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来前，这场疫病终于结束了。
被救的大部分灾民选择留在接天城，这里既有修士庇护，又有实力强劲的巡卫队，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活下去，是不少人眼中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归音在疫病结束后还去帮忙处理了河谷中的尸体。
接天城常年没有命案，城中连个正经仵作都没有，平日都是他们这些医馆学徒来做这些事。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接天城恢复往日祥和，大家才对疫病结束有了些真实感。
*
归音披散着滴水的头发，坐在柳时卿的房里，手里把玩着一支笔。
“你准备拿柳时攀怎么办？”
“他没本事要我的命，我可有本事要他的命。”
柳时卿拿起搭着架子上的毛巾扔过去，归音接的准，顺手擦起了头发。
“要他命是肯定的，但你是想他死得直截了当还是身败名裂。”
“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我翻进你家给他一刀是直截了当，把他的破事都抖搂出来再给他一刀是身败名裂。”
“那我肯定选第二种啊。”
“对了，有一个问题。”
“你说。”
“是杀柳时攀这一个人，还是…斩草除根。”
据她所知，两人不是一个父亲。
归舟没走之前，这种事都是他和许飞渊做，他们走了就只能靠她了。
柳时卿手上动作缓了缓，“祸不及家人子女，只杀他一个吧。”
“打定主意了？”
“嗯，一次死太多人，我大姐也会为难。”
“你有姐姐？”
她一直以为是柳家这一代全都排在一起，他才叫柳二呢。
“有啊，我大姐即将接任柳家下一任家主。”
归音坐直了些，格外不解，“既然你大姐是下任家主，柳时攀为什么要一直对你下手啊？”
“他那人脑子有病，认为只有男人才能当家主，总觉得大姐是我的挡箭牌。”
“那他三番几次害你，你没和你姐姐说？”
柳时卿沉默了好一会：“我姐姐这个人，说得好听些是老派刚正，她总认为个人的得失要为家族利益让步。我之前试着提过，都被她一句话盖过去了。”
“那要是柳时攀先损害了家族利益呢？”
“他？他那个人，大聪明没有，小聪明倒是一堆，心够狠手够黑，根本抓不到他把柄。”
“你还记得仙踪会期间，通天阁出了命案吗？”
不知为何，归音突然说起这件事。
“当然记得。”柳时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邪光派修士遇到了合欢宗修士，互相把对方吸了个半死。”
“你再仔细说说。”
这件事是仙踪会结束之后被发现的。
她那是正被医理药理折磨得死去活来就根本没关注，能记住是因为这是仙踪会期间，接天城发生的唯一一起命案。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爱打听这种事。”柳时卿小声嘀嘀咕咕，但还是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邪光派和合欢宗这两个门派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前者靠吸人精气，后者靠采补。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两个门派的弟子在仙踪会期间遇到了一起，可能是到了床上才发现对方也是同道中人吧，最后一死一伤，合欢宗的死了，邪光派的伤了。”
“男的跑了？”
“女的跑了。女的是邪光派的，重伤跑了，男的是合欢宗的，死床上了。”
“死了的男的大概长什么样子。”
“我哪知道啊，听说都被吸成干尸了。”柳时卿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听那边的伙计说，当时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进去的。因为合欢宗那人订的房是客栈里最大的房，伙计印象还挺深的。”
归音边听边点头
不出所料的话，当初蹲在缘柳客栈侧门哭的那名女子就是重伤逃跑的邪光派女修。
让她想想，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她想出门转转找个帮手，结果没出门就在门口遇到了无助的父女二人。
然后在街上有人打着柳时卿的名义‘英雄救美’实则抹黑。
如果她被第一件事绊住脚，那个黑锅柳时卿就要背到底了。
没想到当时合欢宗修士横插一脚反倒是帮她解了个圈套。
再然后……
她就说当时柳时攀怎么来得那么快，原来一直在暗处盯着。
看着归音眯着眼不说话，柳时卿就猜到她肯定又在冒坏水。
“你今晚回柳家，去和家主说我听了你讲的故事，准备明天去城主府告发柳时攀。”
“你要告发就直接去，为什么还要我去通风报信啊？”
“现任家主既然选择你古板的姐姐做下任家主，必然是很欣赏她。并且他身上存在着同样‘个人的得失要为家族利益让步’的想法。”归音手支在桌子上撑着头，“遇到这么损毁家族颜面的事，肯定是要遮掩几分的。不论是来阻拦我，还是藏起他。对吗？”
她那边说着，柳时卿却是打了个激灵。
他突然发现，归音现在这个瘆人的模样，简直和归舟如出一辙。
“别笑着说，求你了。”
柳时卿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说得甚是小心翼翼。
归音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收敛了表情，“你回去后只说怕柳家丢人，一句别提自己。事情结束后，你记得清理一下缘柳客栈里的人。”
待到夜深人静，柳时卿动身往回南城柳家走。
他惦记着说辞，根本没发现归音正跟在他后面。
等归音翻进柳家的园子，才算是真正的如鱼进水。
柳家的园子很大，怪石假山，曲水流觞。
初夏时节，更是百花开放，争奇斗艳。
归音身量本就小，趴在地上，花叶掩映，不踩到她身上都发现不了她。
不得不说，柳时卿闹事确实有一手，深更半夜一嗓子就把柳家搅得灯火通明。
归音趴在离正厅至少四十尺的地方都能听到正听力里拍桌子声和上了年纪的怒吼。
耐心等了一会，就见到柳时攀被两个健壮的家仆架着出来。
可能是起来的匆忙，衣服本就没怎么穿好，加上挣扎推搡，露出大片后背。
归音指尖微动，灵力包裹着一注液体直直地射向柳时攀的脊椎。
灵气包裹着的液体是常见毒药，打的位置是气海俞穴。
就是不知道柳时攀是会因毒药发作而死，还是内脏破碎而亡。
不管是哪条路，归音都一点翻身的机会没给他留。
死了的对手才是最好的帮手。
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回到小院后还能继续修炼。
每天进步一点点，掌控命运多一点。
这是她恢复理智后第一次主动杀人，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发现天地间的元素粒子向她身边涌得更欢时，什么心情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三株灵根吐出三股颜色不同的气流。
这三道气流又很快地拧在一起，去追逐上一道气流。
她进阶了。
稀里糊涂地修炼，稀里糊涂地进阶。
第二日清晨阳光正好，归音按计划前往城主府。
去城主府这一路上都没有人拦她，想来柳家是不打算对她做什么。
按他们昨天争吵的情况来说，柳家确实不会来拦她。
因着柳时攀犯的事太多，一时间竟想不起她要来城主府告的是哪件事，便只挑了小的说了，以为柳家为了面子怎样都会拦住她。
柳家家主则是认为那么点小事，就算她去城主那告了又能拿柳家怎么样，干脆拦都没拦。
昨天归音听到柳家家主说这话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
果然年纪大了退位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脑子不清拖累全家。
她一路走着，却没想到在城主府门口见到一支巡卫队离开，方向正是南城。
她心中生起疑惑，脚下直接转了个方向。
于是就近找了家茶楼，等着那队巡卫队回来。
巡卫队行动一向迅速，不多时就抬了具尸体回来。
正是柳时攀。
归音心中疑惑更甚，但也不好打听便直接回了小院。
小院中，柳时卿正躺在房前摇椅上等她。
“怎么才回来？”
“我没去城主府。”
归音的话惊得柳时卿直接从摇椅上跳了起来。
“那城主府的人怎么去了柳家。”柳时卿火烧屁股一般往外走，还不忘安抚她，“你别怕，就在小院待着，有事我扛着。”
“哎，你等……”
她话没说完，柳时卿已经一溜烟没影了。
再回来已经是晚上。
有些风尘仆仆，面上半喜半忧，进门先灌了一大碗茶。
“没咱俩的事了。”
“啊？”
“柳时攀私下出售禁药，被城主府抓到了把柄，今早是去想带他回去审问。但我那叔公以为巡卫队是因你状告才去的，百般推诿。在巡卫队强硬要求下才不得不叫人出来，结果人已经中毒死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审都不用审了，直接按畏罪自杀结案，三方都很满意。”
归音知道，这三方指的是城主府、柳家和他们两个。
但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咱们俩就这么摘干净了。”
“别瞎说。”柳时卿瞪她一眼，“咱俩可啥都没干。”
“行，咱俩啥都没干。”
“这回总算能过上消停日子了。”
柳时卿长舒一口气，才注意到归音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不论是材质还是款式，他都是第一次见。
“这是什么？”
“送你的礼物。”
“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想起送我礼物了。”
“因为我要离开接天城了。”
依旧是想要收藏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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