股脑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根绿绳,他低头去解,却看见绳尾缠着圈红绳,是他昨天偷偷编的,想做成两颗连在一起的星星。
“笨蛋……”木兔对着绳结骂了句,眼眶又热了。他想起研磨说“编坏的不算”时,嘴角藏着的笑意,突然觉得心脏像被柠檬糖的酸浸透了,连呼吸都带着涩味。
走出训练馆时,晚风卷着樱花扑了满脸。他沿着铁轨慢慢走,书包里的星星硌着后背,像块小小的烙铁。路过那家常去的糖果店,老板探出头喊:“今天不买柠檬糖啦?”
木兔猛地停住脚,喉咙发紧,说不出话。老板看他红着眼圈,愣了愣,又缩回柜台里去了。
他其实很想冲进去买两袋,像往常一样,一袋塞给研磨,一袋自己含着,酸得龇牙咧嘴也说“好吃”。可现在,他只能攥着兜里的星星,站在店门口,看着“营业中”的灯牌亮起来,暖黄的光映着玻璃上贴着的猫头鹰贴纸——那还是上次他和研磨一起贴的,歪歪扭扭的,像两只挤在一起的鸟。
“我真的……能变勇敢吗?”木兔对着玻璃上的影子喃喃自语。影子里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嘴角往下撇着,连自己都觉得没出息。
他想起妈妈昨天收拾房间时,翻出他藏在枕头下的星星罐,皱眉问“这是什么”。他当时慌慌张张抢过来说“是队员送的”,却看见妈妈眼里的疑惑——那眼神像根细针,轻轻戳了他一下,不疼,却让人发慌。
如果妈妈知道这些星星是编给另一个男生的,如果妈妈知道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牵对方的手……木兔不敢想下去,只能把星星罐塞得更深,深到自己都快忘了里面装着多少颗心意。
电车轰隆隆地从远处驶过,震得铁轨微微发颤。木兔沿着铁轨慢慢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突然看见铁轨缝隙里卡着颗红绳星星——是上次和研磨吵架时,他气呼呼扔掉的,没想到还在这里。
他蹲下去抠了半天,指甲缝里塞满了灰,才把星星抠出来。红绳被碾得有些变形,却还是能看出是研磨的手笔,棱角分明,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你看啊……连星星都比我勇敢……”木兔捏着那颗变形的星星,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铁轨上,瞬间被风吹干,像从未存在过。
他其实很清楚,那些“别人会笑话”“妈妈会失望”的念头,不过是给自己的胆小找借口。他怕的哪里是别人的眼光,是怕自己给不了研磨想要的坦荡,怕这份喜欢被现实磨成彼此的负担,更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暮色渐浓时,木兔终于走到了音驹高中附近的巷口。三花猫从墙头上跳下来,蹭着他的裤腿喵喵叫。他弯腰抱起猫,抬头就看见研磨家的窗户亮着灯,暖黄的光透过玻璃映出来,像块融化的黄油。
他知道研磨就在里面,或许在看漫画,或许在编星星,或许……也在想刚才被拒绝的事。
木兔抱着猫站在巷口,怀里的星星硌得他心口发疼。他想往前走,脚却像被钉在地上,怎么也挪不动。直到那盏灯暗了下去,他才慢吞吞地转身,往回走。
三花猫在他怀里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呼噜声。木兔摸了摸猫的头,又摸了摸兜里的星星,突然觉得,今晚的路好像格外长,长到他不知道该走到哪里,才能找到那份敢说“喜欢”的勇气。
夜风吹过樱花树,落了他一身花瓣。他抬手拂掉发梢的花瓣,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哭了。
木兔攥着刚买的柠檬糖,在音驹校门口的樱花树下站了快十分钟。塑料袋被手指捏得发皱,糖粒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绕了远路过来,想把昨天没说出口的“对不起”补给他。
就在这时,一个穿音驹校服的女生突然拦住了迎面走来的研磨。女生手里攥着个粉色信封,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声音细得像蚊蚋:“研磨同学,我、我喜欢你!”
木兔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手里的柠檬糖“啪嗒”掉在地上,滚出两颗,在水泥地上转了两圈,停在樱花花瓣旁边。
他看见研磨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抱歉。”声音还是平时那副淡淡的样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女生的脸瞬间白了,捏着信封的手指抖了抖:“是、是因为我哪里不好吗?我可以改的……”
“和你没关系。”研磨的视线越过女生,不知看向哪里,语气里突然多了点木兔从未听过的沉,“我有喜欢的人了。”
木兔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他看见女生愣住的样子,看见周围路过的学生偷偷打量的目光,突然觉得那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烫得人想逃。
原来……被人当面拒绝是这种感觉啊。
他想起昨天在训练馆,自己也是这样,把研磨的心意摔在地上,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可研磨此刻拒绝别人时,连理由都坦诚得让人心慌——“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喜欢的人”,是自己吗?
木兔的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看见女生红着眼圈跑开,看见研磨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干脆得像在扔掉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然后,研磨转过身,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眼里。
四目相对的瞬间,木兔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得转身就想跑。可脚踝像被定住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研磨朝自己走来。
“捡起来。”研磨的声音停在他身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
木兔愣了愣,低头看见滚在脚边的柠檬糖,才慢吞吞地蹲下去捡。指尖碰到糖纸的瞬间,突然想起女生红着的眼眶,想起自己昨天掉的眼泪,心里像被柠檬糖的酸浸得发涩。
“为什么要躲?”研磨的影子落在他手背上,“来看我被人告白?”
木兔的脸腾地红了,把糖塞进兜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我是来……”
“来拒绝我第二次?”研磨的声音很轻,却像排球砸在空旷的训练馆,回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木兔猛地抬头,撞进对方的眼睛里。研磨的眼底像蒙着层雾,看不真切,却让他想起自己说“不行的”时,对方瞬间暗下去的光。
“不是的!”他慌忙摆手,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我是想……想跟你说……”
说什么呢?说“对不起”?说“我其实也喜欢你”?还是说“我刚才看见你拒绝别人,心里很慌”?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一句没头没脑的:“那个女生……挺好的啊。”
研磨的眉峰挑了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低头看着木兔,眼神里带着点嘲讽,又有点说不清的委屈:“在你眼里,谁都比你好,是吧?”
木兔的心脏像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眼圈都红了。他想反驳,想说“不是的”,可看着研磨眼底的失望,突然觉得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他就是这么胆小,这么没用。明明喜欢得要命,却看着别人向他告白,还说出“她挺好的”这种蠢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木兔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指尖攥得发白,“我只是……”
只是怕自己配不上你的喜欢,只是怕连朋友都做不成,只是怕……你真的会喜欢上别人。
这些话在舌尖转了又转,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研磨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笨蛋。”
木兔愣了愣,抬头看见研磨转身要走,突然慌了,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角:“小三花!”
研磨停下脚步,没回头。
“我……”木兔的指尖发颤,看着对方校服上的音驹标志,突然鼓起勇气,“我刚才看见你拒绝她了。”
“嗯。”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木兔的声音细得像线,“是、是……”
研磨终于转过身,眼底的雾好像散了些,亮得能映出他慌乱的样子。他没回答,只是从兜里摸出颗柠檬糖,剥开,塞进木兔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像无数细小的烟花。木兔含着糖,看着研磨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那颗糖的酸里,好像藏着点说不清的甜。
暮色漫过樱花树梢时,木兔终于追上了前面的身影。研磨的校服衣角被晚风掀起,像只停在枝头的黑鸟,他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突然觉得喉咙发涩。
“小三花!”他往前跑了两步,在离对方半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颤,“那个……我们……”
研磨转过身,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什么?”
木兔的指尖在口袋里绞着那颗红绳星星,绳线勒得掌心生疼:“我是说……就算……就算刚才那样,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他说得颠三倒四,像在绕口令,“就是……一起买柠檬糖,一起编星星,你还会传好球给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像怕被拒绝似的。他看着研磨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慌慌张张的,像只找不着窝的兔子。
空气静了几秒,只有晚风吹过樱花树的沙沙声。木兔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其实很怕,怕刚才那句笨拙的拒绝,已经把两人之间的线剪断了。
“你以为我是你吗?”研磨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说翻脸就翻脸?”
木兔愣了愣,抬头看见对方嘴角弯了弯,像被月光浸过的水面,漾开细碎的光。“柠檬糖还买不买了?”研磨往糖果店的方向偏了偏头,“再不去,老板该关门了。”
木兔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灯笼。他忙不迭点头,脚步却有点迟疑,磨磨蹭蹭地跟在研磨身后,像只刚被原谅的小狗。
路过刚才掉柠檬糖的地方,他看见地上还留着颗没捡的糖,亮晶晶的,像颗被遗忘的星星。研磨弯腰捡起来,擦了擦糖纸,塞进他手里:“拿着。”
“哦!”木兔攥紧那颗糖,指尖的温度慢慢渗进去,暖得让人安心。
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影子又像以前那样挨在一起,长长短短地晃。木兔含着颗新拆的柠檬糖,酸得眯起眼睛,却偷偷笑了——原来有些线,没那么容易断。
“那个……”他含着糖,说话有点漏风,“刚才那个女生……”
“嗯?”
“你拒绝她的时候,说得好干脆啊。”木兔的耳朵有点红,“比我厉害多了。”
研磨侧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纹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要拖泥带水吗?”
木兔的心跳漏了一拍,嘴里的柠檬糖突然变得很甜。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糖纸叠成小方块,悄悄放进研磨的书包侧袋——那是他们以前常做的事,像在交换彼此的小秘密。
快到巷口时,三花猫从墙头跳下来,蹭着研磨的裤腿打转。他弯腰抱起猫,木兔凑过去摸了摸猫的头,指尖不小心碰到研磨的手背,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两人都顿了顿,又像没事人一样移开视线。
“明天训练别迟到。”研磨抱着猫,站在巷口说。
“知道啦!”木兔笑得露出小虎牙,“我带鲷鱼烧饭团!”
“嗯。”研磨点头,转身时又想起什么,“星星别扔,我还没教你新编法。”
木兔愣在原地,看着他抱着猫走进巷口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摸了摸兜里的红绳星星,又摸了摸手心那颗被研磨捡回来的柠檬糖,突然觉得,或许慢慢来也没关系。
至少现在,他们还能一起走在樱花树下,还能分享同一种味道的柠檬糖,还能像以前一样,把没说出口的心意,藏在彼此都懂的默契里。
晚风卷着樱花落在他发梢,木兔抬手拂掉花瓣,突然对着巷口的方向喊:“小三花!明天见!”
巷子里传来轻轻的“嗯”,像片羽毛,落在他心尖上,软得发甜。
放学铃声刚落,木兔就背着书包往校门口冲,枭谷的校服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他攥着兜里的柠檬糖,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和研磨约好了,今天要去音驹附近的旧书店,找那本绝版的排球战术漫画。
换乘电车时,他对着车窗玻璃理了理头发,指尖蹭到耳尖,还带着点发烫的温度。昨天训练结束后,研磨塞给他颗星星,红绳缠成排球的样子,棱角被磨得光滑,显然是编了很久。
“笨蛋,别总盯着星星看,电车要开了。”研磨当时的声音很轻,却让他红了耳根,一路傻笑着回了家。
车到站时,木兔远远就看见樱花树下的身影。研磨背着黑色书包,手里捏着本漫画,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的眼睛,可在看到木兔时,眼尾悄悄弯了弯。
“你迟到了三分钟。”研磨把漫画往身后藏了藏,语气里却没什么责备。
“路上碰到卖鲷鱼烧的,买了两个!”木兔献宝似的递过去,纸袋还热乎着,“芝士馅的,你肯定喜欢。”
研磨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像有电流窜过。两人并肩往书店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路过音驹校门时,几个穿灰色校服的女生笑着打招呼:“研磨同学,这是你朋友啊?”
木兔的耳朵瞬间红了,刚想说是队友,就听见研磨淡淡嗯了声:“是很重要的人。”
女生们的笑声突然变得暧昧,木兔却觉得心里像被鲷鱼烧的热气熏得暖暖的,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旧书店藏在巷尾,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货架上的漫画堆得像小山。木兔踮着脚在最高层翻找,指尖刚碰到那本战术漫画,就被研磨按住肩膀——对方抬手就够到了,个子差在这时显得格外分明。
“谢、谢谢。”木兔接过漫画,手指不小心碰到研磨的掌心,慌忙往兜里塞。
研磨却从书包里拿出颗星星,绿绳缠着白绳,是枭谷队服的颜色:“给你的。”
木兔捏着星星,突然想起昨天在训练馆,赤苇凑过来说“音驹的家伙今天总往枭谷这边看”。他当时没懂,现在看着手里的星星,突然明白有些在意,哪怕隔着两个学校的距离,也藏不住。
走出书店时,天色已经擦黑。木兔啃着鲷鱼烧,含糊地说:“下周有友谊赛,你来吗?”
“嗯。”研磨点头,看着他被芝士糊住的嘴角,抬手替他擦掉,“要赢。”
“那当然!”木兔挺了挺胸,像只骄傲的孔雀,“有我在——”话没说完,就被研磨塞了颗柠檬糖,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把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电车驶来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木兔突然抓住研磨的手腕:“那个……明天我来找你,给你带饭团?”
研磨的指尖动了动,没抽回手:“好。”
站台上的灯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木兔看着研磨眼里的光,突然觉得,不在一个学校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每次见面都像拆礼物,他穿过三条街的距离,只为看对方一眼;研磨会在课间往枭谷的方向望,等着他发来的星星照片;连分别时的挥手,都带着点藏不住的期待。
电车进站时,木兔突然把那颗绿白星星塞进研磨兜里:“这个……算约定。”
研磨捏着星星,看着他跳上电车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距离,反而让每一次靠近,都变得更甜了。就像此刻兜里的星星,被体温焐得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小的春天。
暴雨拍打着电车的玻璃窗,木兔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星星。从枭谷到研磨住的街区,要换乘三趟电车,穿越七个区,光是单程就要耗掉两小时——上周音驹和外市的学校打友谊赛,研磨崴了脚,他硬是攥着这个消息熬了三天,直到周末才敢跑过去。
书包侧袋里的鲷鱼烧已经有点凉了,是早上特意去排队买的,草莓馅的,研磨最喜欢的那种。木兔把纸袋往怀里揣了揣,试图捂热点,却在电车进站的颠簸中,听见星星碰撞的轻响——是他编了整整一周的星星,四十九颗,红的绿的挤在玻璃罐里,像片被关起来的星空。
终于到站时,雨势丝毫没减。木兔冲进便利店买了把伞,撑开时发现伞骨有点歪,是最便宜的那种。他抱着书包往研磨家跑,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凉得人打颤,却死死护着怀里的纸袋,生怕鲷鱼烧被淋透。
按响门铃时,他的裤脚已经湿透了。开门的是研磨的妈妈,看见他这副模样,愣了愣:“你是……”
“阿姨好!我是木兔光太郎,研磨的朋友!”他鞠了个躬,怀里的星星罐硌着肋骨,“我来看看研磨。”
研磨家的玄关铺着浅色地垫,木兔换鞋时差点踩到三花猫的尾巴,吓得猛地缩回脚,结果后脑勺磕在鞋柜上,“咚”的一声闷响。
刚厨房走出来的妇人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擦碗布,看见木兔时愣了愣,随即笑了:“你就是木兔吧?研磨总提你。”
木兔的脸瞬间红透,手忙脚乱地鞠躬:“阿姨好!我、我是木兔光太郎!”
“快进来坐。”研磨妈妈擦了擦手,往客厅引他,“听研磨说你们总一起打排球?这孩子从小就闷,难得有合得来的朋友。”
木兔坐在沙发边缘,后背挺得笔直,像在接受战术考核。三花猫跳上他的膝盖,尾巴圈住他的手腕,倒比他自在得多。
“阿姨您别听他的,是我总缠着他!”木兔挠了挠头,看见茶几上摆着洗好的草莓,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给您带了鲷鱼烧,刚出炉的。”
研磨妈妈接过纸袋,笑着往盘子里倒:“这么客气。上次研磨崴脚,你跑那么远送药来,阿姨还没谢你呢。”
木兔的耳朵更红了:“应该的!我们是队友……哦不,是好朋友!”
研磨妈妈把洗好的葡萄放在白瓷盘里,晶莹的水珠顺着果皮滚下来,落在桌布上洇出细小的痕迹。她没看木兔,只是用牙签慢慢戳着一颗葡萄,声音轻得像落雪:“光太郎,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木兔坐在沙发边缘,背挺得笔直,手心沁出薄汗。三花猫刚才还蜷在他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跳走了,偌大的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响。
“研磨从小就性子冷,不爱跟人亲近。”她终于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木兔看不懂的复杂,“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抢他的漫画书,他也只是看着,不说话,也不抢回来。我总担心他太闷,以后没朋友。”
她拿起一颗葡萄,却没放进嘴里:“直到他说认识了你。他开始跟我讲排球,讲训练馆的事,甚至……把你编的星星摆在床头。”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阿姨该谢谢你,让他开朗了些。”
木兔的喉咙发紧,想说“是我该谢谢研磨”,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但光太郎,”她放下葡萄,指尖在桌布上轻轻划着,“你和研磨……走得太近了。”
木兔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排球砸中了胸口,闷得发疼。他看见研磨妈妈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玻璃罐上,里面的星星红的绿的挤在一起,扎得人眼睛发酸。
“上周我整理他房间,看见他的日记。”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木兔心里,“里面画满了排球,画满了……你的背影。”
木兔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裤缝,指节泛白。他想起研磨总爱在训练间隙低头写东西,当时以为是战术笔记,原来……
“阿姨不是老古板,”研磨妈妈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那里的樱花落了一地,“但你们都是男孩子。将来要升学,要工作,要成家……有些心思,太早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会耽误一辈子的。”
她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恳求:“你看,你们学校离得那么远,每次见面要坐两小时电车。这时间,用来练球不好吗?用来学习不好吗?”
木兔张了张嘴,想说“我们只是朋友”,却在看到她眼里的清明时,把话咽了回去。有些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更骗不过看着研磨长大的妈妈。
“研磨这孩子看着冷淡,其实心思重。”她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为了接你一个偏移的扣球,能硬生生扑出去三米远;为了等你坐电车来,能在站台站半小时,哪怕崴着脚。”
她拿起一颗红绳星星,指尖轻轻捏着:“他对你的心思,阿姨看得懂。但这心思太沉了,你们这个年纪,扛不动的。”
木兔的眼眶突然热了,他想起研磨拒绝那个女生时说的“我有喜欢的人了”,想起对方把星星塞进他兜里时泛红的耳尖,原来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早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
“阿姨求你,”研磨妈妈的声音放得更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重量,“离他远一点吧。”
她指了指桌上的日历:“下个月就要联考了,他成绩一直不稳定。你是个好孩子,该懂什么是对他好。”
木兔的心脏像被柠檬糖的酸浸透了,连呼吸都带着涩味。他看着茶几上的玻璃罐,突然觉得那些星星红得像血,绿得像毒。
“我……”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轻响,研磨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来。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脸色白得像纸,却只是看着木兔,没说话。
木兔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不敢看研磨的眼睛,只是对着研磨妈妈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阿姨,对不起。”
他抓起书包往门口跑,玄关的鞋柜被撞得晃了晃,掉出一只研磨的拖鞋。跑到楼下时,樱花正好落了他满身,像场盛大的告别。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电车的,只觉得手里的书包沉得像灌了铅。口袋里的星星硌着掌心,红绳绿绳缠得死紧,像道解不开的结。
车窗外,研磨家的窗户越来越远,木兔突然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来,砸在膝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终于明白,有些距离,不是电车能跨越的。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藏在心里,见不得光。
研磨妈妈的心思,更像是一种带着担忧的“保护”。她并非单纯排斥木兔,而是站在母亲的角度,看到了两个少年之间超越普通友谊的沉重羁绊——那种让研磨甘愿付出、甚至影响到现实生活(比如学业、未来规划)的在意。
她经历过世俗对“不同”的审视,知道这条路可能要面对的压力和坎坷。对她而言,研磨的“正常”成长(升学、工作、符合社会期待的生活)是首要的,而这份过于浓烈的少年心事,在她看来更像是可能偏离“正轨”的风险。
所以她的劝阻,藏着对儿子未来的顾虑:怕这份感情成为他们成长路上的阻碍,怕他们难以承受外界的目光,更怕这份在她看来“不合时宜”的心思,最终会伤害到两个她在意的孩子。这不是绝对的否定,而是基于现实考量的、带着无奈的保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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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八只小三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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