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刺史贺咏松今年四十岁整,他在凉州已经十年有余。
他上回进京还是天星元年,为了贺当今登上皇位。
一晃已经是天星五年,据说明年还要改元祥兴,这只叫贺咏松感觉时光荏苒。
凉州在他治下没出过什么纰漏和大乱,前次听说京中要给官员们嘉奖勋爵时候他还颇为自得,认定自己必定是能得个勋爵。
他实权在握,虽说那些虚衔没什么大用处,但能留给子孙后代总是好的。
一直等到了冬天,朝廷也没给他发个一星半点的嘉奖,只来了一道旨意当做勉励,这让贺咏松心中颇有些失落。
外面幕僚送了一封信进来。
贺咏松接过来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急着拆开,只向幕僚道:“你说皇帝为何要封赵巽呢?他的狼子野心,我不信京中看不到。”
幕僚捋着胡子笑了一声,道:“这人至少乖觉,知道把儿子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那不就是忠心么?”
“若这是忠心,那忠心就太廉价了一些。”贺咏松拆开了那封信一目十行看了过去,然后递给面前幕僚,“你看看,这若是叫忠心,魏朝就没有不忠心的人了。”
“赵巽一而再给大人写信,是想和大人结盟的。”幕僚也看过书信,然后这么说,“从前倒是罢了,如今他先封了燕王,或者迟早能把云州也吞并,到时候我们凉州就不好再与他谈好处了。”
“我坐拥凉州,未必不能自立。”贺咏松语气淡淡,“将来他先做了乱臣贼子,我还能先为魏朝嚎哭一两声假作忠良。”
幕僚笑了起来,道:“若大人有自立的想法,便不如再等一等。”
贺咏松禁不住也笑了起来,道:“且看吧,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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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学从文华殿回到庆安宫,陪着虞嵘之用了午膳,赵离和陈逸春打了个招呼,便慢悠悠出了宫。
自从赵巽从燕地到京城来,皇帝和贵妃便都叫他每日回家去,让他们父子团聚。
皇帝虞溆赐给赵巽的宅邸在金光门旁边,距离皇宫颇有一段距离,赵离每天要比在宫中还要早起一个时辰,然后骑着马一路进宫,才能堪堪赶得上陪着虞嵘之一起进文华殿的时辰。
好在赵巽本人也要起那么早去早朝,不是他一人得早早起来,若是只他一人辛苦奔波,他大约老早就要去请旨直接在宫里面陪着虞嵘之了。
宫门口,看到了已经十分熟悉的马车,赵离掀开厚厚的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赵巽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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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看猴戏,怎么样?”赵巽伸手拉了他一把,叫他好跳上来。
赵离先上了马车,然后摇了摇头:“不想看,没什么兴趣。”
“那就直接回去吧!”赵巽也没勉强。
赵离是可有可无的,只找了个靠垫坐好,靠在茶炉旁边暖手。
赵巽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笑了一声:“怎么感觉你脾气比我还大一些?”
“有吗?”赵离看向了赵巽,“我觉得我的脾气很好。”
“我不能带你回燕地,你会怨恨吗?”赵巽直截了当问道,“我送你到京城来,你这么几年下来,除了四时八节的问候,倒是舍得从来不给我写一封信。”
这话听得赵离甚至感觉到有几分奇异,他再次看向了赵巽:“父亲想表达的是什么?难不成这时候要给我扣个不孝的帽子下来?”
赵巽听着这话差点被噎住,好半晌才慢吞吞再次开口:“再过两日,我就要回燕地了。”
“好,我知道了。”赵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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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平淡的反应,倒是让赵巽在意起来,他看着赵离,却不知能说什么。
他和赵离的关系比他想象中更疏离一些了。
仔细想一想,当初在燕地时候,赵离与他的关系就并不算太热络。
或者这就是父子缘分太浅,他当初送他到京城来,不过就是把最后的那点牵绊给斩断了。
这也未必是坏事。
人生中总有一些需要斩断用来牺牲的关系。
太深的牵绊会让人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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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人就这么回到了府邸当中。
下午时候赵离在房中看书,赵巽在书房见客,两人相互之间没有任何打扰。
然后便到晚上,父子二人坐在一起用晚膳。
晚膳过去,两人也没什么话好多说,于是各自回去早早休息。
如此又重复了两日,就到了赵巽要离京的日子了。
赵离在宫中提前请了假,亲自送赵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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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众人都已经止步在了十里亭,赵离仍然骑着马多送了赵巽一程。
“父亲不必太惊慌,今天我不会跟着你回去的。”赵离看了看赵巽身边人脸上神色,不由得先笑了一声,“我今日再多送父亲一程,只是为了全父子情分。父亲虽然待我平平,但我对父亲还是有孺慕之情的。”
赵巽看着赵离,心思一瞬间迂回辗转,再多看一眼这段时日在府中都是安静不说话可此时此刻却仿佛智珠在握的孩儿,他突然觉得他应该是完全没有了解过他。
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解了。
他迅速做了决定。
他道:“父子之情毕竟是无法斩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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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父子在假惺惺地说父子之情的时候,远在凉州的贺咏松正在与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用棍棒来阐释什么叫做父子情。
“你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敢胡乱接别处递送来的东西,就敢随便答应!你就为了几个女人,就敢答应那个姚鸱,说我们会和赵巽结盟?”贺咏松亲自拿着长竹条,把长子贺蘭抽得满地打滚,“你房里是没有女人了吗!眼皮子浅!”
“可那几个女人特别漂亮……”贺蘭弱弱地辩解,“我喜欢啊……”
贺咏松气得把竹条都抽裂开,贺蘭抱着头不敢再分辨了。
抽累了,贺咏松把竹条丢到旁边去,气喘吁吁在旁边坐下了,他看着贺蘭,道:“你要坏了你爹我的大事。”
“和赵巽结盟也没什么不好啊,他现在是燕王了。”贺蘭趴在地上不敢动,但嘴巴还敢说话,“皇帝对咱们家严苛小气,可燕王大方嘛……所谓良禽择木而栖,父亲,我不是随便答应的!”
“闭嘴!”贺咏松只恨竹条丢太早了,没再多抽他几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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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丁丑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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