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回头,就给老赵两口子抓到了空子,两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左一右上手钳住他两条胳膊,拖着他就往家里跑。
眼瞅着不对啊!
他这身体到底只是个孩子,哪怕奋力挣扎,也不是两夫妻的对手,仗着自己现在顶着孩子的模样,他张大嗓门大叫起来:“你们这是要干嘛!杀人啦!放火啦!”
平远村的村民们都是聚居在一起的,他这一嚎,声音立马传到了附近几家人的耳朵里。
赵李氏尖声叫道:“还不赶快蒙住他的嘴!”
赵二狗历来听赵李氏的话,马上就慌里慌张来捂他的嘴。
赵诏凶狠狠瞪他,强调道:“我可是你儿子!”
被他这眼神一瞪,赵二狗立刻有几分退缩。
“哎呀你这个天杀没出息的!”赵李氏扯着嗓子叫,“那贵人可还等着呢!你这辈子还想不想飞黄腾达了!”
这话一出来,赵老二立刻定住了神,大手直接盖住了赵诏下半张脸,砸得他鼻梁一酸,眼里险险沁出泪来,嘴也被捂得严严实实,喘气都有些艰难。
赵诏想叫唤,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脚使劲抵着地面,抗拒着回家,俩夫妻非常默契地将他半提了起来。
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被两夫妻连拖带拽地半吊着拖回了那破旧的土房子里。
一进家门,他那许久不见、肥头大耳的大哥小跑到门边,探头往屋外看了看,看完啪地合上大门,还把门给顶上,守在了门口。
老赵两夫妻这才把他松开。
饶是赵诏什么奇葩都听过,此刻也不得不怀疑:这真是亲爹亲娘嘛?
跑是没门了,他揉着被勒疼的手臂,问:“你们到底要干嘛?”
赵李氏跟唱戏似的,顶着一张快笑裂的嘴,说出口的话却苦大仇深:“哎呀我的儿啊,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娘哪里忍心你一直跟着我们吃苦哟!”
和老赵两口子相处这么久,赵李氏一撅屁股,赵诏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他没被这**汤糊弄。
这话一听就是赵李氏干了缺德事却要打亲情牌的前奏,尤其还提到跟着吃苦这样的字眼。
他难免有些不可置信,一看他那大哥看他那满眼放光,倒像他是个金钵钵的样子,又见他爹扭过身侧着身,再一瞅他娘那略心虚却贪婪的神情后,赵诏终于确认下来,直指问题核心:“你们把我卖了?”
赵二狗咳嗽一声后尴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大哥赵大柱不闪不避地,挺着个肥溜溜的肚子站在大门后边用油腻恶心地眼神上上下下在打量他。
赵李氏重重一巴掌甩在他背上:“你这死孩子,说的什么话呢!什么卖不卖的,这是为你好,让你去过好日子!你娘我想去还去不了呢!”
赵诏受够这一家子人了,心知事情已成定局,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干脆也不再浪费口舌,只问:“把我卖哪里了?”
赵李氏“欸?”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搞定了,看他的眼神都一下子和善了很多。
“你不反对吗?那就好。”
赵诏厉了语气:“到底卖去了哪里?!”
赵李氏见他这样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拉了赵大柱过来,和颜悦色地:“让你大哥和你说。”
赵大柱上上下下看他,连头发丝也没放过,看了一会才满意地说:“三柱、不是,你给自己改名了对不对,好像叫什么赵赵?你放心,你怎么也是我弟,我还能坑你不成,也别说什么卖不卖的,哥是给你介绍了个好地方。”
我听你胡扯!
赵诏眼神凶狠:“你再废话我就不听了,我今天就吊死,看你们怎么和买家交代!”
话音才落,赵李氏又一巴掌甩了过来,他脸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你这死孩子说什么屁话!好好听你哥说!”
赵诏耳朵里嗡嗡地响着,一瞬间耳朵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猛地想起了某位名人,也是在一个耳光后自此失去了听力。
一种从此要做半个聋子的恐惧袭击了赵诏。
“他奶奶的你还打上瘾了是吧?!”他怒骂了一句,攥住赵李氏打他那手,狠狠咬了上去,直把她手烙上了几个血窟窿,血的咸腥味冲进嘴里,赵诏却死也不松口。
赵李氏疼得嗷嗷直叫唤,使劲把手往外拖,另一手不断来推他的脸。
赵大柱心疼得直叫唤:“哎哟我的娘欸,他这脸可是宝贝!万不能伤咯!”
大门外响起了“乓乓乓”的敲门声,邻居王大花声音传了进来:“赵老二,快开门!你家这是怎么了?”
听见声音的赵李氏“咝”了一声,咬牙忍住了疼。
赵二狗也终于机灵一回,上来捏住赵诏下颌,吃痛的赵诏不得不松开嘴,把赵李氏的手放了开来。
赵大柱找来绳子,三人配合着,三五下把赵诏捆了起来,还往他嘴里塞了布,随后赵二狗和赵大柱一起把他抬进屋里,放在了床上。
他挣扎着要动,赵大柱又拿绳子把他捆死在了床上,两人这才关门出去了。
他气血上涌,满脑袋都是昏的——
一直以来,赵二狗和赵李氏虽然声名极差,也不要脸,可那毕竟是针对外人,对他虽不算好,但也没到会把他绑起来拿去发卖的程度。
如今能做到这地步,不是身家性命受到了威胁,那就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听赵李氏这一路说的话,八成真是把他卖了个好价钱。
挣扎几下都没什么用,看了一眼屋里,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个离床有段距离的柜子,想要借助外力解开绳子是没什么可能了,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在被绑住的时候靠自己解开绳子,只能停下动作保留体力,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王大花还有周围几户人家都过来了,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着问他的下落。
回话的是赵李氏:“哪里有什么事呀!还不是那不成器的三柱,早和他说好了今天他大哥要回来吃饭,让他在家里等着,他还给我跑山里头去了,我训他几句,他疯病突然发了,给我手上狠狠来了一口——”
说话间兴许是把手伸出去给来的人看了,因为他听见了陆陆续续的吸气声和小声的对他不赞同声。
赵诏奋力挣扎起来,试图弄出点动静。
奈何床脚下的地面是土,土和木床相碰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而木床能发出的嘎吱声在赵李氏的嗓音下约等于无,根本起不了作用。
而屋外,大家已经客套地安慰起赵李氏了。
“这么大的伤口,赵诏这次是真的过分了!”
王大花说:“也不能说是过分,他这不是疯病发了吗,人疯的时候哪有什么道理哟。赵家嫂子,你也是,知道赵诏有病,就不要去招惹他嘛!”
旁边一人听见这话觉得不顺耳:“这话说的!父母打孩子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何况二狗媳妇都还没打那赵诏,他就能把人给咬成这样?!瞧瞧!这血淋淋的,肉都快咬掉了!这万一下次在外边发病,把别人给咬了可怎么办!”
“就是就是!”
王大花身为赵李氏一家邻居,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两口子是什么人,事情真要像赵李氏说的,以她那性子铁定是要闹得天翻地覆,哪里肯这样罢休哦。
可是眼见其他人都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只好顺着大家说:“这也是。一个随时会咬人的疯子到底太危险了,我们既然来了,这么多人也不怕赵诏一个疯子,不如让我们大家看看他的情况,要是已经严重成这样了,我们也好把事情告诉村长,让村长想个法子。不然邻居里就有个疯子,这家我是不敢待了。”
赵李氏连忙阻止:“这乡里乡亲的,平日里大家对我照顾也不少,我哪能害大家啊!看三柱这事,我看就算了吧。”
立马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说:“大花说得对,我们这么多人呢!看看又没事。”
赵李氏装模作样地“唉”了一声。
“你们要看,那就都来看看吧。”说着往前边领路,一脸伤心,“刚才三柱突然发疯,孩子他爹和大柱制住了他,他还想着继续咬人。我们也没法子,这才把他捆了绑在床上。”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那被当做门的床帘一拉开,赵诏就见到了来的街坊邻居们。
他眼里一喜,越发挣扎起来。
然而,门帘外的人非但没靠近,倒像被他吓了一跳,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更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和赵李氏寒暄着要离开了。
赵诏后知后觉地想起。
他现在的模样必然是恐怖的——嘴巴被塞满布撑得面目扭曲,又挨了赵李氏一巴掌而导致脸部红肿,他咬的那一口又让他满嘴鲜血,躺下后鲜血沾在布上,溢出的部分顺着嘴角流下,往脖子上淌去,情绪激动下他双眼又睁得大大的,这样的他确实挺像疯子。
他一直知道自己为了激活金手指的行为让村里的大家误会他发疯了,但他没什么娶亲打算,“疯病”是挺好的挡箭牌。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些正常行为在村民眼里就是有病,他没法解释,比如为了锻炼身体每日跑操、再比如每天洗澡,再比如他觉得冬天大家吃的咸菜含量超标怕得癌症,所以宁可拿夏天晒的野花茶泡水也要把咸菜挑出来放着等等。
他觉得村民对他的一点误解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加上这些大家觉得奇怪的行为他不会改,他解释了大家也不一定信,索性就让大家这样一直误解着。
没想到有一天这竟会害了自己。
大家对赵诏发病一事越发肯定,随口安慰着赵李氏,又同赵大柱寒暄两句后,都散了。
只有王大花在离开前,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赵诏一眼。
可很快,赵大柱即凑了过来。
王大花对赵大柱的事情可是有所耳闻,对他嫌弃得紧,马上就离开了。
众人一离开,赵李氏一家马上把大门关上,一窝蜂地挤到了赵诏那小破屋子里。
赵大柱心疼地凑到赵诏脸前,检查着他脸上的指印:“哎哟我的娘啊!这脸成了这样,怎么交给那位大人!”
赵李氏捂着手过来掰着他的脸看了看:“这都是小问题,就这伤,今天歇一天,明天保准一点痕都没了。”
“行吧行吧。你待会去拿伤药时候问问大夫,有没有药膏什么的,拿来给他用点,他这脸可值三百两银子呢!”赵大柱说着递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过来,“喏,人家已经给了二百两,剩下那一百两等把三柱送去就能拿到手了。”
赵李氏再次听见这三百两,还是忍不住憋住气,生怕这钱是纸糊的,她一呼气就把钱给吹跑了。
这可是整整三百两,就是她和赵二狗辛劳一辈子,也不定能挣一百两,更别说三百两了,她做梦都没敢这么想过。
赵二狗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还是怎的,朝赵大柱问了句:“三柱真不是卖到窑子里去?”
赵大柱朝赵二狗走了过来:“爹,怎么说我也是三柱亲生的哥,我哪能送他到那地方去!实话告诉你吧,是替府城一家小公子出嫁,那小公子因为美貌出了名,被上头的人听说了,硬要让人去当什么宠,反正就是男妻。那小公子家里有钱,让自家孩子去入赘都不乐意,别说嫁人了,这才花了大价钱找个俊俏的顶上去。”
赵诏:“……”你们是当我死了吗,就这样在这说起来了?
赵二狗看了看赵诏,又低头看了眼被攥在手里快变形的银票,什么也没说了。
三口子这才退了出去,一会后赵二狗悄悄溜了进来,给赵诏稍稍松了松绳子,让他不至于那么难受,还情深义重地对他说了句:“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爹也是没办法,都怪爹没本事!”
赵诏:“唔唔唔唔唔!”我去你大爷!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赵诏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赵二狗松绳子还是有用的,他只不过动了几下,把他固定在床上的绳子就松开了。
他一点点挪动着,很快到了床的边缘,绑在腿上的绳子让他无法将双腿分开落在地上。
他心一横,打算直接落地上去。
反正地面是土,这床也不算高,摔下去至多疼了点。
可惜,无巧不成书。
地面本来确实是土,可他为了激活金手指滴血认主捡回来不少石头,那些石头都在他床底下放着,赵二狗和赵大柱刚才匆忙把他捆床上时,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让它从床底下滑了出来。
赵诏从床上掉下来,好巧不巧正好后脑勺撞在了那石头上。
伴随着一阵剧痛和黏答答的凉意,赵诏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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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王大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越想越觉得赵诏看她那眼神不对,索性将屋门一拉,借着月色寻村长去了。
而在离开后不久,与她一墙之隔的赵老二家发出了一声惊呼。
赵李氏举着蜡烛撩开门帘,只见满地的鲜血和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赵诏!她吓得将药膏一丢,慌慌忙拖了赵二狗过来,赵二狗一见这情况也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屋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赵二狗,我是李铁牛,有事找你,快来开门!”
是村长!
赵二狗更是一缩,问赵李氏:“怎、怎怎怎么办?”
“乓乓乓乓”重重地敲门声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和催命符似的。
“赵二狗,你们在屋里做什么呢?!快来开门!”李铁牛洪亮的声音再次灌了进来。
赵李氏忍着哆嗦,咬咬牙道:“待会你别吭声,我来说。”
赵李氏抚了抚心口,深吸几口气平定了下情绪,捡起掉在地上的药瓶塞回怀里,立马提高声音回答道:“来了来了,这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打开门后,只见门口乌拉拉一大群人。
赵李氏吓了一跳,身子缩在门后,只探出一张脑袋问:“村长,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铁牛拨开拦在门口的赵李氏,往院子里挤。
王大花急忙推开了门,说:“赵二嫂子,白天不是说过了吗,我们问问村长就来决定怎么处置赵诏,这不,村长说怎么也得找大夫来给赵诏看看,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病了,这才能决定他的处置结果,所以我们把村里的大夫也一并请来了。赵诏呢?现在还在屋里吗?”
赵李氏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那、那当然。”
李铁牛点点头,将村医迎上前来:“那我们这就去看看。”
赵李氏惨白着脸带着人往屋里去,要掀开门帘的时候,她的手抖得控制不住,半天没敢去拉。
王大花满目狐疑,就要自己去拉门帘。
李铁牛拦住她,朝赵李氏问:“怎么了?”
“没。没事。”赵李氏舔了舔嘴皮,回答。
李铁牛说:“那还不赶紧拉开!听大花说,你们中午就把赵诏这孩子绑起来了,这都晚上了,好好的人绑一整天,那也得受罪呀!”
赵李氏“是是是”地应着,看向屋子方向,把门帘给掀了起来,随后“啊!”地一声惊叫,急忙冲了进去,哭得声泪俱下:“我的儿呀!你这是怎么了!”
王大花和李铁牛也跟了进去。
屋里光线不足,看不清楚,只隐约能见着赵诏和赵李氏的轮廓。
李铁牛蹲下身,推开站那里拦路的赵李氏,摸到赵诏的脸后,拔掉了塞在他嘴里的布,马上回头喊:“大花你去拿蜡烛,大夫!李大夫!你快来看!”
王大花冲了出去。
村医李大夫一进屋来就闻见一股血腥味,心下顿觉不妙。
他摸索着拉过赵诏的手,刚触手就发现手腕冰凉,手指的指节都僵硬了。
李大夫心里一凉,还是试探着往赵诏颈脉探去。
果然,别说跳动了,身子骨连一点温度劲都没了。
他垂了垂眼:“死几个时辰了,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法救了。”
屋外,拿着蜡烛赶回来的王大花将蜡烛往里一照。
只见一群人全站在湿漉漉、黏唧唧的血色地面上。
赵诏那张平日鲜活的小脸此刻一片灰白,嘴像被定了型,大大地张开到了极限。
王大花手一僵,蜡烛便往下掉,撞在了那吃满血的泥土的恶心的黑色上。
她惨白着脸:“怎、怎么会这样……”
诏:小死一次试试水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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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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