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雌体顺利地接纳了雄体,随后二者相互缠绕,两具躯体交叠在一处,尾巴与尾巴亲昵地来回摩挲。
与此同时,周围一小片的欢喜花急速陷入荼蘼枯萎,萤萤两点后,干枯的花瓣再也没了依托垂落在地,花芯里慢慢蓬出一颗鲜红欲滴的果实。
顷刻间,原本宁静的空间,蓦地像是绷紧的弦,说断就断。
人虫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震响了翅膀,死灰复燃的“嗡嗡”声,预示着即将上演残酷的捕杀。
其中尤以赤螳最为迅速,那一小波仗着腿长,几步便要冲向空中,贪婪的目光锁准了离它们最近的两具身体——交尾方才结束,勉强分开的一对鸳鸯。
然而,翅膀还未撑开,便有一人拎着长剑挡在它们面前。
攻击陷入停顿,突然发难的身体猛地撞上剑刃,赤螳恼火不已,额上的一对触角不安地上下颠簸,臂上的镰刀就要往挡住去路的障碍物上招呼。
不料镰刀还未落下,肚子就被人削开了花。
只见叶真表情森然,眼里迸射决绝的光彩,而幺鸡也深受感染,金蓝的光圈如过电般在剑身游走,发出危险的讯号。
同这股肃杀之气相反,被他救下的那对蜉蝣,却仿佛什么危险也没瞧见,双双落到水潭表面,寻找合适的产卵之地,雄体的尾须末端,竟蓦地多了一块明黄色的圆形光点,眼瞧着就要被排出掉进水里。
正是三人此行的目的——蜉蝣丹!
随着明黄色的光点越来越多,人虫们的躁动终于抵达了巅峰。
数量太多,被挡住的人虫只在少数,更多的则是毫不留情地杀戮。
上一刻交/欢刚过,快乐的精灵还来不及继续亲昵的抚慰,大把的蛛丝自某个角落突然喷上来,根本不给它们反应的机会,须臾便缠住了一对对拽到水潭边。
黑蛛的敖牙兴奋地上下相碰,没等将猎物拽到嘴边就猛地扑上去饱餐。
“咔擦咔擦。。。。。。”像是嚼碎泥泞里的树皮,那对蜉蝣竟是连痛苦的嘶哑都发不出来,明黄光点碎裂,沁出一抹清甜的鲜汁,混在血肉里一并吞下,无论是喉咙亦或是腹肠,只要沾到一点甜汁,都能挑起欲壑难填的口腹之欲来。
谈克力泅进水里,边击退发疯的人虫边拣拾掉落的“蜉蝣丹”揣在怀里,他见叶真杀疯了般冲入虫阵,于是高声呼喊道:“人虫太多了,小真你别硬拼,咱们捡够了就走吧!”
那头却是不理不睬,只咬牙坚持着冲在前头,仿佛这一趟他们的目标不是“蜉蝣丹”,而是这些密密麻麻进食的怪物。
术临汛也颇为疑惑,他迅速闯到叶真身边,扣住他的胳膊问道:“到底怎么了?不要逞强!”从刚才开始,他其实就已觉得叶真状态不对,好像这会卯足了劲要杀光所有的人虫。
只以为叶真如此拼命是想证明自己,然而当他看见叶真此刻的表情时,还是愣住了。
那不是因想要杀戮而产生的决绝,实际上术临汛也看不透其中夹杂的情绪,只觉得那双眼睛过分得悲悯,紧咬的唇线透露了对方不肯让步的倔强。
他看见那嘴唇颤抖着松开,一字一顿道出心机:“我想给它们再争取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不知为何,这两句话显得格外灰败。
跟着术临汛的两眼在那双暗金的眸子间来回晃荡,顷刻间,不解完全转化成追随,扣住的胳膊随即失了劲儿,分开前还在手肘轻轻拍了两下。
黑刃二话不说加入细剑的阵营,潭边再度成了人与虫的修罗场——竟是拦下了一大片的人虫!
“靠!这两个人怎么还打上瘾了!”见到术临汛也跟着瞎胡闹,水里的谈克力忍不住吐槽,嘴上虽然骂得狠,但他依然尽职尽责,不放过落在水里的“蜉蝣丹”,半柱香的功夫便眼疾手快地捡到二、三十枚塞进乾坤带里。
身边有许多降下来的蜉蝣兀自寻找产卵的场地,即使瞅见了他的存在也不多做理会,仍旧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
不一会,水里竟开始漂浮蜉蝣僵硬的躯体——在这场火急火燎的生命之旅中,它们终于完成出水后的最大使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跌入水中直到四肢不再挣扎,意识重归潭里。
见此情景,饶是谈克力,胸口也微微堵得慌,亲眼目睹如梦般的游弋,谁又会料到死亡竟来得这样快?
他晃晃手里的袋子,觉得因着那两个人的阻拦,自己也算是捡够了,因此出了水潭想要发发汗,转移转移枯槁的心情。
跟着他一个箭步冲到叶真身前,用后背将对方挡在身后,手里的乾坤袋也束紧了朝那边丢过去:“你们打爽了,该换换我了!”
一大半的人虫虽然被强悍抵挡,但水潭的另一头仍旧还有前来饱餐的大军,它们索性纷纷钻进水里,直接大快朵颐起来,一时间,那水潭上皆是断肢残骸,嚼碎骨头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见此情景叶真也不犹豫,他收好了乾坤袋,拎着剑一把子就跳进水里。
那些人虫在进食上面也是有些与生俱来的特性,因产完卵而死掉的雌体它们并不着急着往嘴里塞,那是最下等的食物,是要放在最后填补胃里所剩空间的存在,而最上等的,从来都是交完尾的雄体。
于是在蜉蝣双双降下的那一刻,水里的东西早已瞅准时机,主动蹿出跃起去够。
一路顺风顺水,在吃下大半的蜉蝣后,这里的人虫也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随着幺鸡强势砍劈,那水里瞬间便多了好几具人虫残体。
双方立场不遑多让,皆有不得不继续的理由。
然而叶真到底只有一人,凭借一副身躯,求来的时间也是相当有限。
他数次抬头去看那些降下的精灵们,生命在他这里拥有别样的意义,可面前的景象,只叫他心里生出苍白且深沉的无力感。
他看见许多蜉蝣被丑陋的人虫嚼在嘴里,剩下的幸运儿,产了卵后软软地倒在水草间,那腿一扽一扽地筋挛,直至无力地僵硬。。。。。。
分明应该麻木地接受一切,可他到底只有拼尽全力一个念头!
在砍翻一只人蝶后,那人蝶手里钳着的半截雄体“啪”地掉进水里,没来得及被人蝶抓住的雌体竟震着翅膀降到叶真身前。
顷刻间,四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荼蘼了,叶真睁大了双眼与这雌体静静对视。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呀!悲喜好像从未在这渺小小虫的眼睛里出现过,面对生死,面对本能,面对天地,从来只是平和地睁着一对眼。
只相看了一瞬,叶真眼里便匆匆开始湿润起来,他从那股平和里瞧见了自己,脆弱与无助好像被强行抹去了,他曾在九尾制造的幻境中堕入自己“心魔”的深渊,可到了此刻,又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拉了回来。
甚至能够毫无顾忌地坦然回看从前。
随后这只蜉蝣向他又靠近了些,它用自己长长的触角轻抚对面人的头发、脸颊,顷刻间,叶真只觉胸中蓦地涌现许多情绪,好像有个声音正努力想要与他沟通,在那些隐藏的情绪里,翻来覆去寻找合适的词汇。
良久,也可能只有一瞬。
那只蜉蝣终于从他身前倒下,掉进水里,扽了几下脚,再也不动了。
这场盛宴已然临近尾声,面前活着的蜉蝣没剩多少。
等到最后一只倒下,并落进人虫的口腹,这场声势浩大的躁动终于偃旗息鼓。
饱腹的饕餮们仍旧站在水中,不知足地去叼死透的尸首,即使是那些没吃饱的,也没了方才拼了命的亢奋。
蜉蝣出水的盛况已经完结,没必要为了一地凉透的饭菜再争得你死我活。
术临汛与谈克力皆停手后撤,二人面前堆满了人虫的尸首,两人回头打量,只见叶真已经兀自走出水潭,朝着相反的方向慢慢踏着步。
这二人不明所以,可也猜到他有心事,当下收了武器就要追上去。
术临汛蓦地伸手一拦,冷冷道:“你看着这里,我去就行!”
话没说完,人便急吼吼冲了出去。
“靠!”
术临汛三步并作两步,反正鞋袜也是湿的,他索性涉水而过,直接淌进了水潭。
没了欢喜草的荧光,林子里又恢复成黑黢黢的模样。
好在叶真步子迈得极慢,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双脚只是不受控制漫无目的地逛。
待离得近了,术临汛却谨慎停下了,他深深叹了两口气,不敢上前也不敢落后,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叶真逛。
好半晌,叶真的脚步才逐渐停下,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地。
术临汛望着面前那个单薄的身影,心里蓦地生出丝丝说不出的愁苦来,因着这股思绪,这林子里竟开始淅淅沥沥落下小雨,砸进嘴里都是苦的。
一点、两点。。。。。。
荧光如野火骤然亮起。
是欢喜草,这里也长了一小片欢喜草。
术临汛苦笑一声,他从来都藏不住自己的心。
随即,他瞧见叶真终于回身望向自己,恍惚中竟有一种不知所措的局促。
事到如今,他跟在叶真身后默默走了那么久那么久,久到连走都成了一种身体的本能惯性,好像每天一睁眼就是要沿着对方的轨迹不被发现地跟着。
然而此刻,那个人终于回过身,沿着来时的路迎向他。
雨仿佛变小了一些,不走动的话完全觉察不出,可地面纯白的小花却是兀自接受着这雨的滋润,泛出一层层的涟漪。
叶真面上从容,他先是紧走几步,接着开始抑制不住地狂奔,索性放开一切跌进熟悉的怀抱,将术临汛撞得往后顿了两步。
“这次你别说话,听我说。”他柔声起了个头,把脸埋进水墨道袍里。
接着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始倾诉:“我曾经觉得来这世上已是恩赐,所以一个人生活也毫无怨言,”他眼眸低垂,想起了很多孤单的时光,“可是遇见你以后,我可能再也过不来那样的日子。”
须臾,那纯白的花蓦地变了颜色,表面的波纹竟漾出一圈圈淡色的斑斓,原来,每一次的荼靡都是不一样的!
术临汛心口猛地震了一下,他瞪圆了眼睛,两只手缓缓抬起,停在叶真身后不敢落下去。
“害怕和你分开,想和你久久待在一起,一时一刻都不分开。”
那悬空的手终于得了特赦般毫无顾忌,将怀里的人给紧紧抱住。
“小真,你。。。。。。”
“让我说完,”一双眸子褪去了暗金,却仍是晶晶亮着的,好像两盏黑夜里的孤灯,“我没和人谈过感情,过去更不曾喜欢过谁,但是现在,我总是不自觉想起你,就算你人不在身边,我也一样想着你。”
说完这一切,叶真旋即抬头,踮起脚在术临汛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连风也蓦地前来凑热闹,卷起片片掉落的花瓣,加速催生果实的成熟。
待到最后一片荧光被风摘了去,遍地的欢喜果兀自在风中摇曳,左摆右晃,轻轻颤击。
这一切被术临汛看在眼里,他心思雀跃,双眉却紧紧扭着,心口漫溢巨大的幸福,然而眼里始终苦苦捱着,像只猛然得到眷顾的小狗,拼命用目光来回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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