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上国，懿德九年，秋，夜。
海面上，倾城国驶往千上国的一艘偌大的商船上，两个十几岁的少女正在凭栏赏月。
突然海面上白光一闪，两人朝着白光闪烁的海面看去，只见白光消失的海面上突然又是白光一闪，一个闭眼打坐周身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曼妙身姿一闪而过。
两人都觉得稀奇，紫衣少女玩笑道：“云晗，你说这海底是不是有神仙路过？”
粉衣少女柔柔一笑，“白光闪了两次，得是两个神仙路过才对。”
紫衣少女满怀憧憬：“啊，真想看看神仙长什么样子啊！云晗，你想看吗？”
粉衣少女轻轻摇头，柔声道：“我对神仙没兴趣，刚刚那个神女反而更令人心动。若是长得好看又心怀苍生的神女，就算是让我去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天真的少女心无顾忌，口无遮拦。
却不知道，此时的海底，因着那白发红衣女子的胡乱施法，恰巧将两人的对话传到了海底一座华丽的宫殿中。
宫殿主人是一位跃过龙门，由鱼化成龙的龙女，听得此言，当即让人去探查是什么人许了这样的愿。
自己则赶忙去找那位胡乱施法的人去了。
第二日中午，商船突然停在大海中央一动不动，甲板上聚集了越来越多慌乱的人。
没人注意到，一个白发红衣戴着面纱的女子，突然出现在甲板的角落里。
“这船怎么不动了？”察觉不对劲的人，刚从房间出来，看到这么多人，连忙随便抓了个人问。
“动不了了，什么法子都试了，就是不走啊！”
“听说是海底的神仙来要人了，要不到人，绝不放行。”
“要人？要什么人？”
完灵站在甲板上，竖起耳朵听着，还不待听到关键处，水底突然传出一道威严又可怕的声音：“张家女速速兑现诺言，前来海底侍奉神女！”
人群在一瞬间又炸开了锅。
“这海里真有神仙？还是神女？”
“张家女是谁？谁是张家的？”
“你家不就姓张？是不是你家女儿啊？”
一女子连忙把**岁的女儿拉到身后护着：“休要胡说！我们可没对海神许过什么诺！”
“我看就是她！赶紧把她家女儿弄下去！万一海神发怒，把船翻了，咱们都得死！”
“就是！大伙儿一起把这女娃娃丢下去！”
……
一时之间，船上闹翻了天。
女子拼死救女的哭求声，小女孩恐惧的哇哇大哭，人们不依不饶地哄闹声……
完灵被吵得头疼，“啧啧”两声，正要出声制止，却听一个清脆女声喊道：“大家莫要搞错对象了，我才是那个张家女！”
完灵跟着众人循声望去，一个侠女装扮的紫衣少女手中拿着剑，昂着头站在船顶一个房间门口。
“我乃张云晗，昨日晚间在船头欣赏夜景，无意间看到海底闪着白光，便玩笑这海里若住着神仙，我愿追随其修行。谁知一句玩笑，竟被神仙听到，还当了真。”
完灵听到此，心中稀奇：昨晚路过这船下时，那个叫云晗的声音好像不是这样生机盎然的，莫不是我记错了？
紫衣少女看着被少妇紧紧搂在怀里的小女孩，以及那些抓着小女孩不肯放手的人们：“此番情景是我自作孽，各位切莫牵连她人。我这就投海，去侍奉那位神女！”
说罢，就要往船边走，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犹豫。
完灵心中赞道：“真是个勇敢善良，有担当的孩子！”
就在少女要跳下去时，她方才所在的房间被人“砰——”的一下打开，一个粉衣少女骤然冲出，一下将紫衣少女抱住，哭道：“堂姐，你何必要替我？”
少女的声音娇柔，完灵一下便听出，这位才是那个云晗。
粉衣少女身后跟着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少妇，和一个表情一言难尽的中年男人。
看几人的衣着装扮，应当是大富大贵之家。
“大家不要听我堂姐胡说！我才是神女要的张家女张云晗！昨晚是我玩笑说要追随神女，不是我堂姐！”
众人一脸迷惑，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海面上突然出现一个漩涡，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辰已到，张家女若再不前来赴约，我等便只好亲自前来迎接。”
少妇当即对着海面跪下，哭道：“仙人，我女儿只是一句玩笑，并不是真的要追随神仙啊！她才十七，求你们放了她吧！”
“跟神灵玩笑，真是好大的胆！”海面上突然狂风大起，商船被吹入漩涡，一圈又一圈地在漩涡里转起来。
船上众人生怕自己被牵连，当即闹着要那位张家女赶紧投海。
紫衣少女见此，将粉衣少女推到中年男人怀里：“二叔，照顾好云晗！”
说罢，毅然决然纵身一跃，跳入大海，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堂姐！”张云晗挣脱父亲，跟着一跃而下。
少妇跌坐在地，痛哭着呼喊两个孩子的名字：“云晗！云晴！我的两个女儿啊！”
中年男人疾步走到船边张头探望，海面上早已没了两个少女的身影。
此时狂风骤停，漩涡也消失不见，商船立时照常前行，方才的一切仿佛都不曾发生。
众人觉得稀奇，都在讨论此等怪异之事。
少数人看着痛哭的少妇有些于心不忍，想要上前安慰，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中年男人对着不远处几个小厮和丫鬟装扮的人，有些无力道：“把夫人扶回房间。”
声音里透着沧桑和无力，原本挺直的背，不知何时佝偻下去，整个人看起来一瞬间老了许多。
完灵看着男人周身若有若无的淡淡金光，开口道：“可以的话，能不能跟我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家连蒙带猜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有人在这种时候，居然去问当事人这种问题。
对刚刚失去了两个孩子的人来说，应该不想说吧？
即便心里这么想，众人还是停下了回房的脚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等着看热闹。
同时心里也有些疑问：这个看起来很神秘的白发红衣女子，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子仙便是在这时来到了甲板上，她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一身红衣，面容妖冶艳丽，全身上下透着摄人心魄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却又被对方身上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吓退。
再看那个一头白发，带着面纱，穿着红衣，难掩周身气质的神秘女子，莫名就觉得这两人是有着什么关系的，看起来都不像是这凡间的人物。
要说两人给人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一个是妖艳贵气难以靠近的妖。
子仙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船顶白发红衣的女子吸引，只见完灵姿态慵懒随意地，坐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的栏杆上，正等着对方回话的样子。
“小师父……”
子仙瞪大眼睛，心中震颤，突然之间动也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动一下，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又是一场梦，眨一下眼便会消散。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戴着面纱的神秘女子，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个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人绝非凡人，她一定能救孩子们！
男人想到此，当即便一五一十道：“我是千上国寒州城的商人，那个先跳下去的孩子是我已故大哥的女儿张云晴，后来跳下去的是我女儿张云晗。
我们两家感情一直很好，去年大哥一家前往倾城国，站稳脚跟后，特邀我们一家去做客。谁知前段日子大哥突然病故，大嫂托孤与我后，便跟着去了。
昨夜我与夫人一同梦到被邀请到海底一座华丽的宫殿里做客，那宫殿的主人是一条闪着红光的龙幻化的绝色女子，对方送了我们一箱金子作为谢礼，说是住在她府邸的西陵神女正好缺一位侍女，感谢我家女儿自愿追随。
我们醒来之后看到房间真的有一箱金子，连忙去云晴云晗房间一问才知，她俩昨夜在船头赏月时，见到海里突然白光闪烁，便戏言愿意追随神女，侍奉其左右。
那本是玩笑话，没想到就被那海里的神仙听到，还真的要让小女去做侍女。”
听得前因后果后，完灵有些不好意思了。
张云晴和张云晗看到的白光，应该就是她昨晚从海底醒来，因为周遭太黑，想施法变亮一点时，施错了法，导致的。
这么说来的话，这事儿跟她有关系。
不过，就算没关系，她也想管一管。
“张老爷周身有功德之光，应该做过不少善事，看在你为人心善的份上，我帮你把女儿救上来。”
张老爷欣喜地点头，随即又满面愁容，艰难开口：“若仙子只能救一人，还请救我大哥的女儿吧！”
“啊，不好意思，我表达有误。我的意思是，我会把她们都救上来！”
说罢，完灵身子往后一仰，直直栽下海去。
完灵往后仰时，脸上的面纱被风掀起。
那一瞬间，子仙看到那面纱下的脸，正是自己日夜期盼着的人。
“小师父——”子仙大喊一声，紧随其后跟着跳了下去，却忘记了自己根本就不会在水中施法，才下去不久，就晕了过去。
“那个白头发的人，是什么时候上的船？”许久之后，船上突然有人出声问道。
问来问去，也没人认识，更不知道她是谁，住哪间房，什么时候上的船。
“莫不是从天而降，专门来帮张家人的仙子？”
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都不肯回房，只等着看后面会如何。
过了大约一刻钟，就见完灵拎着三个晕过去的人回来了。
“事情已经跟海里的人说清，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以后可不要随便开鬼神的玩笑。呐，这是你的两个女儿，无性命之忧，带回房睡一觉就没事了。对了，那箱金子记得给那龙女丢回海里去。”
张老爷千恩万谢后，让下人将两个小姐带回房，然后亲自将箱子拖出来扔回海里。
完灵扶着另一个晕过去的人，问了好几遍：“这谁家的人？有没有人认识的？”
“她好像是一个人上船的，就住我隔壁。”
一个人啊……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完灵看着对方那张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脸，怎么都狠不下心丢下不管。
最后，只好跟着说话的那人，将子仙送回了房。
路上，那人一直好奇地盯着完灵看，快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问了一连串问题。
“仙子是如何把人救上来的？仙子定是极为厉害的人物，才能让海底的神仙放人吧？那海里是个什么样子？海里的神仙多吗？龙女是他们的头是吗？其他的神仙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机密，完灵只挑了一两个答道：“我醒来时就在这海底，跟海里的龙女应该是认识的，反正跟她说了一声，就让我把人带走了。”
其他的问题却没再回答，带路的那人也不敢多问，把人送到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时，子仙醒来看到身旁躺着的女子，有些恍惚。
“还在做梦吗？先是梦到你在船上，然后梦到你跳下海，接着梦到我再一次被你救了……现在，是还在继续做这个梦吗？”
子仙说着说着，眼泪簌簌流下来，一双薄唇喃喃着：“小师父，为什么这次的梦里，你是白头发？还带着面纱？我又不让你伤透心的师伯，你为什么不肯坦然面对我？小师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完灵本来睡得就不熟，子仙这一哭，她当即就清醒了。
美丽的眼睛里，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和不耐。
“睡觉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讲梦话？我睡了不知道多少年才醒过来，现在入睡有些困难。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在我耳边哭哭唧唧，直接把我哭醒了。你知不知道，人睡不够是会很烦躁的？！”
子仙愣怔，伸手想去摸完灵的脸，被完灵一下拍掉：“喂喂，你要干什么？打扰人家睡觉就算了，还要非礼我吗？是不是想讨打？”
“小师父，你……”子仙不可置信：“是真的？”
完灵看了看外面，太阳快出来了，这一觉看来是睡不成了。
她干脆坐起身，“什么真的假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刚醒过来，没收过徒，不是你的什么小师父。”
子仙眼睁睁看着完灵开门、关门，然后消失不见。
她想去追，去又搞不清眼前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许久之后，子仙才在浑浑噩噩中惊醒：“是真的！她打我那一下，分明痛得格外真实！”
激动之下，就想冲出去找人，却想起完灵的话，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此人性格和小师父很是不同，小师父也没有那一头白发，两人修为也相差甚多。难道，真是我认错了人？”
只踌躇了一瞬，子仙便冲了出去。
不管是否真的认错了人，总得去看一看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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