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西看到陈婶接到人，他就转身走了，回了小卖部。
他去柜台里面把抽屉里的钱拿出来，除去还没收到的蜂蜜钱和那两瓶饮料钱，总共进账六十五块钱，生意难做啊，还不如他打暑假工挣得多。
等他拿着钱上楼，楼梯上一道棕色身影从他脚边蹿过。
“咪咪，过来。”
小狸花猫之前一直关在仓库，李西西上山之前留足了猫粮和水，饿不到渴不到，就是没人陪玩儿，不知道怎么钻到店里来了。
喊了两声，小猫也没过来，在几排货架里窜来窜去，跑得不亦乐乎。
李西西见它没有乱扑东西就没管它了，弯着腰进了阁楼，半跪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带密码锁的铁盒。
铁盒里是他这些年攒的钱，他把今天的六十五块钱从铁盒顶部开的缝口喂进去，这个存钱罐要满了，喂钱进去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阻力了。
放完钱，李西西晃了晃铁盒，硬币在里面撞得“叮叮当”，听着声音的李西西眉开眼笑。他盘腿坐在地上，背靠床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被他拿在手里转了几圈，才点开通讯录找到卞京华拨出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在想自己应该还算矜持吧，一天到头了才把电话打过去，卞京华现在应该下班了吧。
“星星。”
是听错了吗？他怎么觉得卞京华喊的是“星星”不是“西西”，说起来这还是卞京华第一次喊他，卞京华是不是有点口音啊，不过他喜欢这个口音，星星耶，亮晶晶，黑夜中的宝石，谁不喜欢呢。
“哥，我想去染个头发，什么颜色合适？”李西西摸了摸自己的小卷毛。
“自然黑最合适”
卞京华的声音被电流渲染了一遍，听得李西西觉得耳朵像过电一样，酥酥麻麻。他心里发骚，脑袋发昏，脱口而出：“好哦，那我就染黑色”。
说完就听见卞京华低笑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染屁的黑色哟，他的头发不就是黑色吗。
他只尴尬了一秒，就接着说：“你不想我染头发啊？”
“我只是觉得黑色更适合你”，听筒里传来吞咽的声音，李西西莫名想到卞京华随吞咽上下移动的喉结，张嘴就问：“你在喝什么？”
“水。”
“哥，你明天回镇上吗？我想你带我去染头。”
电话那边不出声了，卞京华这个闷骚，不想我染头就说不想呗，还整什么自然黑，李西西暗地吐槽，明里说：“不染，我开玩笑的。”
“你喜欢就染。”
“那你明天会陪我去吗？”
卞京华看着电脑上搜索出来的内容，照着念：“染发剂中含有有毒物质，染发可能会出现头痛、恶心、呕吐等中毒反应，提高患癌风险，染发会导致头发受损，出现脱发等反应。”
李西西闷笑：“这是你和我说过最长的话。”
那边又不出声了，李西西笑着说：“我就是突发奇想，现在没这个想法了，我不染了。”
卞京华那边还是说：“你想染就染。”
“不染了，不染了”李西西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就停下了。
举着手机的李西西想到网上说头发是情侣的共同财产，卞京华管着我染头，是不是说明他们离情侣不远了？这下可把李西西想美了，乐出了声。
挂了电话才想起没给卞京华说蜂蜜的事，果然是美男误人啊，三十块钱的蜂蜜没有了，微信也没加上。
李西西这边还在玛卡巴卡，想着微信还没加上，卞京华那边已经想着怎么才能从李西西那里合理拥有一件衣服，现在衣柜里的那件已经没味道了。
一大早李西西就在阁楼上听见外面的喊声：“西西”，徐停又来找他了。
他下楼打开店门，徐停立马钻进来，自己去柜台后面搬出椅子坐下，在手边的货架上捞了根士力架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出没少来。
徐停用牙扯着士力架：“我去，这玩意儿还是这么难嚼。”
李西西站在水槽边，水槽上边的墙上挂着一块红色塑料外壳的老式镜子，镜子翻过来还能看见背面的年代感美女图像，李西西在照镜子检查自己有没有眼屎。
镜子刚好对着店门口，他从镜子里的天色判断现在还没超过七点，天光乍泄，就是太阳还没露脸。
徐停吃完士力架，在口中搜刮口水咽下去：“齁甜，西西给我来点水涮涮呗。”
镜子面前的人已经看完眼屎，正在感叹自己的睫毛又长又翘，颊边还有两个梨涡，妥妥的幼受。他拿手抹了抹眼角：“没长手啊，自己拿。”
李西西话音刚落地，徐停已经上半身前倾去够货架上的矿泉水了。
“西西，你陪我去找央央吧。”
“自己不能去要带个家长给你提亲？”
“噗嗤”徐停口中还没咽下去的水吐出来，“我和央央早就从夫妻变兄弟了，你不要污蔑我，我未来老婆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刚说完就叹上气了：“唉。”
“还不是前天晚上他妈夜闯我家，给我整出阴影了，怕见他妈。”
李西西从冰柜里拿了袋酸奶，咬开喝：“你要找他带你上分，微信上游戏里聊就是了，跑人家里去干嘛？”
“还不是联系不上，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不去，李广东最近都没回来，我要看店。”
徐停竖起两根手指：“两百，你和我一起去。”
李西西转身去柜台里拿钥匙：“走啊，还坐着干嘛。”
昨天一天才进账六十五，今天一趟就赚两百，不亏。
太阳露脸了，很红，像颗熟透的番茄。李西西缀在徐停后面，看了眼太阳，中午吃番茄炒蛋好了，正好店里有两颗番茄要坏掉了。
郝央的家在镇上新开发的一个小区，靠近小潼河，隔着河眺望落后的王家村，小区名是潼河花园。
李西西和徐停走在河提上，河边风大，带着水汽的风吹得胳膊爬上小颗粒，李西西搓了搓手臂，河对岸飘起生火做饭的烟子，被风一吹就散了。
跟着徐停一路进了小区坐上电梯，李西西才回过神：“你怎么知道地址的？”
电梯停在十二层，徐停大脚一迈，出了电梯：“我不是体委嘛，运动会交报名表的时候在办公室看到的，我不是偷看，家庭情况表就放在央央班主任的桌面上，我光明正大看的。”
徐停径直走向挂着12-2门牌号的门口，抬手敲了敲。
“咚咚咚”
李西西拿看傻子的眼神看徐停，你给门配音，你问过门了吗？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悄悄告诉你～”歌都唱上了，李西西转头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不然他绝对会给徐停一脚，让他闭嘴，自己再找个缝钻进去。
徐停又敲了敲门，这次劲大，楼道都是他敲门的回音。
“西西，他家不会没人吧，那我们岂不是白来，没见到人的话，那两百能不能打个折？”
李西西一个眼刀过去，徐停闭了嘴，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头发梳得很服帖，像是拿发蜡打过，没有一根杂毛，在家还穿着高跟鞋，眉毛画得很锋利，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准的气息，不会是正要去上班吧，听郝央说他妈是干财会的。
徐停讪讪地收回手，笑着说：“阿姨，郝央在家吗？”伸手不打笑脸人，郝央他妈应该不会扇他嘴巴子吧，毕竟前天晚上他妈看起来不太友善。
央央妈把李西西他们引进门，朝关着门的房间喊：“央央，你朋友来了。”
房门被从里面拉开，郝央慢条斯理的走出来，全须全尾，毫发无伤，徐停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立马占据道德制高点：“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
郝央没说话，他妈给李西西和徐停到了水，让他们坐下聊，拿过沙发上的包，对着郝央说：“我去上班了，你和同学就在家里玩，别乱跑，外面太阳大，家里凉快，就呆在家玩儿啊。”
说完也没等郝央回答就开门出去了。
徐停见郝央不理人，他轻轻踢了踢郝央的小腿肚：“说话啊，怎么回事？”
李西西注意到郝央的腿在发力，肌肉处在紧张状态，像是挨打前的生理反应，这个他熟，崩得越紧越不容易受伤，他有经验是因为小时候经常挨李广东的打，那郝央是因为什么呢？
郝央淡淡的说：“我妈不让。”
“为什么？你妈不让你跟我们玩儿啊？”
李西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对面是16寸的电视和电视右上角亮着灯的监控，这没什么，现在很多家庭都会在家里安装监控，看看家里的宠物，看看老人和小孩有没有被保姆虐待。
但是郝央是已经成年了，不过有可能是在他小时候安的，话说在监控下生活会不会觉得不自在？时时有人盯着的感觉，如果监控那头是卞京华，那好像也不错？他盯着我的时候我也盯着他。
李西西这边在发散思维，徐停那边已经叫上了：“我就算了，西西可是年级第一，学霸，你妈这都看不上？”
又低声嘟囔：“你都十八了，你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妈宝男啊。”
“我身边一个恋爱脑，一个妈宝男，只有我是个正常人。”
郝央没管徐停在嘟囔什么，直接问：“找我什么事？”
徐停立马来精神了：“我们出去玩吧，玩密室，不然就去网吧开黑，怎么样？”
“我妈让我呆在家。”
徐停撇撇嘴，郝央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下了逐客令：“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李西西起身的时候在敞口的垃圾桶里看见了药盒。
两人从郝央家出来，徐停还在抱怨：“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朋友。”
“你看见他那样了吗？又冷又淡，一股死人味儿，我再去找他我就是狗。”
李西西没在意徐停的赌咒发誓，他在想那个药盒，很眼熟，他绝对在哪见过，是什么药？
早知道让自己这么牵肠挂肚，他就应该拍张照，还是不能直接问，郝央很明显状态不对，自己和他也不算熟，涉及**还是少问。
李西西向来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今年夏天之前他就徐停一个朋友，一直是以刺猬的形象示人，能扎别人绝不扎自己，今年多了个卞京华，能让他四脚朝天，露出粉粉软软的肚皮。
“西西，他不去，我们两个去，再多拍点照片发个朋友圈，羡慕死他。”
现在太阳已经大起来了，风吹过来已经不能感到凉意了，都是热气。李西西瞥了瞥石桥，很久没看到瞎子了，干脆顺路去看看王瞎子。
“你自己去吧，我还要看店赚钱。”
徐停泄气：“那好吧，我自己去网吧上网。”
“两百别忘了转给我。”
两个人在桥边分开，徐停打车去了网吧，李西西去了王家村。走近就看到王瞎子坐在土院子里，夏天的草长得旺，又没人清理，王瞎子被四周的杂草围住，就剩了个脑袋和肩膀露在外面，李西西踏进院子，杂草齐膝。
“瞎子，你坐这干嘛呢？”
王瞎子循着声音把脸朝向李西西：“西哥，稀客呀。”
李西西已经走到王瞎子旁边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自己进屋找根凳子坐”王瞎子坐着没动，戴着他的墨镜沐浴在阳光下，一脸忧愁。
屋里想起声音，是李西西把凳子拖得响：“今天不出摊？”
王瞎子的视力越来越差了，之前虽然一直被叫瞎子，但是他自己是能看到点晃晃影子的，别人都不知道。前几天一觉醒来什么都看不到，连光感都弱了好多。吃完饭，洗完衣服，忙活了一圈又好了，和从前一样能看到点影子了，等他出门卖完东西回来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几天都是这样时好时坏的。
“不出摊了”他想多看看自己栽的玫瑰，说不定哪天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你的情哥哥没跟着你一起来？”
李西西把凳子摆在王瞎子旁边，和他并排坐，顺着王瞎子的朝向看过去，可以看见正对他们的那几朵黄玫瑰，要谢了，花瓣被太阳晒得卷边，有几瓣已经枯了。
夏天的村子蚊虫多，李西西挠完脚脖子上的蚊子包，顺手在脚边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嚼。
李西西没搭腔，另起了话头：“你就是我哥要找的人”，是肯定句。他把嘴里的狗尾巴草拿下来：“原来你不姓王啊。”
“姓什么都一样，不过是个名字。”
李西西朝王瞎子伸出手，想起王瞎子看不见，就主动握上王瞎子的手：“你好，我叫李西西。”
王瞎子被他的动作搞得懵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和李西西握了握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深山。”
这个名字一出，好多回忆就跑出来了。
李西西觉得陷入回忆的王瞎子整个人都矮了一大截，缩起来了，想往壳子里缩。
李西西从王瞎子嘴里知道了王瞎子叫林深山，和卞京华的小舅陈学钦有过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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