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平凡的男人一笑，那笑容憨厚又干净：“多年前，在小人家乡的村落里。”
便是去查也没什么，他从各种层面来说都不怕人查。
贺临洲看他一眼，敛下眼皮又不说话了。
一路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走。直到到了神医谷里头，马车都停下了，江行川也没闹明白为什么会在尖峰城碰见贺临洲。
这一路上贺临洲的马车基本上就没停过脚，江行川和贺临洲更没话说，到了后头，两人一天两句交流都已经算多。这会儿时隔三天才从那小小的马车里头出来，鼻子里随便进口气儿都是清新爽朗的。
十多年没来过的地方有了很大的变化。
江行川记忆里的神医谷就是一个山谷里的小破茅草房子，顶上挂着老神医一个朋友那随手要来的字：神医谷。那牌匾看起来也破烂，就那么随便挂在茅草房子头上。
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江行川跟着贺临洲走进那气派的山门，只觉得恍如隔世。门上的牌匾应当还是原先那一块，只是擦的亮堂，恐怕也刷过新漆。进了山门，便发现这山谷里竟是一个小镇子！
甫一下车就有一小童子迎上来跟着两人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些这些日子江湖上发生的事儿。江行川跟着听了一耳朵。
不过是从镇子这头到那头的距离，不少扎着统一发髻的男男女女路过都要给贺临洲恭恭敬敬打招呼。江行川穿的不打眼，长的也不打眼，现在跟着这一看就是神医谷掌舵的贺临洲屁股后头，就更觉得寒颤。
有不少人看着他的视线十足古怪，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嘀咕两声。
江行川垂着眼走在贺临洲斜后头，一派紧守本份的侍卫模样，心里并不当回事儿。
小童子过了人最多的那一片像镇子的地方就不跟了，目送着两人离开。
江贺二人走到了底，在巍山脚下，山谷最靠里的地方，江行川才再看见了他最熟悉的小破茅草房子。
门头上挂着的牌匾现在挂去了山门上，草房子应该也叫人好好的翻新过。看起来不算之前那样破旧，但整体来说还是透着老神医那股子“不羁”的味道。
周围不像是之前一样光秃秃一片了，而是围着一个小院儿，里头有三座两层小楼。这儿独门独院，跟谷里的其他人都不搭噶，离得很远。远远看上去，一片干干净净的青砖白瓦，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贺临洲的地界。
“走吧，进去。”贺临洲脚步没停，不管江行川，自顾就往院子里走，又几步进了屋。“砰”的一声，就听见屋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江行川迈进去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像是犹豫。收回又踏出好几次，最后在心里默念一声：“得罪。”这才跨过了那道门槛。
这院里除了贺临洲，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只有深谷里穿堂而过的风声，倒是个难得的僻静地方。
他有些好奇的左右细细打量，又刻意的避开了那茅草房子，才垂了头安安静静背着行囊站在院子中央。
对方没说要他做什么，他就等着。
没过多久，贺临洲就推开了屋门：“站那干什么？当桩？”
江行川低着头：“大人没说要小人做什么。”
“小人小人，难听，就叫我。”
“是。”
贺临洲身上换了身看起来宽松不少的衣衫，绑发的带子也扯了，就那么靠在门框上。江行川感觉到他的视线，头垂的更低些。
两人谁也不说话，院子里就这么寂静了好一会儿，贺临洲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
“转过身去。”
江行川眨了眨眼，依言转过去。
“背挺直，把刀拔出来。”
他又一一照做。
“不是模仿江楼？耍一套刀我看看。”
贺临洲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江行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摸不准这是个什么意思。
“大人，小人耍什么刀？”
贺临洲“啧”了一声：“我。”
江行川从善如流：“大人，我耍什么刀？”
他打定主意，若是贺临洲说让他耍他当年名招“断水刀法”，他便梗着脖子说不会。
这天下间除了江楼本人，不可能有人会。
可贺临洲没那么蠢，想来也知道。只笑了一声，道：“挑、劈、砍、刺，会什么耍什么。”
江行川犹豫了片刻，道：“是。”
于是就地挥了一下刀，便又站着不动了。
过了半晌，贺临洲的声音从身后近些的地方响起来：“就这样？”
“是。”
“没别的了？”贺临洲的声音带上危险。
江行川想了想，说：“教我刀的那人说，万法归一。”
他还背对着贺临洲，两人互相看不见表情。只是听声音，知道贺神医已经在附近的石桌边上坐下了。
“嚓！”茶杯碎裂的声音传过来。
“谁教你的刀？”贺临洲的声音没了刚才的平稳。
江行川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暂时留在贺临洲这也挺好。他是神医谷的谷主，想来江湖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贺谷主这的消息也不会慢。
只要别让他认出来，也不能让他认出来。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楼了。
便道：“江大侠啊。”
“……你说谁？”
“断水刀，江楼江大侠。”
那人没再说话，他便又问，声音听起来正经又憨厚：“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江楼……”一句低哑的喃喃声，内里的复杂听的江行川也噤了声。
他看着那敞开的院门外的瑰丽山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那声音带着抖。
“什么？”
“我问你，他什么时候教的你！在何处！”
江楼本楼垂着眼睛，道：“八年前，城青村。”
贺临洲步步紧逼：“他人呢？”
“后来就走了。”
“走去哪？？”
“不知道。”
“哈……”贺临洲在他身后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意思。又过了一会儿，才对江行川道：“继续。”
“大人，继续什么？”
“继续你的刀。不是只会一下吗？那就继续，一直挥！”
江行川看了一眼手里的刀，背对着他，叹息道：“大人，我不是你记忆中的江楼。”
“我让你继续！”
“……是。”
他便开始挥刀，一时间，院子里只有他刀割破空气的风声。
贺临洲安静的像是不存在，又过了很久，突兀的道：“说句话。”
江行川停下手，声音里适时带了些喘和哑：“大人，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你的过去、生平。”
江行川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像是拢上阴云，只道：“大人，我生平很简单，没什么可说的。”
贺临洲沉默了很久，才状似无意道：“那就叫一声我的名字来听听。”
江行川倏的抬眼，
而后又缓缓垂下。
他动了动唇，道：“大人，小人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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