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是看不到窗外的三个人的。
腾蛇用了隐匿的法术,连魔王波旬都看不见。
乐天是看到莫全和岳轻进了间宽敞的八人教室。担心他们有事,于是安静的站在教室门口偷听了会儿。
五分钟后,教室里岳轻还真的开始讲起了奥数题,乐天自然不去打扰里面小两口搞情趣,于是去了隔壁的教室,看看窗外,发发呆。
他在想阎一。
橐蜚的羽毛还有胸口带着温度的屠戎斧挂坠还没有还给他。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如愿的同腾蛇学习本事。
也不知道学到的本事在七夕那一日是否用得上。
乐天摇了摇头。把思绪从虚无缥缈里扯了回来。
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因为肉眼可见的,面前的玻璃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乐天伸手在玻璃窗上划了一道,有水珠濡湿了他的指尖,凝聚后无声的落下。
乐天单纯的觉得好玩,在雾面的窗户上一笔一笔的画出了一个简笔画的小狗图案。
小狗吐着舌头摇晃着脑袋,是初秋的午后,娑婆桥新村那个不大的院子里,用舒肤佳洗过澡摇着毛发的阎一。
等画完最后一笔。乐天的手指触觉冰凉。
是外面降温了吗?
窗户起雾的原理是户外的温度高于室内的温度产生的饱和气压差。
明明刚刚还是艳阳天……
是怪!
乐天一个机灵。
他想也没想就跑下楼梯,往寒意的方向跑去。
就在乐天跑出去的瞬间,窗户外的偷窥三人组就今天是否偷袭莫全,刚好达成了一致。是腾蛇单方面的不进攻,不管麒麟说什么都没有用。阎一默不吭声,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窗户上那个可爱的小狗图案上面。
“他想自己去抓怪吗?”麒麟看到乐天跑出了大楼,拍拍边上的人。
“是一条横公鱼。”边上腾蛇淡淡道。
横公鱼。生于恒冰的石湖。白天生活在水里,晚上会化成人形,专吃人类的婴孩为生。
“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阎一手里拿着红米手机,在念百度百科。
麒麟翻了个白眼,拉住要下去的阎一:“……你干什么去。”
“帮他。”阎一已经成了一个俯冲的姿势。
被麒麟抱着腰肢拦住了:“别呀,你帮的了那容器一次,又不能一直帮。天劫都过去了,拿了屠戎斧就可以和刺毛走了,你还准备在他身边窝着不成?”
麒麟说着大实话。不明白为什么腾蛇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阎一的眸子垂着,透过冷雾一般的空气,追着那个越来越小,越变越模糊的身影。
他向下的冲力并没有撤去,麒麟抱得有些累。
“哇,我师兄几百年没正而八经收过徒弟,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以后就……”话没说完呢。
麒麟怀里的人已经挣脱出去。
连个眸光都没留下。
几秒后。
怀里空空的麒麟瞪着莫全和岳轻的教室,一脸的不甘心:“这狗子也不好骗。”
腾蛇拍拍麒麟的肩膀安慰道:“我打得过他们。”
“啊?”麒麟愣愣的问,没明白腾蛇的意思。
腾蛇沉默片刻:“算了。”
“哎,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只会搅基,连阎一也——啊……他也堕落了。”
这边麒麟在窗口边哀嚎。
腾蛇冷着脸无奈的垂眸消化那抹失望。
此时。
屋子里的岳轻支着一只手,另一只骨节分明漂亮修长的手指握笔,在白纸上流畅的写着运算过程。
偶尔抬眸,会和一双深邃乌黑的眸子撞在一起。
手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下巴被人捏住。
嘴唇刚微微开启,就覆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
两公里外的中央公园水池边。
乐天正在絮絮叨叨的和悭臾还有日猋讨论作战细节。
他让日猋吐火的时候不要把周边的花花草草烧焦。顺便叮嘱悭臾不要一出来就冲着自己,需要直接攻击池水里的敌人。
乐天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珠串里的怪能不能听得见。
杭城在极端的年份里才会出现水面结冰,现在早上十点,正是阳光正好的时候。中央公园正中心的水池里此时已经结出了厚厚的一层冰!
乐天判定怪物必定就在这里。
有几个两三岁的奶娃娃,正咿咿呀呀的绕着水池疯跑玩耍。一个穿着奥特曼图案的小男孩已经好奇的站在水塘边,拿手一下一下的戳着水面上厚厚的冰层。
明明冰块的文理看似厚实。
却被小男孩软软的手指一戳即裂!
就在冰面被裂痕一分为二的瞬间,乐天闭上了眼睛。
他看到了水下有一个光裸的男人。
旋即,水池的边缘狂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周围像是被包裹在一个结界里,水池里的男人伸出手来拉着小男孩的小手,像是在邀请……
“悭臾!”乐天一个机灵,喊了一句,他刚刚着急的跑向孩子的方向,差点在飞沙走石间被脚下的泥土绊倒。
悭臾非常配合的冲向了那个水下身影。
那凶猛的气势,那矫健的身影,那不太能看但异常凶悍的丑陋蛇脸……
乐天挺满意。
却是悭臾在下一秒停在了水边,刚要去拉那个无辜的小男孩,突然就收住了全部气势,呆呆的缩成一团小黄蛇的模样,看着水下,探出头去。
乐天:?
乐天呆了一瞬,很快确认悭臾是在讨好水下的那个怪,边上那个小男孩已经要被水中伸出的苍白色手指拽入湖面!
乐天也顾不得别的,千钧一发之际,先把一人一蛇用了吃奶的力气拉离池塘边。
因为用力过猛,乐天终于狼狈的摔在地上。
他爬起来去看手上的珠串,想着悭臾坑爹得换一个怪出来帮忙。
却是。一抬头——
面前的薄雾散去,他不用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有人光衣果着身体正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
少年的身躯是熟悉的魁梧健壮,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笑意,瞬间让乐天看呆了神。
“阎一!”乐天笑着大喊了一句。
是有些日子没有见的想念与眷恋。
同时,他的身后,也传来了同一个情绪下喊出的另一个名字:“长琴。”
长琴。
这个名字一直都很有毒。
乐天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看到被自己甩到老远的丑蛇悭臾,身子还没转正,就顶着歪歪斜斜奇怪的蛇头,吐着蛇信,期待的飞来。
水里的人有问题!
乐天把悭臾喊回了锁妖绳。
他听到飞沙外,刚刚那个小男孩的妈妈要把孩子带走,孩子正哭闹着,喊着:“阿婆,阿婆……阿婆在那里。”
看来,在那个孩子的眼里,这个怪是阿婆的模样。
乐天从小动画片没少看,一般这样的设定下——这个怪应该有能力变成猎物心爱之人的模样。
所以猎物会被吸引,猎物不会反抗。
束手就擒。
就在乐天分析的这几秒钟里,池中的怪物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阎一的身体隐在雾中,脸上的笑意渐浓,是欢喜的神色。
乐天告诉自己都是假的,这都是怪的计量。
却是下一瞬间,乐天迷迷糊糊间就忘记了自己的目标是来收怪。
自己的手已经乖乖的被怪握在手里。
好冷。
手上的触感带着冬日里的阴冷的风雪。
低垂的,快要碰上自己嘴边的,那张棱角分明的嘴唇,隐隐的透着一股鱼腥味。
鱼?
不对。
阎一的手应该是暖的。
乐天一个机灵。想要推开近在咫尺的人。
已经晚了。
他发现胸口一紧,突然连呼吸都困难!
“阎一”几乎与他胸口贴着胸口,此时,他们之间只横亘着一只苍白的手。
手上有着鱼鳞状的纹路,这只手已经插进了乐天的心脏!
卧槽!
完蛋!
乐天的胸口生疼。
他已经不能呼吸。
冰冷的指尖捏住了他的心脏。
那里已经无法跳动!
乐天张嘴,想喊个怪帮忙。
却只能发出简单的单个音节。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
“阎一”依旧用最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的手用着最凶残的气劲,要置他于死地。
“给我,把他给我……”乐天的耳边是怪依旧温暖的声音,像是邀请和蛊惑。
在熟悉的声音里,乐天的眼睛泛出了泪水,眸光渐渐的散去。
这一瞬。
乐天觉得自己特别的没用和荒唐。
之前在饭桌上,麒麟他们曾经当着他的面讨论过他的结局。
大家都不看好他,都觉得若是阎一不在,乐天八成会死在怪的手里。
“三两下就没了。”
那时候,岳轻的内丹还没破,他一脸看好戏的帮着莫全拉拢阎一。当时岳轻叼着饺子,说的云淡风轻。
按照岳轻的说法,七月的大战,女娲石和锁妖绳缺一不可。锁妖绳暂时只听乐天的,天界和魔界都想拥有。原本应该抢的你死我活,却是因为乐天和岳轻两人横生出的错综复杂的羁绊。于是就僵持着了。
乐天同他们好歹认识一场,好歹在一起吃过饭,唠过嗑,见证过一些事情。
于是他不再是毫无感情的一个物件,他们都不准备直接对乐天下手。
所以大家选择了放任他一人。
所以阎一被腾蛇带走。
乐天注定会在某一天被某个妖怪吃掉或者弄死。
然后腾蛇和莫全可以去斩杀那个妖怪,拿到锁妖绳和女娲石。
少一些愧疚和纠结。
容器看久了会舍不得亲手打碎。
如果某一天自己破了,那么就自然有了换一个容器重新定义归属的机会。
……
所有人都在等这个机会。
当时的饭桌上,自然不会有人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连一直看自己不爽的岳轻都懂得用婉转的言语,周旋天地间两股势力的平衡。
乐天不傻,他能听懂。
但是他又很傻。
比如那么快,就要挂了。
也不知道锁妖绳会被腾蛇他们带走还是被莫全得到。
更不知道下一个容器还能不能和自己一样,变成人形,坐在敌对的两股势利面前,假装什么都听不懂的,体会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乐天的眼睛因为缺氧留出了泪水。
在极度缺氧的情境里,他竟然开始反省人生。
乐天不怕死。
但是他委屈。
很小的时候老师就教育他,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小时候模模糊糊的印象里,自己从来没有把这些大道理当真过。
曾经的日子浑浑噩噩,曾经的日子得过且过,因为失望所以放逐。
所以当他有了想要的东西,发现自己成了废柴,没有一点用处。
所以,他生气,他委屈,他难过的哭了出来。
哭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乐天不想死。
在他很努力喘上了一口微薄空气的一瞬,他告诉自己不能死。
他还没有把阎一的武器还给他。
能躲避雷电的橐蜚羽毛也没有给他!
意识越来越模糊……
“魍……魉……”乐天在胸口要被捏碎的最后一刻,艰难的从嘴边吐出了两个破碎的字。
手腕突然热了起来。
小肉球缓缓升起。
乐天记得魍魉是所有怪里年纪最小的,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要自己胸口的女娲石。
那么,此时,他看到的这个怪应该就是……
“轰隆隆——”乐天感觉到巨大的火光朝着他们喷涌而来。
“阎一”本能闪躲。
火球从乐天的胸口扫过,有布料和肉烧焦的味道。
“魍魉,吃了它!你想要的石头在那里!”乐天用最后的力气大喊一句。
胸口有个大洞。
真的太疼了。
……
有人扶住了他。
随后脖子上的银光乍现。
乐天的面前多了一把威武的斧子。
乐天看到有人拎着斧子,一手扶他,一手斩妖。
后背上的手是有温度的。
乐天在疼晕过去之前听到自己问:“你看到的是谁?”
……
乐天再一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
身边睡着丑丑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起起伏伏的胸膛一上一下的打着节拍,可以让人舒服的看很久。
家里到处暖洋洋的。飘着花花的奶香味。
乐天努力想爬起来,但是实在是胸口的窟窿有些大,一动就疼的要去掉半条命。所以他只能难受的朝天躺着。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阎一?”
“嗯。”
床尾有个声音应了一声。有毛发和床单摩擦的声响。
很快床边多了一个男人。
“怪……”
“被魍魉吃了。”
“嗯。”
乐天努力转头看到阎一。
这人剪短了头发,很利索干净的模样。
阎一的目光随着下颚线扫了过来。
乐天觉得有些尴尬,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珠串。
魍魉还没有回来。
“她太久没吃大餐了,吃完了比较兴奋,消化完了就会回来。”阎一解释。
“嗯。”乐天如释重负:“那……个是什么怪?”
“横公鱼,要用乌梅煮水就能收服。”
“乌梅……程莫店里应该有。”乐天有气无力的说着。
想着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在眼睛合上的瞬间,他听到阎一的话:
“我没有见到横公鱼的样子。我找到你的时候,看到了两个你。”
“两个我?”乐天缓缓睁开眼睛。
“嗯。两个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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