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方最终并未正式处分徐嘉年。
和上回一样,徐家直接出手将消息压了下来,总归私高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话题。
珠宝艺术展的门票、高定秀场的入场券、公益拍卖会的限量邀请函。
哪怕只是CBD里新开的某家预约制下午茶,也能成为夹杂在各种名牌包包与限量球鞋里风靡一时的流行趋势。
而几天后,随着徐嘉年重新出现在学校,最后一点背地里的讨论也彻底消失无踪。
他是那种天生自带气场的人。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仅仅一脸冷淡疏离地走在校园里,就能轻易压下所有非议与妄言。
于是秦昕然很快来辛德瑞拉找林初:“你不知道,嘉年和他爸的关系是出了名的差,听说两个人已经有五六年没坐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
这几天有市监局的例行巡查。
辛姐特意闭店半日,留出时间仔细规整细节。
明天便是数竞初赛,今天不上竞赛课,林初趁着午休提前过来盘点,免得晚上积压太多余量搞不完。
奶茶店里没有其他人,秦昕然坐在吧台旁,仔细涂着猫眼蓝掺银砂的指甲油:“我就搞不懂了,徐叔叔平时看着挺和蔼,怎么对嘉年这么苛刻。”
“连我爸都说,他要是有个像嘉年那样的小孩,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随便甩脸色。”
话题一直围着徐嘉年打转。
直到晾干指甲油,秦昕然才从小羊皮手袋里翻出一枚礼盒:“喏,这个给你。”
目光扫过有些眼熟的暗红色丝绒与镀金搭扣,林初回忆几秒,想起周舟上次托她带给秦昕然的手表貌似也是这个牌子。
林初并不认识这些高奢品牌。
但她明白秦昕然的意思:相比一句正正经经的对不起,这就算是她对上次冲她发火的道歉了。
私高学生们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表达方式。
转学以来,林初目睹过数回班上同学争执又和好的过程。
无论先前吵得有多激烈,撂下的狠话有多伤人,一款限量包包、一块高定手表,总能成为最后破冰融洽的必要条件。
“我不需要。”
林初把礼盒推回去,淡声,“我没有生你的气。”那点无关紧要的事,她并未放在心上。
况且,比起价值昂贵的礼物。
她更喜欢一句没有成本却真心实意的“对不起”。
林初坚持不收,秦昕然只好将丝绒盒子重新塞回手袋:“你们班下午就该搞运动会抽签了吧,到时候要是嘉年也抽了,记得和我说一下结果啊。”
“嗯。”
林初忙着检查椰果生产日期,没空和她说太多。
趁着午休时间,林初盘点过所有小料,将剩余工作留到放学后,赶在上课铃敲响前匆匆回到教室。
“年哥!”
刚进班,胡莱扯着嗓子,“这次运动会你怎么又懒得抽签!放心,要是抽到什么自由泳跳水,我跟你换,绝对不能让围观群众把咱们学校游泳馆挤塌,让你这个真股东心疼!”
胡莱这话说得俏皮。
教室里顿时掀起一阵哄笑。
林初没有参与他们的笑闹,也没有看向教室后排,垂下眼,安静走回自己的座位。
数竞初赛结束后,再过两周,就是南州私高一年一度的校运会。
从制服起便与普通中学不同,私高校运会自然也不是一般运动会。
开幕式选在校园里能容纳万人的体育场,听周舟说,校方每年都会请各种艺术团体和明星来献艺,甚至还有学生自发组织的马术表演。
参赛内容则从寻常的跑步跳远扔铅球,扩大到游泳、击剑、射箭、板球以及需要人工制冰的冰壶速滑等各类体育竞技。
俨然一场小型的综合性赛事。
或许是为了使趣味性更强,私高选择电子抽签作为运动会报名方式。
经常有只会打板球的旱鸭子抽到游泳,不得不到处找人交换。
“不过说实话,年哥你不参加也好,多少还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胡莱突然想到了什么,心有余悸,“别整得跟去年领衔表演马术一样,本来长得就够好看了,还穿一身燕尾服配高筒长靴。”
“结果你骑马进场之后,我们这几个跟在后面的根本没人搭理,全在到处空投交换你的照片!”
听到这里,拿出习题本做题的林初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气温骤降,绝大部分学生换上了厚实的外套。
徐嘉年却仍旧穿得很少。
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寒意,他只将往常习惯的黑色短袖换成一件衬衫。
大概是觉得有些不方便,又挽起一半衣袖,露出线条分明的瘦削手臂。
胡莱在一旁眉飞色舞地比划,徐嘉年并不在意。
半靠着椅背,他手肘懒散搁在窗台上,眼睛盯着乐谱,指尖闲闲敲打桌面。
整个人坐得漫不经心,仿佛没骨头一般,格外任性随意。
很难想象这样的他穿起正装究竟是什么模样。
林初正要收回目光。
徐嘉年抬眼。
他是那种五官生得过于好看的人,棱角分明,骨相优越。
也正因如此,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都会在面上被无限放大。
比如现在,向来锋利挑起的眼尾沉沉压着。
视线对上的一瞬,他眉头攒起,嘴角似笑非笑扯了下。
显而易见的嘲讽与不悦。
被踩着铃声进来的顾老师撞个正着:“徐嘉年,你那是什么表情?”
班里立刻安静下来。
林初转过身,听见一声冷嗤:“没什么。”
“我不说了!”胡莱一秒夹起尾巴,蹿回自己座位,“年哥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胡莱战战兢兢。
林初垂下眼,认真演算题目,心里很清楚徐嘉年究竟在嘲弄谁。
生日那晚,忽然叫住她后,他在电话里轻慢笑了声:“林初,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如果有,现在可以告诉我。”
“就当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徐嘉年语气很疏懒。
又在磁沉尾音里,透着不容置疑、无可争辩的笃定。
而他也确实有底气这么说。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家境优越、天资出众,长着一张格外招惹人的脸,偏偏又能将一切做到最好。
无论学习、艺术还是运动,通通信手拈来。
当然可以轻易许下一个承诺。
因为他是徐嘉年,所以他什么都可以做到。
但也正因为他是徐嘉年。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不能实现她的愿望。
于是林初攥着手机,沉默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好轻声说了句:“暂时想不到什么,今天太晚了,以后再说吧。”
她应得轻描淡写。
以徐嘉年的洞察力,自然可以分辨出其中的敷衍与潦草。
*
下课前五分钟,顾老师在班群里为除徐嘉年以外的所有人抽好了运动会项目。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他的。”
周舟对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速滑叹气,“平时不加班群,现在连校运会也不用参加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
班上同学都知道,顾老师曾经当面询问过徐嘉年,要不要把他的名字单独加进系统,好让他也能像其他学生一样抽签参加运动会。
结果得到一声相当不耐烦的轻啧:“浪费时间。”
徐嘉年就是这样随心所欲的人。
受邀领衔表演马术并非想要强出风头,只是为了试试新训的荷兰温血马。对于不感兴趣的竞技类项目,则连一眼都懒得多看。
“幸亏我速滑还行。”周舟叹完气,又去看林初的手机,“阿初你抽到了什么?射箭……这个你擅长吗?”
“完全不会。”
“啊?!那我赶紧帮你找人换一下吧!”
林初收起手机,对一脸焦急的周舟摇头:“没事,到时候我去随便点个到就行了,不用麻烦你。”
林初明白周舟的好意,无非是担心她从来没接触过射箭,毫无经验,比赛时在场上露怯,听到一些微妙言论。
但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这些。
林初转来私高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和这些远超她所在阶层的人交朋友,更没有打算试图融入对方的生活。
没有必要费力矫正。
强行进入根本不属于她的圈层。
心里惦记着检查的事,放学后,林初匆匆来到辛德瑞拉。
挂上暂停营业的镂空小木牌,到吧台后的库房里继续盘点。
很快听见机械小鸭子在外面拼命大叫:“欢迎光临!”
“不好意思——”林初刚爬上梯子,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只能扬声,“今天我们不营业,麻烦您明天再来吧。”
门外安安静静,并没有传来顾客点单的声音。
大概是听到她的话,已经离开了。
林初专心盘点剩余库存。
过了近两个小时,终于结束漫长的核对工作,收起梯子,离开库房。
从吧台后转出。
她脚步一顿。
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林初动作并不算大。
窝在懒人沙发里低头写谱的徐嘉年却勾起嘴角:“哦,原来是怕我给你找麻烦。”
“我还以为——”
鎏银笔尖轻点两下纸面,他抬眼,似笑非笑看向她,“这回又是什么没见过的新把戏。”
辛姐新买的猫爪懒人沙发没有获得长久宠爱,躺过两三次便被无情挪去墙角。
软绵绵的粉红猫爪与徐嘉年完全不适配,而以过于优越的身高,直接放在地上的低矮沙发对他来说又太委屈。
徐嘉年毫不在意,跷着腿,任由自己陷在懒人沙发里。
用这个看似低姿态的姿势,冲林初轻慢抬了抬下颌:“说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侧脸拉扯出一道锐利弧度,他语气听起来很调侃。
又在懒散恣意的尾音里,透着毫不掩饰、明晃晃的质问与不善。
“……”
徐嘉年语焉不详。
林初却很明白他在说什么。
除了生日那晚极其不走心的敷衍,这几天,她在学校有意避开了徐嘉年。
顾老师让她发资料时,林初从不往教室后方走,甚至干脆让第一排同学直接向后传递。
很明显的要与他拉开距离。
“一句生日祝福而已。”
她不吭声,徐嘉年扬眉,“林初,别跟我说你胆子真这么小。”
说着,他瞥了眼窗外。
被各种摆设与墙壁阻挡,徐嘉年选的座位地理位置极偏僻,从这里望出去,只能窥见靡丽夜色的一角。
根本看不到街面上来来往往的熙攘行人。
同样,他们也无法看到奶茶店里正在和林初说话的他。
“……”林初没想到徐嘉年会有这种误解。
用力抓紧手里的表格,将纸面捏出褶皱,反复几次后,她垂下眼:“和你没关系。”
只是她自己在犹豫。
无数难以入眠的夜晚,林初在那间狭小潮湿的卧室里盯着天花板,一整夜一整夜地思考。
想要接触到徐英成,她只有唯一的一次机会——故意靠近徐嘉年,引起他的兴趣,然后成为他的女朋友。
总归他是徐英成的孩子。
在传闻里又是那样骄纵任性、恣意妄为,所以她利用起他并不会有什么愧疚,只有同归于尽的报复与冷漠。
毕竟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坏人。
与徐英成几乎没有分别。
但她现在竟然迟疑了。
因为徐嘉年并不像大部分人口中那般倨傲恶劣,更多的时候,在漫不经心的表象下,他其实是个体贴周全、心思细腻的人。
就像他曾经替她挡下路明山的耳光,在路边摊为她包扎伤口,深夜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
甚至今天专门坐到并不舒适但格外偏僻的角落。
避开私高学生们咄咄逼人的凌厉目光,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初确信,至少这一刻,徐嘉年对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哪怕并不是所谓真心实意的喜欢,只要按着原先的计划,很快,她大概就能达成最终目的。
可她忽然不想这么做。
徐英成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真凶,徐嘉年却没有任何错处,而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从前她以为的亲密无间,让她连迁怒记恨他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现在收手。
一切似乎还有机会弥补。
让他们的联系停留在此刻。
停在他对她有几分上心与在意,却又没有完全动真感情的这一瞬。
这样,最后她就不会伤害到他了。
林初想得很好。
但徐嘉年并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等了半天没等到解释:“行了。”不耐烦挑眉,“我也懒得听你费劲编假话。”
夜渐渐深了,窗外流动的璀璨光影里没有任何一片属于私高的墨绿。
他起身,随意活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腿:“明天九点准时去箭馆。”
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
“……?”
林初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难道你会射箭?”
徐嘉年掀起眼皮,闲闲睨她一眼,补充,“晚上九点。”
林初瞬间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摇头:“我没有时间。”
明日是赛程只有半天的数竞初赛,最终成绩公布之前,顾老师那里的竞赛课暂时告一段落,而林初也要继续辛德瑞拉的兼职。
“按时过来。”
徐嘉年不理会她的婉拒,“别迟到,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徐嘉年口吻不容置疑。
林初直接噎住。
和徐嘉年相处的这几个月,直到现在,她仍旧不太能适应他的脾气。
大概是习惯了被旁人众星捧月,徐嘉年说起话来总带着说不一二的笃定。
听上去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也从来不在乎他们究竟怎么想。
但其实他是在认真为她考虑。
“我没打算拿名次回来。”
所以林初同样认真解释,“不用麻烦你专门抽时间教我。”
“嗯。”
徐嘉年很无所谓地点头,“什么都不用带,人到了就行。”
“……”
林初怀疑他根本就没在仔细听她讲话,沉默几秒:“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去?”
他越是这样替她打算,她内心的想法就越是动摇。
或许明天,她根本不会出现在箭馆,甚至是私高校园。
林初抬眼看向徐嘉年。
他也低头看她。
半靠在吧台边,徐嘉年嘴角挂着懒散笑意,手指轻轻点在刚写完的琴谱上,敲出一连串任性而随意的节奏。
几簇射灯从头顶打下,那双漆黑狭长的眼在暖色灯光里微微眯起,少了几分平日惯有的锋利。
视线居高临下投过来。
从容的,又带着明晃晃的玩味。
像是猎人在远处看着兔子钻进圈套一般,游刃有余、轻松自在。
“林初。”
心情很好,徐嘉年扬眉:“难道你不知道,校运会成绩也会算进综测评分么?”
感谢Lin的营养液
明天的更新会在晚上十点后,之后都固定到晚上九点更新^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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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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